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4月初的一个下午,12个身穿灰色军衣,佩戴着“八路军”臂章的人,牵着马来到贾汪东北的唐庄村。这个地区沦陷以来,人们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人,所以都投以好奇的目光。他们在一户李姓地主家里宿了营。村长出出进进负责接待。这些人从哪里来?到唐庄干什么?这还得从徐州沦陷以后说起。
1938年春夏之交,国民党军队在徐州、台儿庄一线跟日军进行了一次大会战,接着向后撤退了,日军占领了徐州和津浦铁路沿线。津浦路柳泉车站近酌情堡村有个胡大勋,此人在他胞弟胡大毅和陈诚一、张启曙、王兆祥等共产党员的支持下,组织起一支约有200人的抗日武装。由于时局混乱,当时还未与我们党取得联系。这支军队和国民党员韩治隆组织的游击队合在一起,取名为“苏鲁边抗日游击司令部。”韩治隆任司令,胡大勋任副司令。不久这支队伍又编为国民党江苏常备旅的一个团活动在江苏邳县一带。这时我党正在邳县、睢宁一带组织抗日武装,并正式整编为山东纵队陇海南进支队,公开打起八路军的旗帜进行抗日。1939年春节前后,胡大毅、陈诚一、张曙等人,与南进支队司令兼政委钟辉同志和中共苏皖特委代理书记李浩然同志按上了组织关系,胡大勋也毅然带着他们的队伍,参加了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
这年3月下旬,胡大勋家乡一带,一部分上层人士派代表到南进支队,要求胡大勋回柳泉、贾汪地区,领导当地人民进行抗日斗争。胡大勋何以在家乡有如此高的威望,这里有一历史背景。
胡大勋早年住过农校,尔后当过军阀军队里的上校衔幕僚和郑州税务局长,但都没有大的发迹。1935年,闲居在家。他的家乡属铜山县二区,区长是刘剑秋,区队长是韩广大,国民党区党部委员是胡大蔚,这三个人依仗权力,横征暴敛,敲诈勒索,对上层富户也巧立名目,派税派款,因此民愤极大。当地上层有五十多人想联名告状,但苦于无人出面。在家闲居的胡大勋,曾因其胞弟胡大毅参加共产党受过胡大蔚的迫害,因而对胡大蔚之流恨之入骨,便自告奋勇带头上告刘、韩、胡。官司打到苏州国民党高等法院,结果胜诉。从此,胡大勋在柳泉、茅村一带出了名,被一部分上层人士尊为领袖。1939年春,国民党铜山县政府又委任韩广大为二区区长,跟韩广大在政治上对立的一部分上层人士,希望胡大勋回到家乡,出面领导抗日,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当时苏皖特委和陇海南进支队负责人,考虑到铜(山)滕(县)峄(县)邳(县)四县边境地方需要,同时也感到胡大勋回到家乡闹革命更有所作为,就这样,胡大勋被委任为陇海南进支队驻铜滕峄邳四县边联办事处主任,组建抗日武装运河大队,委任胡大毅为运河大队队长,陈诚一为运河大队政委。要他们立即回到铜滕峄邳四县边区,运用自己熟悉民情、地形,与人民群众有血肉联系的有利条件,组织发动群众,建立武装和根据地,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并发给他们200个八路军臂章,一个木刻的办事处关防和一部分经费。
就在4月初的一天,胡大勋、胡大毅、陈诚一和高守云、孙式金等12人,身负重任,离开了邳县。他们沿途看到萧条荒凉的四野,炊烟稀少的茅舍,心情沉重,感慨万端。就这样,他们怀着杀敌报国的宏愿,来到了唐庄。
唐庄当时属于山东滕县九区,座落在铜(山)滕(县)峄(县)三县交界处,紧靠黄丘山套。唐庄的村东南沿就是黄丘山套的最高峰,村东八华里是春秋时代古倡阳城的遗址,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胡大勋他们在唐庄安营扎寨,开始了新的征程。
部队的创立
1939年春天,运河南的铜滕峄邳边仍然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日军虽然占领了铁路沿线,但兵力不足,难以顾及;国民党虽然恢复了区乡政权,政令也难推行。日伪据点以外的广大地区,都处于无政府状态。有枪就是草头王。韩治隆、韩广大的游击队拥有六、七百人,他们以贾柳铁路线上的青山泉为中心,控制着贾汪以南不老河两岸的大部分地区,因有国民党地方顽固派县长耿继勋支持,大部分村庄也被韩广大所控制。除二韩游击队外,还有数股土匪武装以抗日为名,到处危害人民。汉奸红枪会的王亚平、朱传智、蔡发之、孙成汉等大小头目,有的公开当了汉奸;有的打着抗日旗号,半公开地当了汉奸。这些家伙对抗日工作的危害极大。峄县县委书记纪华同志虽在峄县六区开展工作,掌握了数十人的武装,但影响仅限于涧头集周围的地区。所以,这附近的大片地区仍处于敌、伪、顽混杂交错的局面。
在上层人士中,除极少数人充当汉奸和投靠杂牌游击队外,大都处于徘徊状态。潜存在民间的枪支,多为这部分人所掌握。基于此,建立武装首要的是进行上层人士的统一战线工作。胡大勋等人在唐庄刚落脚,就着手组建部队。他利用自己在家乡的影响,四处派人跟津浦路、贾柳路两侧熟悉的关系进行联络。第一项工作是争取唐庄上层对他们组建部队的支持。唐庄李姓的十多户地主,在周围数十里内是富有的大户,为保产保家,对八路军进驻唐庄表示欢迎。他们的代表人物李德宜,是个读书人,在唐庄担任小学校长。经过几天的接触,胡大勋向李德宜宣传了我党我军抗日救国的主张,驳斥了反共顽固派对八路军的诬蔑,回答了李德宜提出的疑问。在胡大勋启发教育之下,李德宜表示愿意脱下长衫,参加八路军,走抗日的道路。就这样,李德宜就参加了办事处工作,分管财粮供给。唐庄的工作初步打开了局面。
同时,他们又在杜安集贴出办事处成立的布告,这个既是八路军,又是半政权机构的牌子一公开亮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到处传着“八路军要来了”,“胡大勋回来了”的消息。唐庄成了铜(山)滕(县)边境小小的政治中心,来往唐庄的人络绎不绝。林子村的王洪洲、王洪酬,小李庄的陈启和,微山湖畔周山头的周云锦,前柿庄的孙式金等都纷纷协助我们动员群众参军和捐献枪支。经半个月的努力,约在4月下旬,他们在唐庄建立了一支50多人的队伍,命名为办事处警卫连,戴上八路军的臂章。王洪洲任连长,孙式金、王洪酬任排长。胡大毅掌握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原本死气沉沉的唐庄,第一次响起了嘹亮的抗日歌声。
5月31日,警卫连宣布成立不久,在胡大毅的指挥下,进行第一次夜袭柳泉伪区公所的战斗。一枪未放,活捉汉奸区长马敬典以及全部伪军40多人,缴获长短枪40余支,子弹千余发,骡马四匹。马敬典是铜山北部公开带头当汉奸的有名人物,这一仗旗开得胜,对镇压汉奸,打开抗日局面,具有很大的意义。
发动群众建党建政
活捉汉奸区长的消息传开后,各阶层爱国人士欢欣鼓舞。那些打着抗日旗号而危害人民的各种各类的武装头子受到震动。从此我党我军抗日局面起了重要变化,徘徊选择道路的人,有些倾向并靠近了我们;那些想当汉奸而未公开行动的人都犹豫起来i真正愿意抗日的人更加坚定积极了。在这有利的形势下,他们开始着手建立乡政权的工作。根据当时地区狭窄,敌伪顽匪混杂交错的情况,只能建立表面中立、不靠任何一方,而暗地里是支持我军的多面派政权。根据这个原则,办事处乘势任命了一批乡长。
周山头村的周云锦,其父在地方威望颇高,有一定势力,有抗日热情。通过公开选举,选他为黄庄乡乡长;后弯村的张殿桂,受过国民党“刘、韩、胡”的压制,跟胡大勋的关系很好,也以同样方式选举他为乡长。小王家村的王贤林,胡埠村的胡兴孝,林子村的王玉鸣都是乡长,愿意抗日,办事处也都秘密委任。这些政权,表面上不靠拢任何一方,暗中在办事处的直接掌握下,对动员人枪参加我抗日军队,搜集情报,掩护我部队和工作人员活动等方面,都起到了特殊的作用。
在创建武装的同时,陈诚一在地方开始了组织发动群众的工作。陈诚一同志是铜山县小李庄人,1929年加入共产党他在徐州东北权台村等处以教书作掩护,从事党的秘密工作,后被捕入狱,“七七”事变前夕释放政治犯,他获释回家乡。他在当地群众中,特别是青年学生中有较高的威信。这样,他在组织发动群众,建立群众团体,发展党的组织方面,发挥了较大作用,作出了积极贡献。
由于我们部战斗的胜利,加之深入细致的组织发动工作,抗日局面打开了。贾柳路南北两侧长40里的数十个村庄,以及津浦路西微山湖畔的周山头村、饶山子村、铁庄等村都建立了“农民救国会”和“青年救国团”的组织,甚至在津浦路通过的前亭村也有了“青年救国团”的组织。在组织抗日群众团体的过程中,在西堡、前高村、周山头、饶山子、前柿庄、大王家、后许家等村还发展了党员50多人建立了四个党的支部,这些党组织以后都成为领导群众进行革命斗争的战斗堡垒。江庄在成立群众团体的基础上,还组织起数十人为“青年中队”的青年团武装。同时,他们还在不老河南岸权台、贺村一带发动在校学生和社会爱国青年参军参战,有的参加运河大队,有的被送至鲁南山区抗日军政大学的分校学习。这些同志都在抗日战争中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有的把宝贵的生命献给了抗日救国事业。
铜山独立营的诞生
夜袭柳泉战斗不久,胡大毅执行一项争取贺村佟震五参加八路军的任务。
震五的父亲佟於久,参加过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当过铜山县的议员。1926年贺村建立我们党的组织之后,掩护过党的工作人员进行秘密活动。震五的胞兄弟景昌、苏舟都是我党的老党员,震五本人十五、六岁时就受到贺村地下党负责人赵龙云、邵幼和的革命影响。共产党员万众一在贺村教书直到徐州沦陷,与震五的关系密切;徐州地区我党负责人郭影秋,“七七”事变后以第五战区民众总动员委员会总干事面目出现,住在贺村,跟震五的关系也很好。郭影秋和万众一,为了坚持抗战,通过国民党六区区长刘大田将贺村乡长张树东撤掉,换震五当乡长,并给震五汉阳造步枪五支,计划把贺村作为我党的基点。台儿庄大战后,徐州城随之落入敌手。郭影秋、万众一离开贺村,分赴外地发动抗日游击战争。震五虽然跟党失去联系,但不忘郭影秋、万众一对自己的教育影响,决心组织抗日武装,跟日本侵略军就地周旋。于是,以5支步枪为基础,组织起“溜河(不老河)抗日游击队”(群众都称为佟队),在贺村周围进行活动,不久发展成为200多人、枪的抗日武装。胡大毅早在1930年就跟震五相识。那时胡在徐州上中学,是我党徐(州)海(州)蚌(埠)特委青年团的负责人,每周星期六来贺村指导工作,吃住都在震五家,因此俩人关系极好。1932年胡大毅被捕入狱,两人就未再见过面。胡大毅一行回到唐庄开展工作后,就对震五作了调查,认为争取震五参加八路军是有可能的。故此,胡大毅受命带着一个通讯员到离徐州城只有十三、四里的贺村去会见震五。
那天上午,震五家的大门忽然开了,一前一后走进两个陌生人。前边的是个中等身材,约有二十五、六年纪,身着便装,眉清目秀,面貌英俊的青年人。震五觉得面熟,虽然分手七年,他还是认出来了,忙说:“你不是胡大毅吗?”胡大毅说:“是呵J我拜访你来了。”两手紧紧地握着,好久不舍得放开。震五招呼胡大毅坐下,连忙泡茶招待,老朋友多年不见,都想畅叙离别之情。“大毅老弟,你在哪里公干啦?”胡大毅向他介绍了近况,接着就交谈起来。
大毅和震五的谈话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声密语,时而滔滔不绝,连吃午饭、晚饭也是边吃边谈。胡大毅把和哥哥在邳县参加八路军和目前战局详详细细地谈了一番。最后又问到震五的处境和部队情况,震五顿时从椅上站起身说:“老弟呀!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遇到困难呵!”接着又把徐州沦陷十个月来自己如何搞武装,如何跟国民党游击队到徐州西北活动了一个多月,直到1938年冬天发生了可怜庄惨案,自己的队伍被迫分散潜伏活动等等,从头至尾叙诉了一遍。胡大毅笑着说:“如今敌人后方,已经是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的天下,我哥哥奉命到铜滕峄邳边区当办事处主任,主要的任务就是发展军队。你愿意干八路就把队伍集中起来,到唐庄去找我和大勋。”
“那好呵I我跟共产党的渊源关系,你是清楚的,我决心把队伍交给八路军,和你们一道跟日本鬼子拼到底。“震五的肺腑之言,胡大毅听了有说不出的高兴,便脱口说出:“老佟呀,我想你会这样做的,那好,我们在唐庄等着欢迎你。”这时已是深夜,明月当空,胡大毅这才起身告辞。
震五送走了胡大毅,回到家躺在床上,心情激动,思绪万千,彻夜未眠。考虑老母病重在床如何办?有的战士远离了自己的家乡,能不能顺利地集合起来一起转移等等,考虑得很多很多。
第二天吃过早饭,震五召集各队正副队长在家里开会。他把从胡大毅口里听到的关于抗战形势,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在邳县打开抗日局面的情况讲了一番。.与会人员因为原来思想闭塞,知道的情况极少,如今听到这些,情绪高涨。随之震五把自己想带队伍到唐庄参加八路军,跟胡大勋兄弟一起抗日的打算提了出来。由于大家信赖震五,队长们都愿意跟他一起参加八路军,并表示要分头做战士的工作。第三天晚上,部队全部集合了,除了少数有特殊情况不能够远离家乡的以外,实到140余人。他们当夜启程,穿过贾柳铁路,第四天的拂晓到达唐庄。
胡大勋等人得知震五率队前来的消息早把食宿问题做好安排,率领部队在庄前大路上列队欢迎。在掌声和欢呼声中,两支队伍胜利会师了。第二天下午,又在庄前的广场上,召开了欢迎大会。会上,胡大勋宣布办事处的铜山独立营正式成立{并任命佟震五为营长,佟昌勤为副营长。办事处从此又增加了一支抗日力量。
遭挫折重整旗鼓
这支小小的游击队在严酷的斗争中逐步发展壮大,但在征途中有胜利的喜悦,也有受挫折后的痛苦。
1939年8月下旬的一天,警卫连的一个排在排长孙式金的带领下,住到离柳泉日军据点十里远的崔家花园,由于汉奸告密,柳泉的日军突然包围了该村。那天早晨大雾弥漫,十几步外就看不清人。村长外出,在村头正好碰上日本兵,他们端着刺刀围住村长问:“你的什么的干活?”村长急中生智,高声回答:“我的良民的干活。”日本军正逼他带路,这时忽然响起枪声,吓得日本兵急忙卧倒在地,村长乘机跑了。原来,带岗的班长李风山听见村长的话音,知道情况有变,就果断地鸡枪报警。此时村内部队被枪声惊起,急忙撤出村外,日军紧迫不放。在危急关头,正副连长带队火速援救。由于敌众我寡,部队遭受20多人的重大伤亡。连长王洪洲、排长王洪酬英勇殉国。不久,青年中队副中队长刘××,带着数十人、枪,离开部队跑回老家。连遭挫折,给部队带来了不利影响。
办事处当机立断,将陈启河、闰广富掌握的60多人的武装动员参军,组织成新编大队,任命陈启河当大队长,闫广富为副大队长,弥补了损失,恢复了部队的元气。刘××的叛逃事件,也都得到了妥善解决。那是在他们叛逃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办事处派部队包围了刘××在江庄的住处,将刘××及其他叛选人员全部俘获。对刘××如何处理,当时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对刘××叛逃嫉恶如仇,要求从严处理;一种则念刘××年青幼稚,跟投敌卖国、充当汉奸不一样,可以从轻发落。胡大勋、胡大毅说服大家,从宽处理了刘××,还送他去鲁南山区学习。这就更有利于发动和团结各阶层人民共同抗日。迎接新的斗争
7月间,周云锦和张殿桂在敌区组织起50余人的游击队,办事处命名为敌区小分队,在茅村一带敌区活动。8月间,小分队在地下党的配合下,偷袭茅村的日伪乡公所。那天晚上,伪乡长周光前和一姓金的日本翻译正在喝酒,小分队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准动!”随着一声喝斥,枪口对准了两个人的脑袋。在历数金姓翻译的罪状后,将其就地镇压,对周光前则进行了一番教育,周答应决不真心充当汉奸,并承担跟我送情报的任务,然后把他释放。
在建立敌占区小分队的同时,胡大毅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集中了14支短枪,成立了短枪队,在队长沙玉坤同志率领下,以柳泉、贾汪两个日军据点为主要目标,在敌占区神出鬼没,打日军,除汉奸,侦察敌情,发动群众,起了重要作用。他们在农救会员的配合下,截获化装为商人的日军重要密探。手枪队员又曾在柳泉附近的新庄消灭两个日军,缴获两支大盖枪。到了1939年底,铜滕峄邳四县边联办事处开创的抗日局面,已成燎原之势,抗日救亡运动在贾柳路两侧蓬勃发展起来。以200多个臂章起家,建立了一个独立营和辖有三个中队、一个手枪队约有300人的运河大队。这两支部队象涓涓泉水滋润着大地,象滔滔的大运河奔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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