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给牛鬼蛇神送猪肉的故事(文/刘建国)

13410 发表于2019-10-29 22:23:28

    6月下旬赤日如流火射在黄河三门峡的沙滩上。农场的战士们在烈日下汗流浃背抢收小麦。金黄色的麦穗沉甸甸地低垂着,似乎恭迎人们将它收入粮仓。

    在农场“劳改”的我们一家4口除了放猪种菜外,也抽出儿子去参加麦收。他脱光了上衣,干得挺带劲,但脊背却被烈日晒起了一层燎泡。

    黄昏后,我们一家人在草房前打麦场上休息,趁机给儿子背上的燎泡敷上采来的野薄荷止疼。

    这时负责养猪的小韩,从厕所那边(厕所距宿舍约200多米)慌慌张张地钻进了我家住屋,又急冲冲地走了。这一奇怪的行动引来了我的诧异。按规定,所有的战士不能与我们家来往、说话和从家门前经过。平时小韩见了我们总是绷着脸,除了分派工作时勉强说几句,从不来往,今天怎么反常呢?

    我进屋一看,桌上放着一块约有二斤重的熟肉,还滚热呢!

    我明白了。这是小韩将厨房里刚煮熟的肉揣进怀里,经过200多米的打麦场到厕所边转了一圈,又回来放到屋里的。从小韩急促的呼吸声里,看得出他很紧张,害怕有人看见,是冒着危险干的。面对这块肉,我们一家4口人心里一片酸楚,流下了在残酷批斗时从未流下的泪水。我们认为小韩送来的不是一块肉,是一颗赤诚的心啊!这块肉也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吃掉吧,这样来的肉,谁能下咽?丢掉吧,又觉辜负小韩一片心,十分可惜。我决定叫儿子把肉装到水桶里,借去厨房打水的机会放到原来的地方。

    第二天,我借故找小韩谈了话,首先感激他的同情,深谢他的好意,但也指出这样做是不对的,今后绝不要再干这样的事了。

    小韩沉默了好久,哽咽着说:“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但你们养猪的吃不上肉,我心里不平。这半年我们负责看管你们,对你们算是了解了。战士私下议论,不管谁说你们是什么‘黑帮’、‘反革命’,大家看得出你们是好人。你们爱学习,爱劳动,关心同志,叫干啥就干啥。种菜时浇大粪.特别是推水车.转得晕倒了直呕吐。有马不让用,明明是整人,但你们并不在乎。这半年养猪,47头猪没一颗饲料,全靠你们白天黑夜地放,还挖野菜给不能出圈的猪吃。打扫猪圈时,身上鞋上沾满了猪粪,没听你们说过脏和累。晚上放猪别人干到12点有夜餐,你们没有。前天晚上,下着小雨都凌晨一点了,你们还未回来。女孩到处找你们.喊叫爸爸、妈妈。我们班里的人听了觉得真惨。大人犯了什么罪?孩子犯了什么罪?领导也不说明,我们真的不理解。又说:“这次麦收改善生活,杀了三头猪,大伙JL天天吃肉。你们也一起干活,孩子脊背上晒起了燎泡.谁都看到了。为什么养猪的人尝不到猪肉的味道呢?我气不过就偷了一块肉送给你们。我太糊涂了,没想到你们见了那块肉反而为难。其实我偷那块肉时心里也直扑腾。这样做实在不对,今后我再也不这样干了。”小韩说完后,含着泪走了!

 “莫须有”的罪名,冷酷的斗争,沉重的“黑帮”帽子,压得我们全家抬不起头来,身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看到的是一些人的白眼,听到的是编造和颠倒了的罪名,谁也不敢说句公道话,光明磊落的老同志成了牛、鬼、蛇、神,天空中一时乌云滚滚。听了小韩的话,我默默地沉思着,感到在灼热的气浪中有一股沁人肺腑的清泉流入了心底。

    我痴痴地想着,一位朴实、憨厚的小战士,都有明察事物的眼睛,敢于同情,真是患难之中的知己呀!

    滔滔黄河水奔腾远去.巍巍中条山岿然屹立,云山苍苍,江水泱泱……这时我不禁想起了范仲淹的诗句:“山高水长。”这知己的小战士的情谊竞让我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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