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纷飞情谊深——和杜前同志一起反扫荡(文/张伟强)

商河杜家 发表于2019-11-04 17:30:30

我认识杜前同志,是在1941年初冬,日寇集中五万人兵力,对沂蒙山区进行残酷大扫荡的日子里。我当时在省青联所属的联合剧团工作。不论平时或战时,都与中共山东分局在一起,称为直属机关。它是山东党、政最高领导机关。因此,敌人尾追不放,企图打掉它。记得反扫荡一开始就与敌人周旋,急行军、突围、跳合击圈,日夜兼行,宿风露雨,身体极度疲惫。一天深夜部队宿营在一个山村,睡梦中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说是敌人已进入村西头,命令所有机关工作人员,迅速向东南方向的大山转移。山高路狭,乱石野草,凌晨的冰霜,脚下溜滑,稍不当心,就有跌进山沟的危险。有人高声指挥,赶快翻过山头隐蔽起来。我们拼全力以最快速度向山顶攀登。心跳气短,我的鼻子流出鲜血。咬紧牙关终于翻过山顶。天已拂晓、东方鱼肚白,队伍在山顶下休息。约摸上午10时左右,省各救会负责人陈放同志(陈琳瑚),召集我们一部份人开小会,说是敌情紧张,分局直属机关队伍庞大,行动迟缓,不利于战斗。组织临时决定你们离开队伍,分散打游击坚持反扫荡。留下来的同志由杜前负责。我第一次听到杜前这个陌生的名字。他矮矮的个子,身着黑色便服,稚嫩的脸上,带有几分干练、老成。据介绍杜前同志刚从外区调山东分局搞青年工作,是位很有经验的青年干部。杜前刚来乍到,人地生疏,又遇敌人扫荡,要他带领一批离队干部,坚持战斗,担子不轻,他年轻才20岁!但杜前却十分沉着、老练地把离队同志招呼在一起,目送着机关大部队翻过山坡,远远离去。服从命令听指挥是每个革命军人的天职。在杜前的带领下,我们这支小小的队伍,顺山而下,山谷最底层是被山洪冲荡的河床,河水已干,剩下圆溜溜的石头。就在河床边的一棵大树下,杜前宣布就地开会。他果断、沉着的神态,似久经战场的指挥员。大家席地而坐,杜前说:“我刚到分局机关,互不认识,互不了解,组织上要求我们离队坚持反扫荡,为了整体利益,我们应当服从,应当充满胜利信心。现在敌情不明,不允许在此久待,大家作自我介绍,自报家门,是否党员”。杜前首先带头报了姓名、年龄、身份。然后依次自报:刘昆、陈先、白枫、黎明、张伟强、张令仪、路茜(牟锋)……等十来个人,绝大多数是党员。杜前又说“为便于应付敌情,我们再分成小小战斗组,每组三人,两男一女,自愿结合”。小组很快编好,我与杜前、白枫编在一个小组。杜前手指前方说:“一组向西南、二组向正西、三组向西北……分头去活动,首先找到老百姓,了解敌情和群众在一起反扫荡。”他顺手拿起一块大石头,放在大树的枝权中间说:“明天太阳在这里的时候(大约11时左右)都到这里集中,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杜前用手拍着树杈上的那块大石头说:“这是记号,大家都记住。”于是各小小组按照杜前指定的方向,各奔前程。杜前带着我和白枫向西南方向走去。翻过一座小山,见山半坡长满了浓密的小松树,杜前说:“我们先到松林中隐蔽起来,待天黑后再行动”。三人钻进松林,躺在地上就睡死过去了。待醒来,太阳即将下山。这时饥肠辘辘,口渴嘴干,一天未吃东西了。白枫自告奋勇下山去找吃的,杜前和我伏在松林中静等。过了许久,见两个人影在夜色苍茫中向松林走来,啊!是白枫和一位老乡,送来清水煮地瓜,热气腾腾,我们狼吞虎咽,美滋滋的吃饱肚子,付了粮票,辞别老乡,三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山间突然闪出灯光,杜前说:“朝灯光方向走,那里准有老百姓。”果然在一个山坳里有间草房,杜前去敲门,灯忽闪熄灭了。杜前轻声地说:“老乡,我们是八路军,请开开门”。没有回音。杜前又说:我们有个女同志,她年纪小走不动了,想在你家借过宿。请开开门。”房门吱呀一声,走出一位老大娘。我们走进房里暖烘烘的,杜前向房东宣传八路军打鬼子,保护老百姓的道理。大娘点头称是。她忙着抱干草铺地,为我们准备睡觉的地方。杜前用商议的口吻说:“老人家这位女同志留在你家,做你的干女儿行吗?”老大娘摇摇头说:“鬼子、汉奸天天叫唤,谁家收留八路军,全家斩尽,我担待不起!”杜前说:“在困难的时候,你们帮助我们,永世不忘老人家的恩情,女同志当你的女儿,白天帮你干活,鬼子来了一起上山,不会拖累你。”大娘还是摇头不予同意。杜前不厌其烦地耐心地做工作,直到老人不再作声。第二天拂晓,为预防敌人的突然袭击,大家都起身做战备工作。大娘把一天吃的东西装进竹篮里,还为杜前、白枫装满了两条米袋的熟地瓜,让他们上山打游击时吃用。大娘找出一件旧棉袄给我换上,又拿出他儿子的一双破鞋子,用斧头把鞋头砍去一半,再用针线缝合起来,就变为带尖尖的小脚鞋,硬套进我的脚上,实在委曲我的两只大脚丫。大娘又在墙洞里挖出一些乱发,这是她平日梳头时脱落的头发。她把乱发理好,一束束扎好,似演戏化装用的假发。大娘耐心地将假发接扎在我的短发上,梳了个沂蒙山区劳动妇女的小髻髻。经大娘一番苦心打扮,我从一个文工团员,瞬间变成当地农村妇女,大娘还用锅底黑灰,抹在我的脸上,大概只有眼珠和牙齿尚见白色。杜前和白枫看到我那付怪模样,都忍不住笑了。假若有一面镜子,我自己也可以欣赏一番。杜前说:“很好,为了反扫荡和群众打成一片,要感谢老大娘的费心”。又对我说:“你坚持在这里做好房东的工作,与他们一同反扫荡,我和白枫白天上山打游击,晚上回来与你联系,你负责供应我们的口粮”。说完,他俩挥手告别房东,消失在重山峻岭中。

    离开了部队,又离开了战友,我独自一人留在深山密林的农户.家,他们成为我唯一依靠的亲人了。经过了解,房东姓张,有两个儿子,两个媳妇,一个女儿和一个两岁的小孙子。全家都居住在山里,一是为了反扫荡躲避日本鬼的杀戮;二是看守自己的一片山村免遭火灾。我虽然化了装,但毕竟与土生土长的当地妇女还有不少差异。为了安全,大娘为我编了一套口供,关照说:“见了陌生人,不要多讲话,若有人问,就说是我的外甥女,闯关东刚回来(山东有不少人到东北几省去混穷,称之为闯关东)。”

    太阳移到中午,大哥从山上奔回来报信,说是鬼子在山顶上插了白旗,要我们赶快转移。大娘带着我和她的女儿、媳妇,顺着山沟走去,只见四面山顶都插着太阳旗。鬼子站在山顶上乱吼、乱叫、乱放枪,狼狗狂吠,山谷响着巨大的回音,制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紧张气氛……。

    晚上,大娘带着我们摸回家,杜前、白枫也赶回来了,介绍外面一些情况,嘱咐我们处处当心。又装满干粮,天拂晓他们又走了。开始几天,他们早出晚归,对他俩的归来,给全家增加了精神支柱,增强了反扫荡的信心。但在敌人清剿最频繁、最危急的一段日子里,却不见他俩的影子。房东全家焦急,担心出意外。每天清早大爷总是背上粪篓子,默不作声,满山遍野去寻找。特别是听到有人牺牲的消息,大爷悄悄去打听,回来摇头叹息,闷闷地吸烟。素不相识的一户农民,在残酷的战争中,像亲人般关心着我们,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感!

    大约过了二十天光景,一个深夜,杜前、白枫突然回来了。全家高兴,大娘、大爷忙活着烧饭,大哥、大嫂问寒问暖。饭后,杜前、白枫向全家讲述他们的战斗经历。讲到紧张的时候,大娘倒抽冷气,嘴里不断地说着:“阿弥陀佛!神灵保佑好人,八路军都是好人”。我们三人的命运和这家农民紧紧联结在一起。他们尽全力供应我们吃、住,保护我们的安全。每当敌人来清剿,房东把我转移到最安全的地方,有时大哥带我上山打游击。杜前、白枫把这里作为“根据地”,直到反扫荡胜利。

    杜前同志有着很强的群众观点,处处依靠群众,相信群众,生动形象地做群众宣传工作,这户山坳里的农民,在杜前同志身体力行和耐心细致的工作下,冒着被敌人杀头的危险,掩护八路军,无偿地供应我们吃、住、用。他们坚信共产党、八路军和庄稼人一条心,一定能把鬼子赶走。

    杜前同志有很强的组织观念。在敌情不明,人地两生的情况下,毅然接受组织的安排并全力去完成。在敌人扫荡、清剿的险恶环境里,他两次召开党小组会,三个党员按规定过组织生活,在会上杜前作充满胜利信心的发言,并勇于作自我批评。我年龄小,入党刚一年多,第一次遇上敌人大扫荡,又是离开部队单独行动,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杜前不断鼓励我:依靠群众和群众打成一片,坚持反扫荡,胜利属于正义的反侵略战争的人民。他像一位久经锻炼的、胸有成竹的兄长,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很是踏实。

    在文化大革命阴暗的日子里,那些张牙舞爪的人,妄图改变这段历史,诬陷我们擅自离队,诬陷我被敌人逮捕,没完没了进行审查。杜前同志虽身处逆境,他毫不含糊地作了有力的证明,堵住了那些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家伙的嘴巴。真理是不能扭曲的。我敬佩杜前同志的正直、坦荡、对同志的负责、爱护。我永远怀念在战斗中结下的友情。

    1993年12月15日

    注:张伟强:原上海市总工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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