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8月10日,我接到省公安厅警卫处办公室的电话通知,得知次日上午有中央领导来绍兴视察。我当即向绍兴市委书记王林秋同志作了汇报,并连夜作了警卫部署。
当时,负责来绍视察参观的中央领导同志的安全,是我的重要职责。我必须亲自部署警卫工作,并要周密考虑领导同志的吃、住、行等每一细节,做到万无一失。
次日拂晓,晨光微熹,微风袅袅。王林秋同志和我提早赶到省厅指示的接待地点鲁迅纪念馆,仔细检查了接待安排和安全部署,见一切妥当,达到了要求,才放下心来。
8时许,一辆伏尔加轿车和一辆旅行车一前一后徐徐驶至鲁迅纪念馆前停下。我们快步迎上前去,与刚从车上下来的张思鸿等省厅随行警卫人员会合。这时,伏尔加车上的领导已陆续下车。张思鸿忙向我们介绍:“这位是中央政治局委员陈云同志,这位是华东局组织部长刘晓同志。”接着,他又把王林秋和我向首长作了介绍。
陈云同志身着银灰色西服,头戴德国式草帽,身材不高,面容清癯,但目光深沉而安详。他看着我们,微笑着与我们握手。经过介绍与亲切的握手之后,顿时驱散了我心中的拘束与紧张。
导游领路,陈云同志兴趣盎然地开始了参观,警卫人员则随行在他身后不远。一行径入“三味书屋”,陈云同志抬头看着题写着“三味书屋”四个大字的匾额,又仔细地端详着匾下的一副中堂,他微笑着点点头,对身旁的同志说:“果然是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
陈云同志转身走到鲁迅当年读书时用过的桌子前,用手轻轻抚摸桌面上的一角,那里刻有一个“早”字。这是当年鲁迅因迟到被先生用戒尺打了手掌之后刻下的,他立誓要勤奋苦读,不落人后o陈云同志轻轻地抚摸着,一边凝神而思。我看着陈云同志的神情,不由得想道:三味书屋的主人、宿儒寿镜吾老先生已谢世多年,鲁迅先生也去世20多年了,但这“早”字仍在,一代伟人的誓言给了我们后来人怎样的人生启迪呢?
我正在思索,陈云同志已离开了那张桌子,从他清澈睿智的眼神中,我知道他适才的思索已找到了满意的答案。
一行人又来到鲁迅故居。陈云同志对故居的一石一木都看得非常仔细。在参观鲁迅先生的卧室时,陈云同志驻足在房内很久,仿佛在感受伟大的鲁迅少年时代所经历的每一刻,脸上则神情肃穆。
当行至百草园时,陈云同志严肃的神情顿时变得开朗了。百草园一片葱绿,菜畦中油菜怒放着,招来许多蜂蝶飞舞,微风将一股清香迎面送来,人们不禁对这充满生机的菜园称道不已,陈云同志却独自走到菜园的泥墙根,弯下腰,似在寻找什么。
大家见状跟了过去,刘晓同志问道:“您在找什么?”陈云同志笑答:“你读过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篇文章吗?鲁迅先生儿时就将这百草园视为乐园,这泥墙根一带更是充满了无限乐趣,他说这里有低唱的油蛉、弹琴的蟋蟀、后窍喷雾的斑蝥、珊瑚珠似的覆盆子,还有何首乌,我正在寻找它们呢!”说着便笑出声来。
大家听陈云同志这么一说,也笑了,纷纷伏身寻找。少顷,果然在一处发现了何首乌。陈云同志捧着一株何首乌端详了许久,才交给一位随行人员,嘱咐他保存好。
离开百草园,陈云同志便来到鲁迅纪念馆。当时,纪念馆初创不久,陈列的文物还不多,但陈云同志对鲁迅先生用过的每一件东西都看得很仔细。他久久伫立在鲁迅塑像前,凝视着先生的容颜,缓缓地说:“三十年代,我在上海时,曾与鲁迅先生见过几次,先生是真正懂得中国、懂得中国人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伟人中的一个。他的思想那么深刻,胸怀那么博大,却又那样的安详、平易,他把对国家与民族的爱传递给了与他接触的每一个人。”陈云同志的脸上显出深深的怀念之情,我们便把目光转向鲁迅塑像。果然,我从先生的眼神中看到了果断、深沉、犀利、睿智之外的挚爱、安详和平易,这时,我觉得对这位伟人似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10时许,陈云同志结束对鲁迅故居和纪念馆的参观,乘车赴东湖,旋又折往大禹陵。在东湖,陈云同志泛舟湖上,又入洞探幽,他仰望刀削似的千仞石壁,赞叹道:“鬼斧神工,奇绝人寰!”在大禹陵,陈云同志在禹陵的一座石亭中歇息,向王林秋同志和我详细询问了绍兴的社会生产和人民生活的情况。当他得知绍兴工业落后、城镇居民中尚有三分之一依靠打锡箔为生时,脸上表情略显沉重,他关切地说道:“共产党是为人民谋幸福的,锡箔工人的衣食温饱问题刻不容缓,要千方百计设法尽快去解决。绍兴是座有着古老历史的文化城市,不宜发展重工业,可在传统酿造业和纺织业上多做文章,还可以发展其他轻工业生产,要尽快安排锡箔工人转产,使他们有饭吃,生活得到改善。”陈云同志还亲切地与我们拉起家常,当他得知王林秋同志和我都是山东沂蒙山区人时,深情地说:“沂蒙山是革命老区,那里的人民为革命做了很大的贡献,沂蒙山人好啊!可他们的生活还很苦呵!”我们听了此话,心中不由一热。
时至正午,陈云同志要离去了,他站起身来,拉着王林秋和我的手,和我们深情告别。稽山林木葱郁,镜水泛着银光,映衬着陈云同志的风采,这一刻已永远地留在了我们心中。
50多年过去了,陈云同志也已离开了我们。若是得知他深切关心的绍兴经济得到了高速发展,人民生活日益变得富裕幸福,他在九泉之下将欣慰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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