陈毅同志和当时在赣南的项英、杨尚奎、陈丕显等同志,有时在一起,有时又分开,今天到这里,明天又到那里。不管敌人是如何的强大和疯狂,不管环境是如何的残酷和艰险,他们都始终领导和坚持着斗争。我们那时的人数也很少,陈毅同志常用毛主席的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来教育我们,并经常给我们说:“别看现在这样艰苦,再过不久,中国革命的高潮就要到来的。”
一九三六年的五月问,国民党军队企图彻底消灭赣南山区的红军游击队和摧毁这里的红色政权,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清剿:把山区的老百姓都赶到平川里去集中起来,对于粮、布、油、盐等特品的买卖,都实行了严密的封锁,成群结队的敌人不断轮番搜山,并经常在一些要道或沟口上设埋伏,山林里几乎到处都有了敌人的足迹,逼得我们有路不能走,有房不能住,白天不能行动,夜晚不能点火,整天分散地蹲在山上的树丛里,连咳嗽也不敢放出大声。许多天了,我们只能搞些香菇、竹笋、野菜等煮了当饭吃,有时这样的东西还吃不上。陈毅同志整天那样忙,并且他的右大腿负过伤,行动起来很费力,再加上常常几天几天吃不到东西,瘦得脸上的颧骨高高地鼓起来,眼睛也深陷下去了。看着他又累又饿的样子,我们心里真是难受得过意不去。
有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设法出去给首长找些粮食来,第二天,就派我出去完成这个任务。、我一个人很警惕地一边走一边侦察着,不敢顺道路走,就从树林子里钻进去又钻出来。直走到快要中午的时候,我跑出大约已有三十里路,才远远发现前面山洼里有两座茅草房子,不知房子里边能不能找到吃的东西,我就慢慢地摸到房子后面,但还不能贸然下去。我躲在树背后观察了老半天,还用石块和木棒向那房顶上扔了几次,看样子没有什么动静,我这才很快地跑进靠东边那座房子里去。这里的老百姓是早被敌人赶跑了,屋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我忙得七手八脚地想赶快找到一些粮食,可是越慌越是找不到,急得出了一头大汗。忽然在床底下,我发现了一个瓷罐子,抱出来一看,里面装的是用熟山芋和酒粮晒干的山芋糟。我高兴极了,就把它用一个包袱皮裹好往背上一背,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白洋放进罐子里,正要拿出铅笔来再给老乡写个字条时,突然感到有动静,抬头往窗外一看,哎呀!敌人端着刺刀已经扑到房子跟前了。
怎么办呢?敌人一定是早就发觉我一个人进来了,埋伏好了抓我的。反正我决不能活着让敌人抓俘虏,就决心拼着一切勇敢地冲出去。这时候,我知道犹豫一秒钟都要坏大事的,这房子又没有后门,我就急忙向前门跑,但跑了几步向门上一看:两把明晃晃的刺刀像个“八”字一样已经堵住了门口!这情况是更严重了,但我瞅着敌人还躲在门墙外面看不见我,就毫不迟疑地猛冲过去,两只手把两把刺刀向上一拨,弯着腰从下面一钻就夺门往外跑,敌人着急地上来一把抓住我背上的包袱,幸亏包袱是活结绑着的,我就把扣一拉,刚好把包袱丢在敌人手里,我却挣脱出来,撒开腿就跑。
我也没顾上看清敌人是几个,当时只听见他们争夺着那个包着山芋糟的包袱,等到他们向我开枪的时候,我已经钻进房子前面的竹园子里,出了竹园我就从一个崖坎上纵身往下一跳,又穿过一片稻田,飞快地跑进树林里,七转八转地向山上爬去。敌人跟在后面乱打枪,把山上的树木和石头打得叭叭响,我一口气就翻过了两个山头,才算摆脱了敌人。
人是跑出来了,但好不容易搞到手的一点“粮”也被敌人夺去了,同志们都在山上眼巴巴地等着我,希望我搞到粮食回去给首长吃,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回去呢?我下决心要找到粮食,找不到今天就不回去,就决定一个人在树林里过夜,到天明再继续去找。第二天,我的警觉性就更高了,尽量不去找村庄或是住户家,就在山坡上、小道旁徘徊隙望着寻找机会。
我想只要是能等上一个老百姓,就会找到粮食的。约摸是平常吃过早饭不久的时候,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到山里来砍柴了。看着他穿的衣服和动作,我断定他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我就过去帮他一面砍柴一面和他拉话:“你是给你家里砍柴吗?”“是的,我家里有妈妈妹妹靠我卖柴养活呢!”“你们村子里是不是驻着国民党军队?”“驻着的,他们可把老百姓祸害苦啦……”小孩说着停下不说了,两只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我看出这孩子是完全可以信赖的,就对他说:“我是红军。”他一听我是红军,脸上马上露出又高兴又惊讶的样子,他过来亲切地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地说了很多话,后来我就提出要他去帮助买些粮食,他说:“村子里是买不出来粮食的,白军管得很严。
我家里前天刚换来十多斤米,我去悄悄拿来给你们吃Ⅱ巴!”我说:“那你们娘儿三口吃什么呢?”他解释着:“我们还可以再去想法子,你们在山里是找不到粮食的。”说完他就叫我在山上等着,他进了村子去拿,我还是一再劝他少拿几斤,他答应了一声,拔起脚就跑下山去了。孩子去拿了一口袋米来,我接在手里提着差不多有十二三斤重,我说:“你是不是全拿来了?”孩子笑着说:“我给妈妈妹妹还留下几顿吃的呢!”看他说话的神气,也许他根本一点也没有留,当时我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我拉着这个小孩的手很久也不能放开。最后我拿给他两块白洋,他死活也不要,说来说去他只收下一块,着急地推着我说:“你快背着走吧!”我回到原来出发的那个地方,已经不见陈毅同志他们了,因为在这种环境里,凡是派出去的人没有按时回来,部队就得赶快转移地方。
我还是寻到了地方老百姓的关系,才又找到了同志们。同志们看见我背着大米回来了,是多么的高兴啊!陈毅同志知道了我去找粮食的经过,向大家说:“这点粮食是我们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找来的,不能只给我们几个人吃,应该让每一个同志都吃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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