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初秋的一天傍晚,在朦胧暮色的掩护下,丁瑞庭率领的三中队在利国驿车站东北的小庄悄悄驻扎下来。战士们都休息了,丁队长把排长张学立叫去,研究捉拿即将走马上任的日伪乡长权老五的战斗方案。权老五本名权轩宇,是个半土半洋的高中毕业生。当年读书时,他一腔重整中华的激情,取名“轩宇”。如今国难当头,他却忘了少年壮志,转身扯起了日本人的膏药旗,出任了伪乡长。
当时丁瑞庭正患红眼病,想到一中队前天首战告捷,心里很着急。张排长安慰他说:“燥火攻心,眼病会更重。你的眼肿得核桃一样,见不得光,迎不得风,怎么能行军打仗?还是先治好眼病再说吧,权老五跑不了。”丁队长不言声地想了一会,猛地抬起头来,一挥拳头说:“不行,要干,按原计划干,决不能拖了。再拖几天,一中队在种庄活捉伪乡长种化楚的那套办法就不灵了。”拳头落在铺沿上的麻杆捆上,麻杆都被捶断了。
张排长站起来说:“中队长,你的眼睛到时候不听使唤怎么办?”丁瑞庭也站起来,解释说:“只要卡上一副墨色眼镜就能解决问题。咱们夜间行动,没有强烈光线;野外行军有风,帽沿可以挡一挡;拂晓行动,正是好时机。再说,别忘了我身份是翻译官,一幅墨镜,真是好气派呀!”接着,他又压低声音对张排长说:“根据侦察员老石的报告岳庄情况没有变化。权老五今天下午请客,晚上散场也早不了。就等咱去端他的窝了。”张排长听丁队长言之有理就不再坚持自己的的意见了。两人约定半夜以后行动。
丁瑞庭躺在地铺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岳庄,距利国驿日军据点只有四华里,又紧靠津浦铁路东侧,这要求我们的行动要高度秘密、迅速。再说权老五家里住有30多人的伪乡队。我们能投入战斗的兵力不足80人,再分兵一半占领制高点——寨山,警戒利国的敌人,监视在铁路线上巡逻的日伪军,能直接捕捉权老五的就不到40人了。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啊!什么意外的情况都可能发生。万一情况有了变化,怎样安全撤出战斗?他反复考虑着。
半夜刚过,丁队长再也躺不住了,就慢慢坐起来。张排长也在思考问题,没有睡着,听见丁队长的动静,抬起了头来问:“时间差不多了吧?”丁队长回答:“准备吧。”两人一齐起床了。战士们听说有行动,便迅速整装,集合到中队部住的院里。张排长走到队前低声点出八名战士,把他们带进队部的窝棚里。一会儿功夫,八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从窝棚鱼贯而出,最后面跟着一个身穿长衫,头戴礼帽,脸上卡了一副墨镜的翻译官,这就是我们的丁队长。其余几个“伪军”也是我们的战士化装的。
黑云掩月,夜幕笼罩,万籁俱静,战士们直奔岳庄而去。很快到了岳庄村。果然不出丁队长所料,权老五厅屋里最后一桌“麻将”散场的时候,离天亮只有一个多钟头了。权老五可能是打牌赢了钱,或是弄到几十条枪,乐滋滋地钻进了新近才娶的三姨太房里,做起美梦来。
天刚麻麻亮,围墙岗楼上的哨兵刚换了班,接岗的伪乡兵似乎还没完全睡醒。嘭嘭嘭的打门声响了起来。伪乡兵刚拉开围子门,脸上就挨了几个耳光。“皇军来了,还他妈装模做样。头前带路,皇军找你乡长有紧急公务!”伪乡兵晕头转向,语无伦次地应着:“是l是!是!”转身向里奔去:“谁的岗?让权队长迎接皇军j快,快……”没喊完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叫你带路找乡长,你我他妈的什么权队长l”伪乡兵带着哭腔说:“禀皇军,权乡长住后院,权队长是权乡长的侄儿,带两班弟兄在前院守卫。”这时,“翻译官”派了自己的人在围墙门口和岗楼上警戒,进了第一道门,随即又派了一个班把东西两厢房也警戒起来。跟着又是第二道门。伪乡队长急忙派乡兵去找权老五。两个身材魁梧,手执短枪的“伪军”,动作敏捷地跟上了那个乡兵。
权老五是个怕死鬼,自当汉奸后,就住在戒备森严的后院里。这后院是一道丈把高的围墙,右边是一座三丈多高的石砌炮楼,住着六个枪法精又会些拳脚的保镖。“翻译官一一摆头,四个“鬼子兵”一转眼抢上楼去,随“日本小队长一带着三个“鬼子兵”直奔权老五的厅房。
权老五刚刚入睡,听说皇军光临,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奔到日本小队长面前。“翻译官”喝道:“皇军检查防务,你的快快集合乡兵,听候皇军训示!”
惊魂未定的权老五,听罢朝炮楼喊道:“卫士班,带上家伙门外集合,听皇军训示。”然后又冲伪乡队长嚷道:“愣着干什么?带乡队集合!”这时权老五看卫士班两手空空,稀稀拉拉从岗楼上走下来——他们的武器早被“皇军”收缴了。日本小队长手一挥:“权的,开路开路的!”权老五趔趔趄趄往外走去。
走到场子上,权老五开始怀疑了:检查防务怎么把乡兵严严地包围起来了?这时候,听得“日本小队长”咿哩哇啦讲了几句什么,“翻译官”立即命令伪乡兵:“向后转!向前七步走!架枪,向后转!向前七步走,原地坐下!”权老五正寻思这是怎么回事,猛然间,“日本小队长”转过身来大吼一声:“权的,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坏了的。你的私通八路的干活,死了死了的有!”权老五听到这里,不由得魂飞天外,“扑通”一声跪下,双眼直盯着那只握着大马刀柄的手。继而鸡啄米似的磕起头来:“皇军明鉴,皇军开恩。我权某对皇军忠心赤胆,与八路军水火不容呀!”“日本小队长”松开刀把,对权老五说了几句什么。“翻译官”把墨镜往上推了推,说:“权五,皇军饶你死罪,要你相随到利国驿一趟。乡队暂时解散。”权老五连说:“遵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大路上,我们化装成日军、伪军的战士们,押着权老五,挑着收缴的40多支长短枪,胜利归来。
权老五被押在一间小草屋里,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落到谁的手里了,又恼又怕,不住地长吁短叹,踱来踱去。突然,他对哨兵叫道:“叫你们队长来,我权轩宇有话说。”口气之盛,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哨兵冷笑一声,严厉地说:“姓权的,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是你的乡公所了。出卖灵魂的汉奸,神气什么?乖乖地等着人民的审判吧!”权老五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一瘪了。一屁股坐在光溜溜的苇席上,低头长叹起来。
开饭了,炊事员把一碟辣椒拌咸菜,一礤带些霉味的酱豆子,还有一茶缸小米粥和两张高粱煎饼,放在权老五面前说:“权乡长,请用饭l”权老五朝饭菜瞥了一眼,心想,这是给我吃的东西吗?见权老五没有动,炊事员又说了:“权乡长,就委屈点吧。这儿没有你那独有的早点——红枣儿;又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伺候你。说实话,咱们抗日战士还吃不上这饭哩!”话还没说完,权老五怕揭他的疮疤,便抢过话头说:“谢谢你,谢谢了,我就吃,就吃。”原来,权老五怕揭的疮疤,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别看这家伙年纪轻轻,却怕死得很,他听信巫人的朝食“阴储红枣”可以长生不老的秘方——逼迫家有年轻女孩子的佃户们每早要送两枚红枣,做权老五的早点。权老五听到炊事员提起“红枣”的事,象是当头挨了一记闷棍,越是惴惴不安。
晚上,权老五自然是入不了梦了,他一会躺下,一会坐起。突然听列窗外传来了哨兵隐约的对话:“……开斗争会……两天?”“几个村联合告他……他庄上也有……对!”权老五屏住呼吸仔细听时,窗外的谈话声却停住了。原来这是丁瑞庭和张学立商定的计策,故意布置哨兵给权老五“透露”的消息。实行“精神战”。权老五果然中了计,第二天天刚亮,就心急火燎要求见丁队长和张排长。
权老五被带进一座深宅大院的正屋里。丁队长、张排长威严地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见权老五被带进来了,丁队长冷冷地说:“权乡长,委屈了罢?请坐J”权老五却是不坐,颇不服气地说:“久闻丁队长抗日战绩卓著.我权轩宇敬佩不已。然昨日之举,窃以为有失体统,权某不服,亦使队长美名有损,不知意下如何?直言冒犯,恕罪、恕罪。”丁队长哈哈大笑,然后刷地站起身来:“权五!‘兵不厌诈’,‘出奇制胜’难道你不懂吗?你认贼作父,卖国辱祖,何谈‘体统’?”权老五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如此有力的回击,他一下坐在板凳上,口气也软下来:“那么,丁队长要我权某做些什么呢?”丁队长又是冷冷一笑:“你,日伪乡长,按投敌叛国罪处置,就应枪决!”话音铿锵有声。权老五以为马上要把他拉出去,顿时面如土色,从凳子上溜下来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地哀告:“队长开恩,队长开恩,我放肆,我放肆。念我权轩字受过教育,身为国民党区党部委员,原有救国之心,只因家事拖累,未能如愿。此次成立伪乡公所,也是日本人胁迫,实在出于无奈,我没做祸国殃民的恶事,万望队长明鉴,给我留条出路,我当尽力报效,以赎前愆。”
未及摆擂交手,权老五就败阵了。丁队长与张排长相视一笑,叫权老五坐下。权老五战战兢兢地坐好,这时丁队长思忖了一下,比较和缓地说:“你的所作所为,我们早有调查,民愤极大。鉴于你愿意悔过,死罪可以暂免,有两条生路供你选择:一是在群众大会上交待罪行,如果老百姓原谅你,再作下一步处理;二是为抗日做些工作,贡献部分物资。”权老五一颗心这才落了地,急忙道:“丁队长,我愿为抗日贡献物资。不知要些什么?数量多少?”丁队长说:“我们既不要你拿不出的,又不要你拿不起的。只要轻机枪3挺,步枪80支,子弹5000发,棉军衣1000套。”这时,权老五又想起鬼点子来,大惊小怪地叫道:“哎呀,队长!这么多枪、弹和军衣,权轩宇哪里弄得来?这……”这时候,丁队长不慌不忙地说:“你没有诚意,倒不如干脆说不干,你分给几个村子30多支枪倒不受难为,你以为我们不清楚?”“不,不,不!那是他们出钱,我不过给他们办了办。”“现在叫你替我们办一办如何?”“这-…”权老五语塞了。他眼球一转,又要说什么,丁队长马上截住了:“没有钱是不是?”权老五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权五,你如果不识相,我们只有表示遗憾了。你连‘侄擎叔业,方寸地曷忍荒芜’这种不入人伦的话都说得出来,还需要我们追究别的吗?”这一下又揭了权老五的疮疤。原来权老五的叔叔中年丧妻无后,就续了弦。不想,不到一年他叔叔病死,留下了诺大一份财产。权老五为了夺取这些产业,无耻地强行奸污了婶母,胁迫她让自己得到继承权。权老五的婶母斥责他的卑劣行径时,他却用‘侄擎叔业,方寸地曷忍荒芜’作为回答。权老五听丁队长提到这件见不得人的事,忙开脱说:“队长,我是说能否变通变通,没说不干呀l”“怎么个变通法呢?”“队长,我的枪总共45支,全被你缴来了,再交那么多,实在难办。全算进去,我贡献您一万元怎样?”丁队长一听,唰地站起来,怒视着权老五厉声说道:“看来你不想干你的大乡长了?”我问你,你刚分掉的30多支枪准备干什么用?你将要成交的两挺轻机枪又要干什么用?”权老五一听淌冷汗了。这会他才感到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了。
五天以后,跟权老五相交颇厚的两个地主,送来了权老五答应贡献的抗日经费1.5万元,轻机枪两挺,步枪40支,子弹2000发,棉布150匹,领回了权老五。并且做了今后老实守法的书面保证。权老五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走了。一场斗智斗勇,没有枪声的战斗胜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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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庄文史资料 第7辑》
作 者 :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山东省枣庄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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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庄文史资料 第10辑》
作 者 :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山东省枣庄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
出版日期 : 1991.03 页 数 : 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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