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2月11日这一天是我们全家最难忘的日子——我最亲爱的爸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爸爸突然的离去这一残酷的事实给我们全家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从此悲痛永远笼罩了我们。一走进家门就仿佛看到爸爸那魁伟的身影在院中散步,在书房批阅文件、看书,在会客室看报、聊天……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愿外出,不愿出发,怕见到爸爸的老战友、老同事,怕看到爸爸战斗工作过的地方,我无法承受触景生情的打击。爸爸走后,很多爸爸的老战友、老同事都寄来纪念文章,作为女儿更有无尽的怀念,多少次提笔都因悲痛过度不能写下去,但我觉得我必须要写,因为每一个字的倾吐,在我都是一种心灵的舒缓和慰籍。
在我儿时和小学、中学、大学阶段,爸爸妈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家中很少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与我们兄妹相处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数。但就是在那么繁忙的工作中,爸爸妈妈也总是抽出短暂的时间了解我们的学习,了解我们的思想,并讲述战争年代故事来教育我们如何正确处理问题,如何做人,为我们人生观的形成奠定了坚实基础。
自我出生后家中经济条件一直还算宽裕,但爸爸妈妈刻意使我们的生活维持在较低水平,衣服经常是补补接接再穿。上中学后,我看到许多同学穿得都比我好,心里有些怨言,回家后就向妈妈发泄了一通。爸爸知道后与妈妈一起和我谈了一次,当时并没有直接批评我,而是讲述了他们的过去。爸爸讲他上学时虽然家中开有染坊,日子依然窘困,能吃上一块豆腐干就像过年一样,但与村里其他人比则算是富裕的。爸爸弟兄四人,爷爷仅有能力供爸爸一人上学,就在那种条件下,爸爸刻苦努力读书,年年都是级部第一名,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泰安的中学。爸爸说:你是一名学生,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而不是比吃比穿,只有学好本领,将来才能报效祖国。虽然学校离家很近,但爸爸坚持让我们住校,以培养艰苦朴素作风和独立生活能力,所以我们一直没有高干子女的那种优越感,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在学校我们兄妹均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爸爸对我们家人要求极为严格,妈妈几次调级,都被爸爸挡住,而让给了其他同志。他的专车不许随便坐,说那是组织为他工作所配备的。记得1992年有一次我发高烧,妈妈硬是让我乘公共汽车去医院,结果到了车上就晕倒了,当时心里十分委屈,所以住院后也不与家里联系。后来爸爸去看我时说:“不要有意见,你们没有资格坐我的车,一般人遇有什么急事不都是乘公共汽车嘛!”
爸爸在一线工作时,从来没有什么节假日,因此与我们相处时间很少。那时我们兄妹对爸爸妈妈感到有些陌生,看到别人的爸爸妈妈对孩子的态度,令我们又羡慕、又嫉妒,即使是奶奶去世、妹妹生病到北京会诊、妈妈住院,爸爸都无暇顾及,我有时就想他是否是个“冷血人”。但爸爸退居二线后,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我的孩子病了,他冒雨去拿药,使我内心受到极大震动与感动。爸爸虽然不擅言辞,但内心感情是十分丰富的,他十分爱家、爱孩子,只是他太忙了,没有精力,没有时间去管,去表达。在我不懂事时我也曾抱怨过你父爱母爱太少,但是成年后我们深深理解到,这是爸爸妈妈希望孩子能像他们一样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
在历次党内斗争中,爸爸都坚持真理,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一切,反右斗争中,有的领导同志被错误地打成“右派分子”,爸爸冒着被冠以右倾思想罪名的危险,向上级组织为其申诉,阐明自己的观点。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爸爸遭到隔离、批斗等残酷折磨。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我们对爸爸有了了解。当时爸爸几乎天天被“挂牌”、“坐飞机”、游街、强迫劳动,就是患急性心肌梗塞时,也不让就诊治疗,但就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爸爸始终对党忠心耿耿,坚信党、坚信毛主席,绝不为个人暂时安危或过关说半句不负责任的话。我清楚记得有多少次造反派因为爸爸不承认是“走资派”而对他拳打脚踢,但爸爸从未屈服,他总是说:“我在工作上是有失误的地方,但对党的事业我决无二心,我是尽最大努力干好各项工作。”在那艰苦岁月里,爸爸无人身自由,身心受到严重摧残,还要担心着被隔离批斗的妈妈,但仍时常教诲我和哥哥:“要相信党,相信组织,不要看黑暗面太多,要正确对待,有些同志为了自己或迫于某种压力说了很多不负责任的话,办了很多不负责任的事,今后事实会教育他,你们要学着去谅解他们。”也正是爸爸这种博大胸怀,使一些在“文化大革命”中对爸爸进行造谣中伤、人身攻击的人感到深深内疚,而对爸爸的人格感到十分佩服。
全国解放后,有近二十年时间爸爸一直担任地市委书记工作,工作之繁忙是可以想像的。特别是1972年爸爸调青岛主持工作,当时青岛是闻名全国的混乱城市,可以说爸爸是受命于危难之中,为此我们全家都非常担心。但爸爸的一生是党叫干啥就干啥,绝无个人异议而言,在接到通知后只身一人三天之内赶到青岛。在那帮派林立,造反派多次冲击市委,搞打、砸、抢,妄图夺权的风雨飘摇的日子里,爸爸坚决执行党中央毛主席指示,坚持党的原则,抓革命、促生产,排除一切干扰,不仅使青岛原有各项事业有了很大发展,而且还上了很多新的项目,使这个因“文化大革命”而几乎瘫痪的工业城市的生产总值来了个飞跃,青岛形势得到了稳定。
爸爸工作深入、细致、扎实,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他担任副省长后,主管财贸、外事、外经等工作,经常深入基层,调查研究,解决问题,为山东的发展做了大量工作。我记忆较深的是修建泰山索道,当时意见不一致,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也很大,爸爸亲自与全国有关专家,几次徒步登泰山现场考察,并组织大家进行多次缜密论证,最终果断拍板。
爸爸退居二线,担任省顾问委员会常委、副主任后,依然如在一线一样工作,经常带领有关同志深入基层,搞调查研究,他的足迹几乎遍及山东各地,一份份调查报告及建议上报到省委,真正起到了参谋的作用。同时这些年来爸爸也一直致力于泰安党史的工作,不顾年高体弱,多次与党史工作同志到有关老同志所在的北京、东北等地召开座谈会,征集资料。为此我曾多次劝爸爸,年龄大了,是否悠着点,但爸爸依然是“我行我素”。
爸爸的组织纪律性极强,党内的事,工作上的事从不在家里讲,同时也要求我们不要听小道消息,更不要传播小道消息。爸爸责己甚严,但对老战友、老同志的关切之情是那样的浓、那样的深。记得“文化大革命”中,有些老同志身患重病,但因未获“解放”,得不到相应治疗,爸爸千方百计为其请医生,并给予生活上周到细微的关照。省顾委一常委突患重病抢救,爸爸深夜冒着大雨去参加会议,并亲自安排有关事宜。平素,爸爸妈妈常到牺牲或病故的战友家中探望,自己或通过组织帮助他们解决一些生活中的困难,使人真正感到战友之情、同志之谊的温暖。
爸爸虽然职务高,却始终将自己与同志置于平等地位,处世待人诚恳,平易近人,特别对待身边工作的秘书、司机,从各方面都给予关心与爱护,谁有困难,都千方百计予以帮助。所以在爸爸身边工作过的同志,都与爸爸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尤其是爸爸战争时期的警卫员,虽然年龄与爸爸相近,对爸爸的尊重,特别是与爸爸那份亲如兄弟的战友之情,让我们羡慕不已。
爸爸一生求真务实,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敢于讲真话,讲实话,曾招致不公正待遇,但我们不曾听见爸爸有过半句怨言,发过任何牢骚,他总是顾全大局,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为党、为人民工作,关心的是国家的命运,人民的疾苦,这种胸怀与境界令我们以及所有熟悉爸爸的同志们都十分敬佩。
爸爸一生“俯首甘为孺子牛”,把毕生献给了党和人民的事业,1993年退下后,依然是人退心未退,直到病情垂危时,对前来看望的李春亭省长仍谈及帮助解决莱芜的水库问题。在76年生涯中,爸爸用于工作的时间比常人多得多,因此爸爸生命的意义决不是76年可以包容的。爸爸您太累了,您把业绩留在了齐鲁大地,您可以无愧地说:您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全部献给了党,献给了祖国和人民。
爸爸,我们一定照顾好妈妈。我们会遵循您的教导,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对国家、对人民有益的事。我们一定像您一样,认真书写一份没有污点的人生课题答卷。
亲爱的爸爸,您永远活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