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抗日战争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深入发动群众,提高全民的抗日积极性,咬紧牙关,渡过难关是摆在各级党组织面前的一项严重任务。实行减租减息便是深入发动群众的一项重大措施。鲁中区党委把“双减”的试点村选在了沂水县的埠前庄村。今天回想回来,区党委把试点村选在我们埠前庄村是经过周密调查研究的。首先,这村地主剥削的份量重。那时,租种地主的地,劳力少的户租四十五亩,这叫“单张子锄”;劳力多的户租八十亩或再多些,这叫“双张子锄”。地主剥削的手段很多,虽说是收成按五五分成,地主,佃户各得一半,实际佃户得不到一半。租种四十五亩地,要吃八斗糁子的份子粮,租种八十亩地要吃一石二斗糁子的份子粮,份子粮春天吃,到秋天一斗还二斗,为了笼络佃户,再从这二斗中拿出一斗由地主、佃户对半分。佃户过年吃顿水饺要向地主借麦子,这叫吃“年粮食”,“双张锄”可借一百斤,“年粮食”也是借一还二。另外,种子也是由佃户负担,双张锄种四十亩小麦要用五百斤麦种,这也要向地主借,收下小麦后如数还给地主。这样总算起来,佃户收一石粮约交地主八斗。
除了剥削重外,这村地主户数多,势力大,统治也严。那时,这村有“自省斋”、“师古斋”、“师竹斋”、“馨德堂”、“宝书堂”、“中合堂”等二十余户地主和一户富农,他们占有金村二千二百亩土地的百分之九十,即二千余亩。全村七百口人中二百口给地主种地、看山、种菜园、放牲口,生活来源靠出卖劳力,如稍有不慎对地主所有得罪,地主便以退佃相威胁,而且地主串通一气,这家退了那家也不收。我家也是佃户,我不记得佃户中有抗租的行动,大都是年复一年地租种土地,受地主剥削。
鲁中区党委把“双减”试点选在这个村的用意很明白,攻破这个堡垒,取得斗争经验,教育一大片,带起一大片.区党委派到这村的工作人员一位叫李素,一位姓徐,名字失记。县委也派了人来。区委直接住到埠前庄村,区农救会主任刘一峰参加了试点工作组。
工作组农历三月上旬进的村,住了一个月进展并不大。晚上工作组找佃户开个会,回去后地主又找佃户训话。有个地主叫刘立生,对佃户说:“别看共产党眼下怪盛腾,我看长不了,共产党势力再大还能大过蒋介石l不小心叫共产党弄去当了炮灰!”所以,开始发动减租减息都没有敢动的。工作组见我在佃户中有些威信,也敢说话,就派刘一峰与我谈话,叫我出来干,我说:“一家人靠我挣着吃,再出来办公还行?”他多次找我做工作,有时我只得躲着他。
到后来,鲁中区党委驻到我们村,区党委负责同志高克亭找我谈话,他明白透彻地讲了“双减”,特别是减租的意义和党的政策.刘一峰又找到我,肯切地对我说:“你是老佃户,大家看着你,这个村能不能搞起双减就靠你了!”党组织对佃户的一片诚心,就是铁人石头人也会被感化。我答应出来干。刘一峰介绍我入了党,经过我提名,又发展了刘德荣、杨茂田,刘成林、王家全、袁树响、张志成等几位党员,连同村里原有的两名党员成立起党支部,区委的组织、宣传委员参加了我们支部的成立会,会上选我担任党支部书记.在各级党委的支持帮助下,由支部和党员分工做工作,很快建立健全起农救会、妇救会、青救会等群众组织。农救会长是杨成林,我担任副会长,村团长是刘德荣,民兵队长是张之农。在建立群众组织的基础上,又选举产生了三三制的村政权,王风起担任庄长,地主出身的刘科然担任副庄长。
有了组织就有了力量。工作组训练我们党员,区党委负责人也找党员座谈,给我们讲村里地主的发家史,讲地主剥削人的手腕,提出“谁养活谁”这个问题叫大家讨论。工作组调查的材料很详细,很有说服力,经他们一讲,我们从道理上明白了许多。党员们认识提高、丢掉了大部分顾虑后,又分头做群众组织工作。在讨论“谁养活谁”这个问题时,开始有不少人认为地主的地穷人种,交租剩下的是佃户吃,不是地主养活穷人吗?党员们向大家讲,地是穷人开的,是穷人种的,粮食是穷人的汗水换来的,地主不劳而获生享其成,怎么是地主养活穷人呢?佃户不是不想减租,是有些顾虑,看到共产党一心为穷人着想,双减工作非搞不可,心里也就踏实了,道理也就接受得快了。
快割麦子时,工作组正式发动佃户减租。除了做佃户的工作外,工作组和农会还出面做地主的工作,讲党的减租减息政策,讲他们减与不减的利害,欢迎他们以抗战大业为重主动减租,在会上没有一个地主公开表示不减,这更增加了佃户的斗争信心。
这次搞的是“五一”减租,即把交地主的租子减去五分之一,由原来的地主、佃户五五分成改为四六分成。麦子收到场,农会主持减租,党员把减的租带头扛回家,其他佃户也就高高兴兴地把减的租子运同家倒入自己的囤里。当然也有个别人有顾虑,减的租子拿回家后,夜里再偷偷送给地主。
减息的试点工作声势不大,因为借贷都是保密的,面也极少。
鲁中区党委在试点之后,于沂南县安乐庄召开地、县干部会议布置减租减息,使双减工作在全区逐步展开。
这次减租试点工作锻炼了埠前庄的党员、干部、群众,到一九四三年实行“二五”减租时就势如破竹,非常顺当了。减租减息后,埠前庄的群众发动起来了,抗战热情第一次迸发出来,上级每次分给这个村的做军鞋任务都超额完成,而且全部是一等。鲁中区党委、沂蒙地委和一些部队都曾较长时间住在这里,部队、机关一到,群众踊跃拿出自己的粮食,碾米磨面叫干部、战士吃好。
事实证明,党中央和山东分局决定从一九四二年开始坚决实行“双减”是非常正确的。
(窦宪诺调查整理)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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