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12月24日晨,电话里传来大爷去逝的噩耗,这好象晴天霹雳。过了好一会我才哭出声来。我和李光军、吴献贤等同志来到医院的太平间看到大爷的遗体放在一张桌子上,又在十几个人的大病房里找到了大娘。看到她脸色腊黄,躺在病床上。我无法压制心中的悲愤,扑到大娘的床边嚎啕大哭起来。我边哭边骂,大爷不应当死,是那些权势们置他于死地的。
几天前,他还和我说:“顾问人家不让问,正好趁此机会整理祖国医学遗产,为发展中国医学做出最后努力吧!”他拟定了阅读和写作计划,没有助手他自己干。当时他身体健康,头脑清楚,思维敏捷,还告诉我,体检时大夫说没发现什么病变,还可以活20年。我认为他的愿望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但政治、生活上的重压、折磨使他丢下了这一切,含冤忍怨而去了。他在一间阴暗、潮湿,一年四季不见阳光的过道小屋里,在煤球炉旁的—张旧木床上告别了人世,告别了为之奋斗的事业。他的死给党的中医事业带来巨大的损失。
他是党的中医政策的忠实捍卫者和执行者。记得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翻阅一本红色笔记本,并且用红笔划着重点。我说。“大爷,今天是星期六,晚上应当休息一下,不要再办公了。”他说:“前几天总理又找我们开会,对中医政策又作了重要指示。对总理的指示必须很好地深入地理解,才能正确地贯彻执行。中医虽有几千年历史,有精华也有糟粕,如何取其精华,建立一支科学的强大中医队伍,使中医健康发展,用之于民,这是一项艰巨而又复杂的工作。”
他亲自筹建中医学院,邀集老中医编写教材、讲义,授课。把古老的师徒式传授发展为正规的学校教育,并使之系统化、科学化。建立中医研究院和中医院,举办西医学中医的学习班,提倡中西医相结合,理论和实践相结合,希望能走出一条独特的中国医药学道路。他心里装着全国老百姓,时刻为人民着想。他常说.“我们的任务是救死扶伤,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国家还穷,广大的农村缺医少药,看病难。中医应当为人民去解除病痛。” 60年代困难时期,他亲自带医疗队到农村救灾治病,看到妇女病严重,避孕药物不理想,怀孕妇女不得不忍受人工流产之苦。记得他跟我说,要想办法搞出既无副作用,又可靠的中药,来解除妇女的痛苦。
有一阵肝炎发病率较高,他就请中医深入传染病院研究预防和治疗肝炎的的办法,根据他的建议,名医岳美中老先生就在传染病院行医数年.农村气管炎发病率较高,他就请中医研究根治气管炎的办法。
他经常和医生门谈医德和医道问题。医生要发扬高度的人道主义精神,不仅要治病救人,还要急病人所急,想病人所想,花少钱治大病,对病人态度要好。一次,有人反映某医院的一位医生对病人不负责任,延误了治疗,造成病人残废。他听到后,亲自打电话给医院,责成医院进行教育。总之他心中时刻考虑人民的疾苦,并尽最大的努力为解除人民的疾苦而奋斗。
大爷是马列主义的坚强战士,他坚信共产主义和党的事业一定能在中医取得胜利。因此,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毫不动摇地为之奋斗。 1962年初,我从苏联学习后回国,看到周围的困难情况,大娘脸肿得发亮,一家人面孔都不好看,大爷看上去很虚弱,心中不舒服。他担心.我对形势认识不清,每当我回家,他都要给我讲1960年前后他去外地救灾的情况,老百姓和干部都没有饭吃,大家都没有怨言,相信困难是暂时的。现在情况比1960年时好多了。要相信党有力量扭转困难局面,决不能动摇。他的榜样和教育使我信心百倍地度过了困难时期。“文革”期间,他虽天天挨斗受折磨,但他非常关心党和国家的命运。“四人帮”的爪牙给他加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整天批斗,有时一天批斗不止一次。这时我才理解他所说的“艰巨而又复杂”的含意,那时他已是70多岁的人了。在台上弯腰挂牌,有段时间他身体不能支持,大小便失去控制,还要被强迫接受批斗。但他仍坚决维护党的中医政策。他对我说:“祖国的医学宝库是丰富的,需要我们去挖掘,去整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并利用现代科学加以提高,必能展成独特的中国医药学。人民需要它,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能动摇。”
在打、砸、抢、抄、抓盛行的时候,他怕我出去犯错误,几乎每天都要叮嘱我,千万不能随波逐流,更不能投机取巧,要勇于坚持真理,不要参加那些所谓的“革命行动”。哪是真理,哪是谬误,不是几个人说了算的,要靠实践来证明。有一次,我说:“这样下去要亡党亡国啊!”他马上严肃起来,坚定地说: “共产党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要坚信真理,一定能战胜邪恶,共产党是垮不了的,中国是有希望的。你是党员,不能怀疑这一点。”
大爷不仅对革命事业忠心耿耿,对同志也充满高度的责任感和革命的友谊。他和我父亲自幼同学,后来又一起参加革命,我父亲牺牲后他去延安,但他心中还惦记我们。淮海战役刚结束,他就派人来找我们。不久就把我和妹妹冷冻接去济南学习。
“文革”后期,难宁县有位姓徐烈士的孙子给我写信说,他祖父原是20年代初期党员,在我父亲领导下工作,后来牺牲了,现在不仅不承认是烈士,反而说他是土匪,而他们则成了土匪家属,扫地出门,无以为生。让我证明他祖父是烈士。我没有办法,只好把此事告诉大爷。他毫不犹豫地说:“这个人我了解,为争取土匪武装,他打入土匪中做党的工作。不幸被土匪发觉,遭到杀害。"他不顾当时自己的处境,马上给睢宁县革委会去信证明徐烈士的革命历史。当他知道难宁县很快处理好此事后,才放心。
“文革”前,他工作很忙,但经常有些同志来找他看病,我从没看到他厌烦,反而常说: “给好他们的病,使他们更好地工作,这是医生的本分。”
大爷虽已离开我们了,但他对我的教育、慈爱,他的音容笑貌,仍时时浮现在我脑中。记得,我刚开始学习时,由于基础差,学习有困难,他总鼓励我们,把他和我父亲同在一盏小油灯下苦读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后来我的学习好了,整天埋头读书,一心想弥补失去的时闯,他经常告诉我要又红又专,切不可只读书不问政治,要关心国家大事。我在国外读书时,他还托人带信给我,叮嘱我端正学习态度,明确学习目的,要为革命而学,为建设社会主义面学,要争取入党。生活上,他总是要求我们艰苦朴素,热爱劳动,不要搞特殊化,要和周围的同志打成一片。
有一段时间我身体不好,不能全力工作,很着急。他就请有经验的医生给我看病。亲自救我煎中药、吃中药。经过长时间的治疗,我终于恢复了健康。
有一天,大爷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我们这一代老了,没有什么作为了,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你要努力完成我们不能完成的事业,要记住自己是一个党员,不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要勇往直前。”这些话至今还总在我耳边圆响。有时好象大爷就坐在我面前,和我亲切谈话,给我鼓励,给我忠告。引导我路上革命的征途,教育我傲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
大爷虽离开我们去了,但他的革命精神永远活在我心中,活在这个他为之奋斗的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