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住弯槐树
1940年农历十月初八日夜,清冷的月光笼罩着荒野和村庄。在通往弯槐树村的小路上,一支队伍悄悄行进着,发出一串沙沙的脚步声。这支队伍是运河支队一中队和峄县支队的一部分。入秋以来,日军出动几千人,对我运河支队活动地区进行大规模的扫荡,部队经过库山、朱阳沟等战斗后,受到一些损失,但半个多月来,运支部队分散在运河南北作游击活动,袭扰敌人,鼓舞着群众。鲁南军区为了保存力量,命令运河支队的主力进入山区休息整顿,只留下一中队由政委朱道南、副支队长邵剑秋、作战参谋褚雅青率领与孙怡然率领的峄县支队的一部分,在山外坚持斗争。另外留下不足百人的五、八中队在运河南靠近敌、伪、顽占领区的边缘,进行隐蔽活动。那天半夜,朱道南、邵剑秋率领部队住在运北的梅花台村后,根据情报,认为敌伪有扫荡的迹象。于是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向运南转移的提议,未能取得一致意见;去杏峪、张庄、黄风口的提议,又以为部队十分疲劳,路途过远而被否决。后来有人提出移住弯槐树村,它离韩庄车站不远,我们从没有去住过,估计是敌人意想不到的。我们争取休息一天,观察敌人的动向,再远走高飞。
部队在弯槐树村集中住在村子南头的一片宅院里。一中队住在西边,怡然带峄县支队一部住在东边。新乙进村后便立即带领班排干部观察地形,布岗设哨,并命令各班排在自己的防地挖掩体、筑工事,以防敌人偷袭。指导员郑林昌也拖着虚弱的病体深入各班捧,了解情况,慰问病员。连日来他们与日军紧张周旋,连续作战,吃不好,睡不宁,郑指导员尤其辛苦,面目又黄又瘦,两只眼睛尽管布满了血丝,却仍然闪耀着坚强而乐观的光泽。他知道,此刻虽然很平静,但是疯狂的敌人却随时都有可能来犯。因此他特别嘱咐值勤站岗的战士要格外警惕。
夜静更深,劳累了一天的战士们香甜地睡着了,支队部里却灯火未熄,人影憧憧。
梅花台村是叛徒汉奸褚思杰的家,该村又有不少的人跟褚思杰当伪军,而我们从梅花台却直奔向弯槐树村宿营,因之,韩庄日伪军很快就得到我军移住弯槐树的情报。
拂晓激战
鸡叫三遍,正在值班的七班长贾成泉带领着全班战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紧张地挖掩体.突然,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从阵地的侧面传来,贾成泉一楞,急忙问道:“什么人”“同志,我是老乡。”跟着话音,一个背着粪箕子的老乡从黑暗中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说:“鬼子进庄子啦!”贾成泉忙走到老乡跟前低声说:“大爷,别慌,慢慢讲。”我叫邵会起,住在村子最西边。今早起来拾粪就听见鬼子闯进了邵性德家,逼问邵性德:“你的快说,村里八路的有?”邵性德故意大声说:‘这里没有八路,八路早就进山了。’鬼子不信就毒打他,他就大声叫嚷。我一听情况紧急,就悄悄摸出来给你们报信。”贾成泉听罢,一面派战士到队部报告,一面指挥战士做好战斗准备。
新乙接到敌情报告,立即派人向支队部报告情况,又让郑指导员派人传令各排火速占领阵地,一边急忙带着通讯员平开月向村西奔去。这时七班已与偷袭的敌人交火了。在我迎头痛击之下,敌人仓惶败退了。
天蒙蒙亮时,新乙在熹微的晨光中,隐隐约约的发现日军正向我前方一片狭长的洼地里运动。洼地的南侧是一高台,敌人在那里的一挺重机枪正瞄向我阵地。新乙意识到敌人即将对我发起冲击。我阵地前方有一道矮土墙,矮土墙后面还有一堵高土墙成为我防守的有利屏障。为了能有力地保住阵地,减少伤亡,新乙命令在矮墙下防守的两个班只留下一个战斗小组,其余人员连同机枪组迅速后撤到高墙东面,隐蔽起来,准备用密集火力,有效地杀伤冲击的敌人。布置完毕,他要通讯员平开月立即向支队首长报告情况。
平开月刚刚离开,日军的轻重机枪、小炮一齐开火。我前沿阵地上霎时烟尘弥漫,弹片纷飞,矮土墙一带成了一片火海,留在那里的三名战士,一名牺牲,一名重伤。在火力掩护下的日军冲击到矮土墙跟前,他们一窝蜂地窜过土墙,嗷嗷叫着向我前沿阵地逼近,那副凶相清清楚楚。敌人近了,更近了。新乙下了。打”的命令,隐蔽在高土墙后面的部队早已满腔仇恨,机枪、步枪同时开火,急风暴雨般地向敌人扫去。冲进我前沿阵地的敌人,大部非死即伤,矮土墙下尸骸狼籍,只有五个敌人躲过了弹雨,狂叫着端着上了刺刀的大盖枪扑了过来。战士关少文一跃而起,挺枪向一名日军刺去,敌人猝不及防,扑通倒地。几乎在这同时,我们英勇的关少文同志,竟被另一个日军刺中,他怒目含恨,倒在阵地上。接着又有两个日军被我们击毙。剩下的两个日军冲进了我方阵地。华新乙已被敌人炮弹炸伤了右腿,日军两把明晃晃的刺刀直向华新乙逼来,华新乙咬了咬牙跃起身来,迅猛地转过矮墙的拐角,就在这个当口,只听“叭叭叭”几声枪响,两个日军两手一张趴到地上不动了。新乙回头一看,是副支队长邵剑秋正贴在矮墙的拐角处,他手中握着20响驳壳枪,枪口上的青烟还未散尽。“副支队长,好玄哪,多亏了你!”话音未落,邵剑秋不容分说地招呼一个战士把华新乙扶了下去。敌人的冲击被我打退了,战场上出现一片沉寂。日军又调整部队,准备再次发动攻击。朱道南政委决定利用这一战斗间隙召开紧急干部会议。敌情十分严重,日军正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来,两股骑兵也从村东包抄过来,白天突围已是不可能了。朱政委与邵副支队长很快交换了意见,便激昂地说:“同志们,我们杀敌报国的时候到了。过去我们在杜家庄、朱阳沟显示过八路军的英雄本色,今天我们要再叫日本鬼子看看我们的厉害。想想惨死在日军屠刀下的父老乡亲吧,我们一定要讨还这笔血债。只要我们守住阵地,坚持到天黑,胜利就是我们的!”朱政委的这些话,使大家热血沸腾,纷纷表示一定坚守阵地,与敌人决一死战。支队首长调整了战斗部署,由褚雅青率警卫班和一中队二排两个班防守支队西南角空院;峄县支队的少部分兵力防守东南角空院,形成犄角之势,以待机歼敌。
炮火中的拚杀
日军调整好兵力,冲击又一次开始了。这次日军把突破口转移到我一中队三排阵地上,仍然先用火力急袭,轻重机枪一起开火,大炮小炮连续轰击。可是我英勇的战士们早已熟悉了敌人的战术,蹲在掩体里,专等着日军步兵的冲击。等日军刚接近我阵地前沿,八班长王厚田大喊一声“打!”一颗颗手榴弹飞入敌群。敌军立刻乱了营。接着王厚田大手一挥喊道:“上!?战士们立即跃上前去,与日军展开肉搏战,一时刀光闪闪,杀声大震。刺刀的撞击声,敌人倒地的“咕咚”声,还有战士们的喘息声响成一片。王厚田二目圆睁,越杀越勇,他刚刚撂倒了一个日军,刺刀还未及拔出,突然听到侧后有动静,连忙把身一转,一把明晃晃的刺刀擦身而过。日军用力过猛,一下收不住脚,正冲到王厚田的面前,王厚田这时已把枪收回,顺手一枪托向日军砸去,这个日军“扑通”一声倒下了。几分钟的肉搏战,使敌人胆战心惊,丢下了十几具尸体,败退了;另一股向七班阵地冲击的日军,也被贾成泉组织的侧射火力顶了回去。敌人两次冲击受挫,转而采取了对我分割包围的战术。我军阵地有南北两个大院落,南院落又分为东西两个场院。南北院落之间是一条宽阔的通道,日军用机枪火力严密封锁了这一通道,妄图切断我南北院落的联系,使我们不能互相支援,把我军一口口吃掉。日军的这一招确实狠毒,局势变得更严重起来。支队首长传令各防守部队,要独立作战,誓与阵地共存亡。
约8时许,敌人已经完成了对我军阵地的分割包围,又开始用密集的炮火轰击我军阵地了。我军阵地一片火海;炮弹呼啸,弹雨纷飞,硝烟弥漫,草房着火,屋墙坍塌,不少战士被埋在坍塌下来的瓦砾下。战士们咬着牙甩掉身上的砖瓦碎石,不顾伤痛,继续战斗。政委朱道南,副支队长邵剑秋,二直在阵地各处巡视,安慰伤员,密切注视敌人的动向。首长的坚定沉着和乐观情绪鼓舞着干部战士,大家的战斗情绪更加高涨了。敌人又一次发动了攻击。在我一排阵地上,副排长李青愤然跃起,指挥战士与日军白刃格斗。机枪组长许长生端起轻机枪,狠狠地向冲过来的日军射击,一排排日军死在他的枪口下。许长生越打越勇,他甩掉帽子,解开衣扣,机枪吐着火舌,带着民族仇恨的子弹,无情地飞向敌人。他完全沉浸在杀敌报国的豪情之中了。这时两个狡猾的日军不知怎样躲过了机枪的射击,偷偷的绕到许长生侧后,挺枪向他刺来。明晃晃的刺刀眼看就要戳到许长生的脊背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当啷”一声,日军的两条枪一齐摔到了地上。许长生回头一看,是副排长李青用枪托砸掉了日军的枪。好李青,接着飞起一脚,对准一个日军的下腹,狠狠踢去。只听“嗷”的一声惨叫,那个日军抱着肚子倒在地上了。另一个日军乘机挺起枪来向李青刺过来,李青闪身一跳,躲过这一枪,顺手抓住敌人的枪管。许长生抽出机枪预备筒,对准敌人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敌人的脑袋顿时成了烂冬瓜。就这样,我们的战士在敌人的炮火下浴血奋战,又连续打退敌人三次冲锋。在激烈的战斗中我们有些,战士负了伤,轻伤的继续战斗,警卫员邵科理右手被炮弹炸伤,食指、中指炸掉半截,就用左手持枪战斗,不下火线;重伤员都由郑林昌指导员组织救护安置,他不时安慰这些伤员,并唱着歌:“起来同胞们,起来和鬼子们拚l他杀死我们的同胞,他烧毁我们的村庄……只有战斗,只有拚,才能争取得生存!……,歌声在阵地上激荡,极大地鼓舞了士气,给在炮火中苦战的英雄们增强了必胜信心。
妙策歼敌
在敌人炮火密集的轰击下,我阵地上已经没有一所完整的房屋。新乙拖着伤腿重新调整了兵力布置,特别派人加强了防守阵地上出现的缺口。他刚给两名战士交待了任务,突然一发炮弹飞来,恰好落在两名战士跟前。“糟了”。新乙不禁喊了一声,只听。咣”的一响,一股浓烟腾空而起,随即冲来一股刺鼻的怪味,使人头晕眼花,胸痛气闷,眼泪鼻涕一齐涌出来,干咳不止.不好,毒气弹!新乙意识到疯狂的敌人使出了最恶毒的一招。怎么办呢?部队没有防毒面具,土法配制的解毒药包因时间长已失效,只有一个救急办法:“用尿"!这个土办法兄弟部队曾不止一次地使用过,很有效。于是他急忙往毛巾上解小便,捂到嘴上,这办法果真灵验,日军的毒气失败了I他捂着嘴找到那个战士,告诉他们如法炮制,并报告支队首长,传令所有干部战士用尿浸毛巾捂住口鼻,预防毒气侵袭。就这样,日军的最后一招也被我们击破了。日军初战时的凶焰被我们彻底打下去了,战场上出现了对峙的局面。
我军防守的阵地多是残垣断壁,为了保存自己,杀伤敌人,战士在墙上挖了许多射击孔。日军毒气战被粉碎后,战场上出现了暂时的沉寂,日军士气低落,而我军却斗志昂扬。战士们一边说笑,一边通过射击孔监视敌人。八班长王厚田从射击孔向外看。咦1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日本军官,正举起望远镜往山边看。“嘿l这可是好靶子I”他立即举起枪来,瞄了一下,“叭”的一枪,日本军官仰面摔倒,望远镜一撇老远。王厚田讽趣地说:“好!日本鬼坐着不花钱的子弹头,回国回国的喽l”王厚田的这一枪,提醒了大家,战士们便利用射击孔进行冷枪射击,杀伤了一些敌人。日军发觉了我军的射击孔对他们是个很大的威胁,便组织了一些射手封锁我军的射击孔。新乙发现了这个情况,立即通报各个守候射击孔的同志,不要让身体对着射击孔,向外观察动作要快,防备敌人的冷枪。王厚田同志杀敌心切,他为自己的射击孔被敌人封锁十分脑火,便伏在射击孔下等待时机,脖子上的青筋直跳。他急躁地一起身,就在这一刹那,日军的罪恶子弹穿透了这位英雄的胸膛,他圆睁双眼倒在了血泊里。战友的牺牲,燃起了战士胸中的熊熊怒火,“痛打日本鬼,为王班长报仇!”这愤怒的吼声响彻阵地上空。
为了对付敌人的恶毒伎俩,新乙和郑林昌便召开了一个阵地诸葛亮会。决定诱敌上钩,集中歼灭日军的射手。办法是:一名战士用木棍挑着军帽,在射孔上下或左右移动,诱使敌射击手开枪,另一名战士做好迅速射击的准备,当敌射击中断的一刹那,火速出枪射击。这个办法果然灵验,不一会儿功夫便歼灭了十几个敌射击手。我军用智谋夺取了射击孔的主动权。就这样我们与日军打了近十个小时。下午5点多钟,十几个敌人偷偷接近了我阵地前的一个麦草垛,企图借草垛掩护向我袭击。愚蠢的敌人从西向东运动,没想到快落山的太阳暴露了他们的秘密,他们人尚未露面,可是影子就已暴露了他们的所在。两个敌人刚一露头,早就瞄准好的子弹立即把他们送上了西天。日军的诡计又失灵了。他们一怒之下放火点燃了麦草垛,这穷凶极恶的日军没有想到,点燃草垛却替我军阵地添了一堵火墙。就这样,我英勇的战士们用智谋使日军的进犯没有得逞。
忠魂照千秋
日军一次次的进攻都被我们打退了,一次次的阴谋都被我们粉碎了,在我们阵地前面丢下了百多具尸体,敌人气极败坏,又想在老百姓身上打主意了。
十几个日军凶神恶煞地闯进了农民刘世清的院子,这时刘世清和儿子刘贵友、刘大勤及女儿刘国珍都躲在屋子里。日军用刺刀把他们从屋子里逼到院子里。一个日军装着笑脸走到刘世清面前叽哩呱啦叫了一通,接着,翻译过来,翻译说:“老头,皇军说你是大大的良民,叫你喊话,让八路投降,皇军有赏。”刘世清看看那副阴险狡诈的笑脸,就象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他“呸”了一声,转过脸去。日军一看软的不吃,便露出了狰狞面目,“唰”地一声抽出指挥刀,一步步向刘世清逼近。刘世清怒视着日军,双眼喷射出仇恨的火焰。他大声向儿女们说道:“孩子们,运支的同志是咱们的亲人,鬼子汉奸都是强盗野兽。咱爷们决不能帮他们喊话!就是下油锅咱也不能说一句劝降的话。别忘了,咱们是中国人!”日军把刀架到刘世清的脖子上,翻译又威吓说:“老头,你还是快快地喊吧,你不喊,皇军这就叫你死了死了的I”刘世清投以鄙视的目光,说:“你们杀了我,我们姓刘的干家万户,杀了父亲还有儿子,杀了儿子还有孙子,你们能杀得尽吗?你们这些畜牲一定不得好下场。”日军从老人那副横眉冷对、慷慨愤怒的神态里,看出老人刚毅不屈和坚决的反抗。日军举起刀来向刘世清老人砍下去,老人用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运支的同志,为我报仇啊l”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话音未落便壮烈地倒下了。刘世清的儿女们眼看着父亲死在日军的屠刀下,他们疯了一般扑向敌人,用牙咬手撕,决心以死相拚。日军汉奸一时被他们的行动惊呆了,有个日军已被刘家兄弟三人按倒在地,这时几个日军才清醒过来,举枪对准刘贵友兄妹射击。刘贵友兄妹至死还紧紧地和敌人抱在一起。这悲壮的一幕,将永远放射光辉,照耀千秋J在弯槐树战斗中牺牲的同志,还有参谋邵泽连等30多人,烈士的英名我们永远不忘,,烈士的精神永垂不朽!
弯槐树战斗从凌晨打至月亮东升,我们用不足200人的兵力,粉碎了日伪军千多人的围攻,击退了十多次冲锋。最后,敌人以惨败告终。随着夜色的降临,他们拖着10辆牛车的尸体,多辆汽车载着重伤号狼狈的龟缩进韩庄据点去了。我军则胜利地向大明山开进。这次战斗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极大地鼓舞了抗日军民的斗志,杀出了军威,在运河南北地区的抗日斗争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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