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九三四年的旧历腊月二十四日,根据乡里的风俗,这天是过小年,大家小户都要接祭祖宗。在这个时候,地主豪绅们也要一年一度的回乡祭祖。因此,这就成为我们开展锄奸除恶的最好时机。因为平时他们龟缩在城镇或碉堡里,收拾他们比较困难,这下子送上门来,自然就不能错失良机了。
就在那天的晚上,我与吴承荣同志带领一个便衣小队,从现在的岳西黄花冲出发,到五河镇去捉一个罪恶昭彰的“反动派”。从黄花冲到五河大约有三十里地左右,那天正好是个暗夜,四周漆黑一团,天上一颗星也没有,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大家在山路上摸索着前进,大约快要到铁家河的时候,指导员吴承荣突然头痛起来,后来越痛越厉害,连路都不能走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决定把指导员设法找个地方安置下来,自己带便衣队去执行任务。
但四野尽是黑森森的山林,到哪儿去找一个人家可以歇息呢?只好由同志们背着指导员边走边寻。往回走了约二里地,发现半山腰上有一点小火光,就赶忙迎着火光走去。原来这里有两三户人家,有一座小四合院的瓦房子,我们将房屋四周站岗封锁以后,就向老百姓说清来意,先让指导员在这里歇下。但从一路上过来的时候,我总感到这儿地势太险峻,万一发生意外,则进退维谷,不宜久留。经过大家讨论,一致认为不能丢下指导员,只得暂时放弃这次锄奸行动,准备稍事休息之后,就立即转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外出仔细地观察了地形,证实了我的感觉没有错。这个小庄在铁家河的半山腰里,三面环水,仅西南有一条独路通背面的向家山,独路两侧,都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插入水中。从独路上去将近山峰处,有一个突出的小山坳,是来往行人必经的要道,从这里居高临下,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险要,为在发现敌情时可以随时通报,我马上亲自带两位战士上去,放了个双人岗哨。我们这个小队一共十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医护人员,还有两个是新战士。我在布置岗哨回来后与大家商量,准备天亮后转移到对面山上去,但吴指导员怕白天行动有危险,没有同意。一部分同志也同意指导员的意见,我因指导员有病也就不好坚持,但心里总是觉得不安,感觉在这个地方安顿有些不妙。事情果真发生了,大约在天刚亮的时候,我们哨兵放走了一个挑木炭到五河镇去的老百姓,走漏了风声(后来才知道,这个挑炭的有个岳父在五河住,是个反动狗腿子)。
到上午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敌人梁冠英部的一个连,再加当地民团共约二百余人,就在小庄西南面四五里的向山脚下埋伏了起来,但我们事先并没有发觉,待到离太阳落山只有三四丈高的时候,吴指导员头痛好一些,我们准备早点吃晚饭,天黑就走。没有料到,吴指导员刚把山坳里的岗哨撤回来,就听得一声枪响,我还当是两个新战士玩枪走了火,回头一看,张班长已应声倒在大门口,血不住地流,敌人已经来到门外,这时,我立即丢下饭碗,拿起二十发的驳壳枪就向敌人打了一梭子,敌人不敢进门又缩到大山上,吴指导员与我又蹿到大门侧,用冲锋枪把敌人打退到门外场下的梯田里去了,但由于另一部分敌人已用两挺机枪封锁了大门,我们一连三次都没有冲出去。
这是一个众寡悬殊、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和吴指导员竭力保持着镇静。指导员低声问我怎么办?我说:“暂时不要冲,把大门堵起来,等吃饱了,天黑后再突围,如突不出去,再狠狠地干它一场。起码要敌人付出数倍于我们的代价,再与他同归于尽!”吴指导员点头表示同意后,向大家作了突围的布置和简短的动员,并号召大家“为牺牲的张班长报仇雪恨”,“剩下一个人也一定要突围出去”。洪大跛子、新战士小王都涨红着脸,摩拳擦掌地发誓:“向敌人讨还血债,不一个换他十个决不罢休!”其他同志的眼睛里也都迸发出复仇的烈火,虎视着大门外。为提防敌人放火烧房,殃及群众,我们又决定提前行动。
吃罢晚饭,太阳落山了,我和指导员一前一后边掩护边带领大家从后门的猪棚悄悄地爬到屋顶,顺着屋拐爬到墙外,攀着大树枝,跳过暗沟,一出溜地上了独路。大概谁碰响了什么东西,被敌人发觉了,子弹从头上嗖嗖地飞过去。我看硬冲不行,就叫大家暂时隐蔽,集中火力与独路上阻击的敌人展开猛烈的射击。到短兵相接时,就拼手榴弹。大门前的敌人,隔了房子、墙和竹林,过不来。
经过来回几次冲锋搏斗,我们队员大跛子老洪受了重伤,两个新战士带了彩,我的腿也被子弹擦伤了,但敌人却倒下了十多具尸体,终于被我们撕开了一个缺口。我和洪长友、小王三人以一支手提冲锋枪、两支步枪封锁着缺口的两端,掩护着吴指导员和余小队长带着队员从独路侧面的峭壁上爬滚下去。一直到他们渡过山下的小河,我们三人才乘敌人转移攻击目标的空隙,突了出去。但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时,狡猾的敌人突然甩过来几颗手榴弹,新战士小王就在这最后关头为革命付出了他年轻的生命。我和洪长友噙着泪水冲出去,过了河,追上了吴指导员。不幸,负伤十一处的大跛子老洪同志由指导员背过河后,因失血过多,伤口浸水而牺牲了。
虽然,这是一次力量悬殊的战斗,在危急的情况下,我们的战士,个个都英勇顽强,奋不顾身地与敌人拼杀,终于给数十倍于我们的强敌一个惨重的打击,叫他们付出了重大的代价。
在这一次战斗中,敌人轻伤不算,光被我们击毙和重伤的,据当地老百姓说就有三十多个抬子,当然,我们也不幸牺牲了三人,受伤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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