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2月22日,土匪袭击谢家粮库的第二天,局里决定派侦察员陈煜珊和石康华先去侦察这股土匪的行踪。
两人赶到谢家,据当地群众讲土匪约有百余人,多数人没有枪,已往楼塔方向去了。
于是他们一路打听到楼塔,但又扑了空,群众反映有的往诸暨方向走了,有的往南坞方向去了。他们决定一起赶往南坞。到了南坞一打听,土匪已往金家店、富阳方向去了。跨县不便继续追踪,想找南坞一个曾经利用过的伪军官叫邵忠的了解一下情况,不料邵忠去了闻家堰。
两个侦察员顾不得劳累,又翻山越岭赶到闻家堰,已是傍晚时分了。
他们在闻家堰街上碰见一个头戴乌毡帽,衣服却非一般老百姓打扮,与乌毡帽很不相称的人。擦肩而过时,陈煜珊故意用肩轻轻地撞了他一下。这个人见陈煜珊他俩也非一般老百姓打扮,就尾随而来。
走到无人处,那人问陈、石二人是哪里来的。两个侦察员心里有数,就说从山里来的。那人一听是山里来的,认定他们是土匪,就请二人到老大家坐坐。两人想弄清老大是谁,就跟随他去。
走到一幢小洋楼的后门口,侦察员认出这是当过伪乡长的陆林浩家。陆林浩是认识两位侦察员的,一进门就会暴露身份,所以他们机灵地退了回去。陈煜珊说:“啊呀天快黑了,我们还要去找邵忠呢,没时间坐了。”那人说:“邵忠到新庄去了。”石康华说:“那我们自己去找,烦劳你对你们老大说一声,下次一定登门拜访。”那人说:“那就后会有期了。”
两位侦察员推测,这人一定是土匪,称陆林浩家为“老大家”,那么陆林浩肯定是有新的活动了。他们连夜赶回萧山汇报。在萧山公安局的局长办公室里,侦察员陈煜珊、石康华向局长邹训瑞和我汇报了土匪已分别向诸暨、富阳方向流窜这一情况,然后又汇报了在闻堰遇到的新情况,认为陆林浩肯定有问题。
邹局长和我也同意他们的看法。邹局长说军统特务陆子铨是陆林浩的儿子,逃跑了有可能潜回来活动。陈煜珊说:“是的,他大儿子陆子源在闻堰,小儿子陆子铨已逃跑。
为此,我们找过陆林浩,所以陆林浩认识我们。”我说,最好能找一个能接近陆林浩又不会引起他怀疑且能为我们工作的人。陈煜珊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认为邵忠可以利用一下,因为他是陆林浩的外甥,是个伪军官,而且曾在国民党退役军官联谊会干过差事,我们曾利用过他。我说:“你们先在邵忠周围了解一下他近来有些什么活动再说。
于是侦察员们分头对邵忠进行了调查。很快就知道他近来常去闻堰、萧山坐茶店。侦察员在这些茶店里布下了眼线。一天,茶店里的一个关系人反映,邵忠在茶店里说:“解放军是坐不长的,老蒋哪肯轻易放弃大陆,他在舟山坐镇指挥,准备反攻”等等。邹局长听了汇报后说:“立即密捕邵忠。”并把审讯邵忠的事交与我办。
邵忠最近常在萧山街头露面,同一批伪军官接触频繁。
一天他正坐在茶店里,石康华走来在他耳边轻声地说有事情同他商量。
邵忠熟悉石康华,猜想大概又叫他去帮忙了,坦然地跟他走出茶店,来到南门一幢独立的三间楼房里。
当时,陈煜珊一见邵忠,就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公安局的逮捕证,举在邵忠面前说:“邵忠,你被逮捕了。”“啊!”邵忠一下子吓得面色变白,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没有犯法呀,为什么抓我?”为了在气势上压住他,我对他说:“邵忠,你有没有犯法,你自己明白,我们也清楚,否则就不会逮捕你了,人民政府是不冤枉好人的。”邵忠一听我一口山东话,更慌了神。他心里想,一定是公安局知道了他最近的活动情况了,所以南下干部都出面了。他心里着实害怕,但又强作镇静地说:“那就请长官指点指点。”我也不跟他多哕嗦:“有句古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用不着假装镇静,人民政府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解放以前的事,我们不追究,但现在的事决不能马虎。你自己说出来是坦白,还可以从宽,等我指出来,那就不能算是你坦白了,就要从严惩处。”邵忠听了我的话后心想我会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他的底。
这时,石康华说:“这是我们刘股长,他说的话是算数的,你还是自己讲的好。”邵忠心想同石康华相识早,又帮过他的忙,而且同是南方人,他的劝说可能是真的为他好,于是便低着头说:“报告刘股长,我愿意坦白,要求宽大。”说完,他抬起头看着我。我说:“只要你是真正坦白,政府一定宽大处理。”邵忠说:“半个月前,我舅舅陆林浩叫我参加3861部队当联络员,去联络国民党军队的退役军官,叫他们参加3861部队。还叫我在茶店里散布‘解放军坐不长’等谣言。”
我接下去说:“蒋介石在舟山指挥准备反攻,是不是?”当时我和两位侦察员都感到特别高兴,心想不错,算是找对人了,还发现一个“3861部队”。但为了不让他有所察觉,我仍不动声色地说:“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你应该进一步交待3861部队的人员,你又联络了哪些人,坦白必须彻底,才能从宽处理。”邵忠心里想,果然他们都知道了,幸亏坦白,但又苦着脸说:“我参加也没有几天,除了陆林浩以外,我确实不知道还有哪些人,陆林浩也没有对我说有多少人。我联络过几个伪军官,他们都害怕,说要看看再说。”于是他讲了几个联络过的人的姓名地址。
根据分析,我认为邵忠可能的确知道得不多,但必须使他就范,就说:“萧山不少土匪特务都到公安局投案自首了,那些土匪大队长、中队长什么的都在悔过自新,而你却重新去参加大匪部队,要造谣破坏,这是现行反革命活动,和你的历史问题是不一样的,是要受到严惩的。”邵忠听了吓得两只脚都发抖了。我知道他有些慌了,便说:“今天算你坦白交待了一些问题,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邵忠听了急忙说:“愿意立功赎罪,愿意立功赎罪,我同陆林浩划清界限,政府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说:“那好,我们就成全你,但必须约法三章。”邵忠忙说:“是。”我说:“第一,今天的事情不准对任何人吐露半个字。第二,你必须同陆林浩继续联系,进一步了解3861部队的情况,及时到这里来报告,只要在门上敲3下就会有人来开门。第三,你要随叫随到。特别是前二条若有差池,当心新账老账一起算。”邵忠连连点头说:“是!是!一定遵守,一定遵守。”
邵忠走后,我让陈煜珊对他布控监视,一有不轨行为立即逮捕。
晚上9点半,邹局长在县委开了一天会刚回来。我把审讯邵忠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后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弄清这个3861部队的情况,包括组织领导、人员、武器装备等。”邹局长说:“3861部队,这个番号从未听到过,上面也没有通报过,定是个新成立起来的秘密匪特组织,估计现在人员不会太多。它可能是受某个特务组织的领导,会不会真是军统特务陆子铨潜回来组织的匪特组织?”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为了摸清这个土匪组织的情况,我想利用邵忠的关系,打入到匪特组织内部。”邹局长笑笑说:“你想再当一次孙悟空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去。”“你看如何?”我笑了笑,“陆林浩不是叫邵忠在伪军官中物色发展对象吗?我就用伪军官的身份,通过邵忠介绍进去。”邹局长点点头,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国民党驻萧第十二军官总队人员名册给我。我说:“我已经看过了,找到了一个和我同乡的叫叶志超的上尉连长,此人已死,比较合适。
邹局长对我也十分了解,听了我的计划后,立即表示同意,并作出详细的安排,通过省公安厅给我准备了一张第十二军官总队的军官证。
一切准备妥当后,就叫邵忠对陆林浩说,已物色了一个第十二军官总队的上尉连长,并介绍了叶志超的履历。
过了几天,陆林浩叫邵忠把我这个“叶志超”领到闻堰一家旅馆住下。晚上邵忠陪同一个叫洪政的联系站长进了我住的房间。
洪政一见面就拱手说:“这位就是叶志超先生吧,兄弟洪政久仰叶先生大名。”我客气地回答:“哪里哪里,兄弟是有家归不得,流落异乡的落难人呀。”洪政说:“不要客气,像叶先生这样的人才,和我们一起干一定能干一番大事业的。”我笑着说:“那就仰仗洪先生了。”洪政问:“叶先生在军中待了几年?”“少说也干了8年。”说毕我掏出了叶志超的军官证,递给洪政看。洪政仔细地看了一会说:“老兄真是难得的人才呀,定然前途无量,前途无量。”我说:“好说,好说,只要用得着兄弟,冲锋陷阵在所不辞。”
洪政又东南西北地扯了一会,起身告辞说:“明天周青书记要为老兄接风。”我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送走洪政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周青书记”将会是什么个角色呢…
第二天,邵忠陪我来到一家僻静的临江酒楼。
周吉已经坐在一张窗口的桌子旁,整个酒楼没有别的顾客。见我和邵忠进去,赶快起身拱手。客套一番后,酒楼伙计端上酒莱来,于是我们几个人边吃边谈。
周青单刀直入地说:“洪政是我们的联络站长,听他说叶兄是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人,今后带兵打仗就靠老兄了。”我说:“枪林弹雨是见过几阵,只是劳而无功,落得个流落他乡呀。”周青说:“唉,胜败乃兵家常事,希望还在后面哩。”
我心里琢磨着若不趁机提出问题,就与扮演叶志超的角色不相称了,就随口说:“我是一介武夫,说话直来直去,听老兄说起来信心十足,不知有多少实力?”周青为了不让我小瞧他的3861部队,喝了一口酒以后,轻声地说:“我们的全称是‘国防部天目山挺进纵队’,下面有五路指挥部。我们是第二路指挥部,指挥官是大名鼎鼎的杨继震先生,副指挥是这里的陆子铨先生。下面有一个支队,三个大队,还有一个直属大队。因为是民国38年6月1日,蒋鼎文上将等在广州新组建的,所以对外番号是3861部队。”
我一面噢噢地附和着,一面心里想,陆子铨是军统萧山混合组长,已于1949年9月出逃香港,难道真是他潜回来了。一个支队、三个大队,还有什么直属大队,肯定是吹牛,若真有那么多土匪特务在萧山,岂能一点都不暴露?萧山的三十几个土匪我心中是有数的,于是便趁机试探说:“武器装备如何?我有个朋友收藏着两支短枪,不知是否用得着?”周青高兴地说:“那最好不过了,我们就是没有枪。”他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又补充:“我们的武器要从舟山运来,只因封锁紧,暂时还没有到,不久就会送来的,何不叫你朋友共图大事!”我笑了笑,说:“可惜我那朋友是不见真佛不烧香的人。”周青心里推测,恐怕是你自己不见真佛不烧香吧。于是他拿出一张“委任叶志超为第四大队大队长”的派令给我,并说下一次让我见支队长和几个大队长,共商军事。我接过派令看了看,只见上面的关防字刻得很蹩脚,便知是周青他们自己刻的东西,于是心里就更有底了。“愿为党国效劳。”我说,“可惜我这个第四大队长没有一兵一卒呀o”周青说:“这简单,兵员你自己可以招,你老兄在军官总队有不少熟人,凭你老兄的才能,还不是一呼百应吗?”说着又拿出几张盖有“国防部天目山挺进纵队”关防的空白派令说:“大队长以下的管佐,由你任命。”我说:“那就先叫我的那位朋友当我的联络副官吧。”周青说:“完全可以,你填上姓名即可。
我回到萧山后立即把同土匪见面的情况向邹训瑞局长作了汇报。
邹局长听了以后,说:“五路指挥部?萧山是二路,那么一路可能在杭州,其它几路可能在诸暨方向和绍兴方向,应该向公安厅汇报这个情况。”我说:“已经由内勤写情况准备上报了,根据周青说漏嘴的情况看,他们现在还没有武器,什么支队、大队,可能是有官无兵的空壳。军统特务陆子铨是否潜回萧山尚未证实,周青说让我见见支队长、大队长,我想如果约定见面时间后,可乘机先把这些匪首抓起来再说。”邹局长同意了我的分析和措施,说:“那就等待时机吧,但是要严密监视闻堰。”我说:“我已经派石康华等人在义桥策应监视动向。”
过了些日子,邵忠来找我,要我4月22日下午一点钟到陆林浩家出席二路指挥部大队长以上军事会议。我说:“我叫联络副官先同你一起去联系一下,你要小心了,绝对不能使他暴露身份。”邵忠点头拍胸保证。于是我便叫侦察股员石邦禄持那张联络副官的派令,与邵忠一同前往闻堰,先了解一下情况。
石邦禄的社会经验很丰富,办事老练,又熟悉土匪的规律,到闻堰和陆林浩接触,进行得很顺利,知道陆子铨、杨继震不在萧山,参加会议的有支队长、大队长等十来个人。
4月22日上午,我先行去了闻堰。午饭以后,邹局长把几个侦察员朱德宝、高长金、朱国兴、傅关贤和内勤吴云叫到一起,公安队由班长杨炳贵带领的一个班,宣布听从石邦禄指挥去闻堰执行任务。为了保密,没有讲执行什么任务。
石邦禄一行15人,步行到了闻堰乡政府,这时他才告诉大家是为了破获一个匪特案。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叫大家不要随便到街上去。休息一会就吃了早夜饭等待。傍晚时分,石邦禄叫傅关贤跟随他去认识陆林浩家的地址,然后回到乡政府,按规定时间领人去陆家堵住前、后门。
在会上,陆林浩为我和石邦禄一一引见出席会议的匪首,又把我和石邦禄介绍给众匪。接着又讲了些什么蒋介石在舟山指挥准备反攻,枪支不久就从舟山运来。又讲了目前的任务是积极发展人员,搜集情报,准备夺取民兵和闻堰乡政府的枪支、抢劫粮库等等。
陆林浩的一席话证实了我原来的推测,这个所谓的3861部队,是陆林浩在唱主角,只有几个匪首,目前还没有武器。此时聚歼匪首的计划是完全正确的。
陆林浩扯了一阵大话之后,宣布设宴为大家接风,饭后再讨论具体行动。大家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周围,杯盘狼藉地大吃起来。陆林浩的长子陆子源从后门进来报告说:“有个学生模样的陌生人在后门外站着,好像在观察江上的船只。”听到这个,我知道执行逮捕任务的人已到,所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可能是缉私盐的吧”,又示意石邦禄去后门观察一下。石邦禄来到后门外,一见是吴云,就严肃地对吴云说了声:“一个人都不许放走!”说完匆匆回到屋里。
为了不引起众匪的起疑,我装作为干杯作准备,一只手提着裤带的样子去后门方便,借机拔掉门栓,在后门外与自己的同志用暗号进行了联络。
回来时,我又向石邦禄使了个眼色,然后举起酒杯来到陆林浩的面前,石邦禄也接近到洪政的旁边。“弟兄们,感谢陆先生的盛情款待,为了我们的胜利干杯!”陆林浩喜形于色,众匪也都举起了杯。
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摔掉酒杯,从腰间拔出手枪:“我们是公安局的,都不许动!”听到屋里掷杯的声音,吴云他们迅速冲进门来。这时众匪已被我们完全控制住了,于是我下令将匪首们一一捆绑起来。那些土匪们惊得呆若木鸡。
为扩大战果,搜捕那些未到场的土匪,我们就地在陆林浩家审问土匪。接着又到闻堰镇上抓捕了周青等几个匪首。然后将他们一并押到闻堰乡政府看守。
第二天召开全乡群众大会,揭露了陆林浩等人的罪行,然后把匪首们全部押回萧山继续审讯,后来又抓到一批土匪共22人。陆林浩之子、军统特务、3861部队副指挥官陆子铨,早已逃亡香港。指挥官杨继震等在上海被捕获伏法。陆林浩、周青分别在长河、西兴公审后被处决,其余匪首也都受到了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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