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在福州监狱的数十名党员被十九路军释放,大部分到闽东工作,领导力量加强了;一九三四年秋天,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进军闽东,更使闽东革命形势如火燎原。
连、罗地区先后建立了县、区苏维埃政权,仅在连江一县,就控制了一百多里海岸线一从黄岐半岛到马鼻西北的巽屿岛。群众的生产兼营农业和渔业,我们的斗争也是陆海两栖。我们有数十人组成的精悍的海上游击队,对商船收税来支持部队军费,并供给福州中心市委以活动经费;对反动逃亡地主的货物,经过确实调查后加以没收,救济岛上受灾渔民。渔汛到来的时候,陆上的红军也派出熟悉水性的队员上船帮助捕鱼。渔民们呢,正像他们自己歌唱的那样,每当出海捕鱼,总要安排一两条船值班,当他们的“千里眼”望见有敌船踪影的时候,便立刻派船返航报告我们,真成了我们海上的耳目。各地还都有赤卫队的组织,就像巽屿这样方圆不过六七里的小岛,也有二十来条枪。所以我住在岛上,就像在部队里那样安全和亲切。
有一天,约摸下午三时光景,我从窗口晾望一忽然望见十多条渔船,正乘着西北风,顺着潮水向岛上驶来。我急忙叫通信员小纪来看,他也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们知道岛上的渔船今天都已回来了。我用望远镜一看,不觉一阵警惕:我来这岛上已一个多月了,从没有看见过这批渔船,这一定是白匪伪装的渔船来袭击巽屿!我立刻叫通信员去通知干部组织群众从南边登船撤走,要赤卫队长跑步来我这里。纪锐草连忙奔下去,楼梯太陡,他差一点倒栽下去。我趴在窗口继续观察,果然,那些形迹可疑的船满帆顺风地疾速驶近了,在望远镜中,看不到船板上有一点整理渔具和海货的动作。这时,岛上响起一片紧急的锣声,赤卫队长和通信员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我就在楼窗上向下冲赤卫队长喊道:“你赶紧把赤卫队布置到两条大路和山头上去抵抗,你自己多带些人守住西边的大路!同志,我们共产党员要坚持到底!”
“对!应该这样干!”赤卫队长眼光闪闪,说得非常坚决,说完就奔去了。“锐草,你跟队长一起去参加战斗!情况有变化再来报告我!”我叫通信员去,他却不肯。他当然不是怕打仗,只是因为我不能走路,他不能让我一个人留在楼上。我也知道敌人随时可能冲过来,但多一个人去抵抗,就能多给群众一些撤退的时间,我愤怒地催他,他才走了。我急忙收拾文件。只听见外面赤卫队长的声音在高呼:“不要怕,有赤卫队掩护!大家快到南边去搭船!”我再从窗口望出去,便听到枪声响了,流弹四射,只见敌船已经拢岸,白匪从海滩上爬上来了。有几个青年妇女正忙着搬门搬桌椅,去帮助赤卫队堆叠障碍物,我认得这是几位军属。她们身后,又跑来两个少先队员,各拿两颗手榴弹,嘴里却不停地催促这些妇女撤走。
我看着不由得热血沸腾,撑着拐棍,走到楼梯口,刚走出门口,便望见贴近海边的两所房子黑烟冲天,敌人开始放火焚烧房屋了,西边大路上枪声激烈,手榴弹也爆响了。东面的山头上,竟有敌人的机枪扫射下来。我向西走去,只见纪锐草迎面奔来,他老远就叫:“参谋长!赤卫队长让你快走!”“他们呢?打得怎样?”他一把扶住我就向南走,一面喘着气说:“他们掩护……打死了十几个白匪……赤卫队也伤亡了好几个!敌人已占了山头了,快走吧!”正走着,只听见赤卫队长在高喊:“同志们!拼到底!宁死不做俘虏!”我们走得太慢,走到南边海岸,赤卫队剩下的人已退到海堤上了。
这时,岛上所有船只都已离岸了,远的有数百米,近的也有数十米。白匪架在山上的机枪已在向较近的船只射击,然而海岸上却还有不少来迟了却没有赶上船只的妇女小孩.她们一见我,都哭着拥上来。我向海上高喊,叫那最近的船回来,可实在是晚了,敌人已逼近海堤,在堤上抗击着的赤卫队只剩下几个人了。只听见队长嗓音嘶哑地叫:“不让敌人上堤!不让敌人上堤!”船是不能靠过来了。妇女群中突然迸出惨厉的叫声,几个人倒下了。
敌人已发现这个目标,集中火力向这边扫射。子弹在人丛中飞,岛西北方向的房屋烧得烈焰冲天,白匪狂喊着冲上来。妇女们号哭着,接二连三地向涨满了潮的海水中跳去。编辑部档案:作者杨采衡《海岛血花》(现改为《海岛保卫战》)油印稿z88我心痛如割,只有用手枪向敌人射击。虽然敌人离我们还有百米以外,手枪杀伤不到,但至少枪声能吓住敌人。我这时心想:即使岛上有隐蔽的岩洞,也来不及隐藏起来了,现在只有跳海游泳!我就一面叫妇女们尽力游向船只,一面和纪锐草把最后几颗子弹打完。
这时,岸上连赤卫队只剩下几个人了,我喊声:“走!”就跳下海去。我虽然腿有伤,幸亏水性好。纪锐草却不大会游泳,我只得托着他游。游了几十米,只听见枪声炸耳,我的体力也渐渐不支。幸亏迎面一个渔民青年游过来,把锐草接去,我们这才游到较近的船旁,被救了上去,船急忙向苏区大陆开航。但是敌人却把火力集中起来射击这最后的一条船,不一会儿,眼见那船尾被射穿成一个大洞。一个孕妇被开花子弹击中,一个壮年渔民也受了重伤。伤者乱滚,船又漏,走不远就沉了。我最后游到岸边时,已筋疲力尽,‘勉强支持着走上沙滩,立刻昏倒过去。纪锐草幸亏青年渔民帮助,才脱了险。他们救醒了我,含泪告诉我赤卫队长和绝大部分队员壮烈牺牲和巽屿岛上几十个群众死难的消息,我们默默地咽下仇恨,心情沉重。
后来,我所在的红独立十三团在“为巽屿岛群众报仇”的口号下,打开了白匪巢穴“大刀会”的老窝一大获乡,才算为死难乡亲报仇雪恨了,巽屿岛和沿海各岛与大陆上一样,革命烈火更旺地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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