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众前同志逝世,对我来讲是晴天霹雳,万万没有想到。他两年前还到上海,专程来看望我,穿一个皮卡克,精神很好。我比他大七八岁,已是八十老人,满头银发,而他却是红光满面。实在没有想到,两年之后他竟作古了!
我与众前相识,已近半个世纪。初次见面是1949年春,我从晋绥边区调回山东,组织上决定我去任泰安县县长,接替谷乾同志的工作。这时众前同志是县委书记。一见面,他非常热情,对同志很关心。不几天我们同到地委开会。那时地委还驻在莱芜农村。众前、谷乾和我三人弄了三匹马,是骑马去地委的。不久地委、专署迁来泰城。地委又传达七届三中全会精神,接着学习讨论。我见众前同志学习认真,并认真作笔记、认真写发言稿。会后县委召开区书、区长会议贯彻。众前同志联系本县实际情况,深入浅出讲得很得体,效果很好。当时众前同志给我的印象是:有水平、有能力、熟悉干部,对全县情况摸得透,看得准。不久,他即调地委任宣传部长去了。
1954年夏,王翰卿专员已确定调省民政厅任厅长,但还未成行。众前同志将到地委任书记,但还未到职。我以副专员职接任专员,也未到职。这时,由于高饶事件牵连到中共山东分局书记向明,中央派陈毅同志带了一些人来到济南,下榻山东省交际处,调查向明问题。一天,我们突然接到山东分局电话,指名要我们泰安地委三人于次日早8点半钟,到陈毅同志处谈话。我们三个人都有些惴惴不安。一来去见这样的大首长有些胆怯;二来不知道所为何事,心里有些不踏实。次日早6点我们乘火车前往,陈毅同志在会客室接待了我们。他穿着便衣,非常随便,看不出首长架子。他热情地让我们坐在沙发上,我们的情绪也放松了一些。
服务员送上茶来。陈毅同志便开始向我们谈他这次来山东的任务。我们就忙着取出笔记本来。不巧我的钢笔没有墨水了,划不出字来。陈毅同志见此光景,马上站起来为我找墨水瓶,帮我吸上了墨水。我的心热乎乎的。我看众前、翰卿也会感到,这不是首长,而是同志的情谊。陈毅同志接着说到找我们来的意思,想让我们谈一谈所知道的有关情况。我们对高饶与向明的事都非常愕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陈毅同志的脸色,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毅同志又非常诚恳地作打消顾虑的工作。他反复强调要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也不能一概否定。向明跟党多年了,只要不是混进来的坏人,总做过一些好事,就说我国过去的历代帝王,虽然办过不少坏事,但他们是我们的祖宗这一点,我们总该承认吧?不能一概否定。陈毅同志这一席话,使我们感到温暖和轻松,没有一点压力的感觉了。
但是,我们经过认真回忆,总是想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可疑之事,可疑之话,最后还是实事求是地表达了这种心情。陈毅同志没有指责,却以他那种爽朗的性格、和善的态度说:你们讲向明好也好,讲他不好也好,你们讲向明,最低限度说明,你们不是拍我陈毅的马屁。”他所表达的感情,是肯定了我们的态度是正直的。这时服务员走来,请进午餐,陈毅同志邀我们共进餐厅。
陈毅同志对我们的这次接见,是对我们的一次教育,也是对我们的一次政治考试,使我们牢记“实事求是”这一党的教导。众前同志作为泰安地委的班长,引导地委一班人,就是努力本着这种精神办事的,因之泰安的工作是有成绩的。尽管“整风反右”、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拔白旗”中,我们也犯有错误,但比较而言,损失较少一些,伤害的同志较少一些。
1958年冬,泰安地委、专署撤销地区并人济南市,众前任市委书记处书记。我调长清工作十个月,又调任副市长。因为我不久去负责洛口的黄河水利枢纽工程,与众前接触较少了。1961年春,我被确定调华东局财委工作。这时省委已确定恢复泰安地委、专署,众前同志仍去地委任书记。我在离济南赴上海之前,曾与众前交谈一次。交谈中我感到众前决心很大,想把泰安地区搞出个样子来。他说得很有根据,有条理,我很赞成,因而也鼓励他努力去做。
可惜,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其后又是“四清”,接着是“文化大革命”十年,众前同志也遭到极大磨难。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应该说是众前同志政治上心情舒畅的时期,虽然很快他已进入老年,可是他还有精力施展其聪明才智和抱负。却没有想到,他又过早地走了!才华未尽身先死,痛哉!
作者系中共上海市黄埔区委副书记,区人大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