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棋盘山的一次战斗中,敌人将我们仅有的一台无线电收发报机搞掉了,使我们与中赣边省委组织部长、和红六军团失掉了联系。由于敌人的严密封锁,与当地各地区也联系不上,更严重的是:当时省委书记陈洪时叛变投敌……
在这非常严重的时刻,由湘赣边省苏维埃政府主席谭余保同志在棋盘山上重新组织起领导机构,接着,各地展开了一个反陈洪时叛变的斗争,稳定了当时的混乱局面。
在一次省委会议上决定要找湘南军政委员会蔡会文同志联系,并到武功山找红三团。红三团是在斗争中成长起来的,其中有不少党的坚强干部,不论环境怎样恶劣,它多少总会存在一部分。找到红三团,不仅可以壮大武装力量,而且对湘赣边苏区坚持游击斗争、扩大活动区域都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当时决定由我和段焕竞同志(我当时是省委组织部长,段是军政委员会参谋长)去武功山找红三团,并把党所作出的决定以及当前的形势和任务传达给他们。次日,是个半阴半晴的天气,我们带上大米、食盐和两个白色洗脸盆,每人还装了一小布袋煮熟的大米干饭准备出发,临走之前,谭余保同志把我和老段叫到他跟前,亲切地说:“这次任务是非常艰巨的,我相信你俩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在路上要特别提高警惕。无论有多大的困难,都要找着红三团的下落……”说罢,送我们起程,他站在草棚跟前,以信任的眼光看着我们走出柴棚,不见我们的背影了才转回身去……
我们走出柴棚,便沿着弯弯曲曲、上上下下的山路前进,天空里飘浮着一层白云,看去,似乎与远处的群山连接着,太阳不时从云缝里钻出来,把强烈的阳光投射到我们身上。山东省路的两边茅草丛生,盛开着很多不知名的野花。走进一处深山,肚子都饿了,一同来的特务员段晚连看到清清的流水,对我们说:“咱们吃了饭再走吧!”我们在水边洗了洗脸,就地坐下,打开小布袋,吃着凉米饭,夏天的凉风一阵阵地吹来,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我们的心里感到很爽快。吃罢饭,没走多远,到达莲花天就黑了,当晚要通过去往武功山的必经之道,但有敌人的碉堡封锁着,我们只得绕着小路通了过去。
到离武功山区不远的一个路卡,右侧山头上有敌人的碉堡,左侧是一片大梢林,再没有小路可以通过,我们看碉堡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知道敌人正睡大觉,但还是不能麻痹大意,原地停下,稍休息了一会儿,轻轻地把子弹顶上膛,紧了紧鞋带,两眼死死地盯着碉堡,弯着腰,用脚尖触地,机警地慢慢地向前移动,快接近碉堡时,大家的心情都有些紧张。“不要说话,脚步放轻。”我这样一边前进一边低声嘱咐大家。我们一股劲迅速地通过,将碉堡丢在后面,这时压在我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我们更加放快步子,向武功山深处走去……
来到了紧挨山根有个六七户人家的小村庄,我们想在这里打听打听红三团的下落,另外找老表们(江西话:即老乡们)买点粮食,北斗星快接近西山边了,还听不见鸡啼,没有狗咬,心想:离开这里才三个多月,难道老百姓都没有了吗?我们还是来到一家门口,特务员段晚连轻轻地喊着:“老表,老表!请你开开门,不要怕,我们是红军!”停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屋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但听不清楚。我们接着又喊:“老表,我们真的是红军!”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起来开了门,嘴里还在不大高兴地叽咕着。我们先后进屋,老奶奶在我们手电光的光照里,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我们……“老奶奶,我们真是红军,是军区来的!”老奶奶从我们的穿戴和说话的语气上,相信我们了。通信员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以前还到你们这儿来过呢!”老奶奶默默地站在那里,似乎不知说什么好,含着泪:“同志,你们真的是回来了吗?再不走了吗?”“我们回来了,但马上就要走!”我们当时也有些难受地回答。特务员段晚连转了转话题:“老奶奶,有米没有?卖点给我们!”老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同志!自你们走后,粮食被白军都抢光了,哪里还有米呢!家家都只能是靠上山挖蕨粉过日子……”“有鸡蛋吗?”晚连小鬼问。“白军把全村的鸡、狗都打来吃光了,哪里还有‘疙瘩’(当地人对“鸡蛋”的叫法)。”这时,我才想起,难怪听不见鸡啼和狗咬了……老段问老奶奶说:“这一带近来有红军活动没有?”“好久不见了。他们说红军全被消灭光了!”’
我走出门去,看了看天,转回身来:“老奶奶,天快亮了,我们要走了!”她走进房里,用簸箕端出白白的蕨粉量了几升给我们,我们给了钱准备上路,老段这时又关切地说:“我们来你家里,恐怕有坏人知道,为了不连累您老人家,明天你可以去报告,说有红军往南走了!”老奶奶回答说:“这我知道,可你们不要一走老不回来!”“老奶奶你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要听信敌人的谣言,敌人是消灭不了红军的!红军永远和老百姓在一起!”我这样回答以后,老奶奶关上了门,我们往东继续赶路。
走进深沟里,天还没亮,稀稀落落的星星还在眨着眼睛,因又走了一天一夜,大家都很疲乏,瞌睡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于是就地搬.『柴叶子,铺在地上,撑开油纸雨伞避着露水睡觉。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太阳当顶了,爬起来一齐动手,段晚连和通信员他们拾来了干柴,我和老段搬了三个石头架了锅灶,煮了一洗脸盆蕨粉糊糊吃,虽然只放了一点盐,但由于是第一次吃这东西,觉得味道还很不错。不多一会儿,天上乌云翻滚,雷声隆隆,倾盆大雨下来了,我们手里撑着雨伞,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地上哗晔淌着山水,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天黑才走出山沟,到达了原军区驻的地方。
我们离开这里才短短的三个多月,可这儿和三个月以前完全变成了两样,房子被烧掉了,只留下断墙残壁,地上长满了青草。虽然我们在这里的时间不久,但思想上却对这里怀着深厚的感情,心想:敌人以为烧掉了房子,就是消灭了我们,可是,我们今天依然还在这里……我们酸痛的脚更加快了步伐,又爬上了一座大山。这时,汗水湿透了衣衫,紧贴在肉皮上,夜风吹来,浑身打着寒噤。又绕了几个弯,我们走到了一段比较平坦的道路上,发现了用石头架起来的火灶,这给我们带来了莫大的喜悦,走近详细一看,灶灰中长出了青草,断定这是很久以前有红军路过的。红三团到哪去了呢?难道真的是完了吗?
两天后的下午,我们带的粮食眼看快吃光了,在山上看见挨山根不远有个村子,想去再打听一下红三团的下落和搞点粮食,从山上正往山下走,一群乌鸦在我们的头上“哇一哇一哇”地叫着不停,简直听得人心烦,我突然想起了过去记得的几句俗话,便给老段打趣似的说:“乌鸦头上飞,地羊各自吠,乃不祥之兆。”老段听着笑了笑说:“你这迷信脑瓜子!”又是一天多的时间过去了,又爬过了几座大山,终于找着了一条看来有人走过的小路,当时我们高兴地作着分析和研究:老百姓背柴不会走原来无路的地方,是挖竹笋的人吗?竹笋早没有了,根据这两种情况分析,我们心里又燃烧起了希望的火苗……在半山腰,我们准备做饭吃,发现一根火柴也没有了,怎么办呢?后来每人倒半碗生大米,用水淘了淘,一面前进,一面嚼着,因米被水打湿了,比吃干的要省事得多,到了高山顶的丁字路口,朝着有人走过的路向东前进,走过了几个山头,在路的右侧发现有脚踏倒了的草,再仔细看,一个一个的脚印越来越明显,我们一直跟着脚印往山下走,越走路越大,越走越高兴。
过了茅草山,钻进了大森林,又下到深沟里,在一个石岩的背后,一个不大的水坑出现在我们眼前。在不远的树桩上还晒着小孩子的尿布片,但这时还不知是什么人。等我们拐过去,走到两个大石洞跟前,里面出来一群人,他们从我们的打扮上看出来我们是自己人,当我们说出是军区来的,好多同志当时就高兴得哭了,我也含着眼泪……
我们往四下里看了看,石洞两边是用石头架起来的火炉,炉子上放了铁锅,洞里地上用石头搭的床铺,铺底垫着很厚的茅草。当我们问县委和红三团住在什么地方时,他们说离这里不远!我们又互相说了很多话,喝了些开水,他们叫人引着我们从他们住的石岩左面爬到石岩上面,又从石岩上面穿下去,就这样爬上爬下……最后越过了一条水沟,才走进了一个用树皮盖起来的大棚子里,当时县委书记不在家,我们在这里等了几天,县委书记才回来……
接着,县委书记亲自带领着我们,又走了大半天山路。在那万山丛中,几个大茅草棚出现在我们面前,县委书记指着草棚说:“那就是红三团驻的地方!”失掉联系三个多月的红三团,被我们找着了!棋盘山和武功山又连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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