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7月至1947年8月,我在从周同志身边工作,此间,国内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国民党军队由疯狂进攻解放区,变为全面防御,人民解放军则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通化由于其重要战略位置,成为敌我必争之地。从周同志作为这一历史转折时期的通化市人民政府的市长,他身上的担子很重,工作也很艰苦。从周同志虽年仅30多岁,可在我眼中,他是一位可敬可爱的长者,是一位很使人佩服的领导。
1946年7月,我由辽宁省通化行政干校调到通化市政府工作。第一次见到从周同志时,他在办公室,穿着八路军的黄上衣,像个大兵。他板着面孔,用纯胶东话问我“到政府工作要比当教员累,可能还要打仗,你能干得了么?”我说“能行”。然后他又说“政府和军队一样,都有纪律,工作只能干好,不能干坏”,“工作问题,你去找冯刚。”(冯当时是政府秘书)。他这严肃而冰冷的谈话,我有点怕,心想“遇到这样的上级可不好侍候啊!”过了—段时间,从周同志又把我叫去,他面带笑容的说:“高非,你当文书股长吧(那时没有科),你在咱们这里算个小‘秀才’么。”他又说“你这个小官可重要啊,政府的大印都交给你管。一我说“怕干不好”,他说“共产党的字典里没有‘难”字,想干好,就没有干不了、干不好的事,大胆干吧。一这次谈话,虽然语气很重,但一直是和颜悦色的,还带有幽默感.我原有的顾虑都打消了,觉得我和市长的距离一下子近了一大截。
1946年6月,国民党军队占领了距遁化市200多华里的梅河口,9月,在省、地委的领导下,通化市政府积极准备战略撤退。形势逐渐紧张,人心不稳。我记得在—次有市区科室干部参加的会议上,从周同志强调了要人心稳,首先得干部的思想稳,并特别强调抓好生产.搞好市民生活的重要性。经过各级政府的工作,社会秩序逐步稳定下来。
9月,从周同志专门召开了研究撤退的会议。他从容不迫地说“人家要抢坐我这条凳子,我们可以给他,但不能叫他坐稳,大家说怎么才能叫他坐不稳?”大家发言后,从周同志不紧不慢一边指着墙上挂的地图,一边在黑板上划着撤退的几条路线。他说“政府撤退,可我们的思想不能撇,我们还要回来,时间不能长,也就是半年吧。咱给他们留个空城,留个破家。”接着提出毁路、断电、炸桥以及物资转移等项工作,并根据讨论的意见,做了具体分工。他不紧不慢地说:“咱们这样去迎接‘客人’,他们会坐稳么?”大家都笑起来。本来是个重要紧急的会议,却开得轻松而迅速。
1946年10月30日晚,政府机关开始撤出市区打游击。记得,当晚还下着小雨,大部分人都按部署陆续撤走。到晚上10点多了,从周同志还在机关指挥。公安局的同志来劝他先走一步,他说“我要最后一个离开。一n点左右,我们办公室的几个人到市面上贴完“告全市人民书”的布告后,又检查了各部门,看到灯闭门关,确实已撤完,从周同志才说“该我们走了一。当时行军,除给领导备几匹马外都是步行。山路多,从周同志看我们管文墨的几个人除背行李外,还背着纸张文墨之类,就立即给了一匹马,专驮文墨和材料。这样使我们轻松了不步。
在艰苦的游击战中,从周同志从未离开第一线。有时与敌人迂回I有时追随大部队,一夜行走一百二十多里,山高雪深,寒气逼人,中途几次因情况不明而停留,一些人的脚冻得不能走路,从周同志告诉我们一定要把受冻伤的同志照顾好。因为天太冷,有马也不能骑,从周同志就和我们一起大步前进。在他的带动下,谁也不甘落后。那时的农村特别贫困,农民生活很困难。从周同志从不提出额外要求,与同志们同吃同住。有的同志病了,他问寒问暖,把自己的菜拿给别人吃。大家觉得在他身边总是暖融融的。他经常告诉我们,丝毫不能侵犯群众利益。一次,因走得仓促,我们在群众家吃了几天的饭没算帐。从周同志知道了。批评了我们,叫我们马上回去把帐算清。还有一次,我们驻扎在一个小屯子里,想改善一下生活,买了一头小猪。从周同志知道了很不高兴。说:“群众现在养猪很不容易,养大了还能换钱和粮食”,让我们给退回去,后来多给了群众钱和粮食,才算同意了。
张从周同志亲自发展我入党。我在干校受过革命教育,我觉得中国青年只有跟共产党走才有出路。但对共产党的组织,还有一种神秘感。因为那时党不公开,活动都是秘密的。党员又全是抗战的老干部。在行军作战中,每到一地休整时,他们都—个个的走了,去干什么别人不知道。有一次,我问—位和我要好的同志千什么去啦?他不告诉我。后来这个人告诉我是开党小组会,是共产党才能参加,过组织生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问这些事了。1946年11月,队伍在集安县(原叫辑安县)老岭北高力牟子屯暂时休息。一天晚上,从周同志把我叫去,他坐在群众的土炕上,点的是一盏小油灯。他问我“行军打仗受得了么?”我说“受得了。”他说“以后还有更艰苦的环境,能坚持下去么?”我说“能坚持下去。”接着,他给我讲了许多革命道理,认为当前虽处于困难时期,但天很快就会亮的,真理和正义在我们一边。我们的基础是人民等等。然后又给我讲了中国共产党的性质、任务。问我“你有没有入党的要求?”我说:“有,怕不够条件。”然后他又很严肃的向我说“我代表党组织要吸收你参加中国共产党,你填份入党申请书吧。”当时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我接过一个64开的油印小本,拿回去还是偷着填写的。12月1日,支部找我谈话,宣布我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为候补党员,介绍人就是张从周同志,还有一位是李肇祥。翌年转为正式党员。从周同志不仅是在工作上、生活上关心同志,而且还在组织上关心人。我的成长是和他的关心和帮助分不开的。
11月底前后,我们进驻到集安县老岭后北沟屯,发动群众,参军参战,筹集粮草。—天从周同志带领一部分人,到附近村屯去开展工作。行至中途,被国民党地方武装包围,从对面的山林中射来密集的子弹。我们处于—个小开阔地上,地形很不利。市长从周下令,立即后撇到小山岗的有利地形与之斗争。从周同志临危不惧,叫别的同志先走.他在后边掩护,大家:怕市长有危险,坚持一起撤,他下令说“马上撒!”这样,一部分人先撤,从周同志和几个人在最后,边打边撤。他累倒了,别人去扶他,他不让,叫“快走。要保存力量,有我一个人顶着就行啦”。可谁能把首长撂下呢?还是硬架着撤到安全地带。事后从周同志说“我今天都不打算回来啦。一他这种只有别人,没有自’ 己的胸怀,深深的教育着我们。
1947年5月22日,通化市解放,正好是半年多一点时间。回城后的当务之急是:清理国民党的残余势力,建立和巩固人民政权,恢复和发展生产.在进行反动党团登记时,通化高中有一个叫王灏年的教师,参加了国民党的三青团,并是骨干分子,是清理对象。可是他却是我的教师。公安局向他要三青团证,他一口咬定是烧掉了。后来我去请示从周同志:“像把证件烧掉的人,是否可以登记,宽大处理?”从周同志问我,他烧证,有人证明吗?我说只有他家人知道。从周同志很严肃的告诉我“似这样没有我们认为可靠的人证实,本人又拿不出证件的人,是不能放过的。敌人贼心不死,公开的人马跑了,暗地里的人马还是有啊,这正是我们要打击的。”并说在是非面前,是不能动个人感情的。他的这些话,使我一下好像明白了不少事,向我敲了警钟。
在清理国民党残余势力时,市内有一家叫东泰恒的商业买卖,张市长下令查封,商店财产被没收。当时市面比较紧张,好多工商业者对我们的政策产生怀疑。我们把这个情况反映给市长后,从周同志说:“这是个政策性很强的大事。”马上决定,立即召开全市工商业者大会。从周同志在会上指出了“东泰恒不是民族工商业者,他是以工商业者的身份从事资敌活动的据点,他的财产是敌人资助的。”他举了事实后强调“是民族工商业者坚决保护,是从事反革命活动的,必须坚决打击,绝不手软。”工商业者的心稳定下来了。我们的各项工作也迅速地开展了起来。
(作者是原辽宁省通化市委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