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楼被围
1942年1月2B,峄山支队部突然遭到日军远距离的偷袭。那天部队正在毛楼驻防,在毫无敌情消息的情况下,突然村东晨曦映出了东山上活动的人影。支队长孙伯龙察看敌情后,立即紧急集合部队向西转移。但因雾色朦胧,我们的尖兵未发现西面埋伏的敌人。当部队离开毛楼村只有里把路的东西于沟之间,敌人埋伏在山口、山脚的机枪迎头突然开火,我们的队伍被打乱了,走在后面的支队长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立即命令部队返回毛楼固守;可是前面队伍散乱了,许多人未听到通讯员的呼喊,近处的同志虽然听到了命令,但返回的道路已被敌人的火力封锁。在火力的猛烈和迎头射击下,同志们纷纷倒下(后来知道当时牺牲19人),能够返回的不过十来个人了。而且这些人大多是非战斗人员,如支队的秘书、副官、勤务员等,战斗人员只有做后卫的两个班没受损失全部返回。掩护部队返回的支队长和一部分人员迟迟不见返回。这时,东于沟的敌人已经冲了出来,为了等待后面的同志们和支队长,撤回的同志们守在毛楼圩门前,直到天光大亮,敌人距圩门十多米时,才关了圩门。我迅速清点了一下人数,撤回圩里的连同后卫两个班,只有30余人。这时,四围的敌人也已把毛楼村团团围住,我只好主动地担负起指挥作战的任务。
众志成城
敌人发现我们兵力薄弱,就利用零散的房舍与草垛作掩护,使用掷弹筒,从西面进攻;同时又向村内打炮威胁,炮轰和进攻持续了约半个多小时,我们不得不把大部分力量集中到西边去,敌人的第一次进攻被我击溃。
日军的首次冲击被打退后,便又施展乱炮猛轰的伎俩。毛楼村本来不大,一阵轰炸,围子内烟火弥漫、完好的房子就没有几座了,勤务员大朱被炸伤。圩门西侧的五间大草房被轰起火坍塌;东侧的炮楼被削掉了大半,在炮楼坚守的两名战士,一个当场牺牲;另一个19岁的小李,弹片溅进了他的头颅,他从瓦砾中爬出来,倚在墙上,艰难地喘息着,当我急忙走到他跟前,替他包扎伤口时,他勉强睁了睁眼,急促地说:“……炮楼不能守!外边……那门炮太近……威胁太大,快去l快去!……快到墙上掏枪眼,把它……赶跑!”我霍地站起来,赶紧去执行他的命令。未到东墙跟,就见班长薛永才正在那里掏枪眼,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我过去顺着枪眼向外看,鬼子真欺人太甚,墙外是片开阔地,那门追击炮竟安放在距炮楼不到半里处,毫无隐蔽地向我炮击。我赶忙把北面的战士调到东墙下迅速又掏好五六个枪眼,一阵齐射,敌人拉着那门炮逃回东于沟去了。赶跑敌人后,我赶忙跑到小李身旁想告诉他,这时他已停止了呼吸。
敌人的进攻更频繁了,东面未停,西北面又开始,而我们,加上长短枪一共能应战的才23支枪。战士们只得东奔西跑,哪里吃紧就向哪里集中,较松的地方留下一两个人监守,不一会,又有一个战士胸部负了重伤。大约9时左右,进攻的敌人被再一次击退了,枪炮声也都停止了,战场上出现了暂时的宁静。不一会就听见圩门外有人叫“开门”I我听声音很熟,走去把圩子门打开,果然是自已的一名战士,我急忙问:
“你怎么来的?”“鬼子放我来的。”“放你来做什么?”“哼!还不是要我来劝降。”他轻蔑地说着,便低下眼脸,然
后放低声音而沉痛地说:“支队长牺牲了!”听到支队长牺牲的噩耗,我不愿想早就估计到的最坏的情况,现在证实了。我把这名战士领进一所还完好的房子,那房子里我原安排负了重伤的勤务员大朱(安徽人,被国民党抓壮丁去的,后流落到峄南,自动参加了我们的队伍,当时只有16岁。)他躺在那里,左脚大部被炸断,只有一点连在腿上,他叫喊着,要我用刀把脚砍掉。我对他说:“大朱,你现在最大的勇敢,就是不叫!”果然,他竟一声也不叫了。待我带那位战士进屋后,我看到大朱已安详地长眠过去,血流满地。那战士站在门里看着这位烈士。我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他没说话,弯腰拿起大朱身旁的马枪,解下烈士遗体上的子弹袋,转身出门,自去寻找战斗的位置去了。我克制着复杂的激动心情,走了出来,努力使自己冷静,慎重地分析形势,拿定了主意,便去找薛永才,张善德两位班长,告诉他们支队长已经牺牲了,征求他们对处理这一消息的意见,他们都表示不能隐瞒,也不用隐瞒。商定后我们分头向战士们逐个传达,相约此次战斗一定要“够本”“一个换三个”。每个人至少杀伤三个鬼子,替战友和自己报仇。
停了一会儿,敌人派了汉奸队喊话了,那沙哑的声音,听了令人恶心。
“土八路,投降吧l你们跑不了啦!”
“太君说了,只要你们缴枪,绝对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狗汉奸!亏你还会说句中国话!丧尽天良的杂种!过来老子缴给你一粒子弹头l”
双方一场对骂后,尔后又是一阵更激烈的战斗。这次敌人的炮火更猛了,房屋焚烧、墙倒屋塌。张、薛两班之间的联系也被烈火阻断。敌人占据了围墙外的草屋,攻击的势头也更凶了,一股由屋后蜂涌而出的敌人冲到西南门外,用杉木棒捆绑着砘子撞门;我们趁机向门下甩出几颗手榴弹,撞门的敌人被炸得鬼哭狼嚎,在硝烟掩护下,张班长打开圩门,带着几名战士冲了出去,门外未被炸伤的鬼子反倒吃惊了掉头逃窜,我们趁机收回了一座房屋。并能以火力控制敌人遗弃的一门小炮。西圩墙的北部,几十个戴着钢盔的脑袋正在匍匐前进,有几个敌人端起枪直扑上来,一面哇啦哇啦狂喊,这正是战士们练习射击的好目标,这次进攻很快又被我们击退。就这样我们的战士用长、短枪、用刺刀,用石块和手榴弹,一次又一次地把敌人打下去。敌人扔进来的手榴弹大多被我机警的战士捡起来回敬了敌人。必死的力量是无敌的,不屈的战斗,焕发着生命的最大光辉。那些被烧焦了头发、撕烂了棉衣,满脸灰土间杂着血迹的英雄们,配合默契,巧妙、不管敌人用如何密集的火力,都被战士们枪口严密地封住了;并且抓住战机沉重地打击了敌人。
群众是靠山
长时间激烈地战斗,意外的困难发生了。枪支由于长时间的连续射击有的枪栓拉不动了,擦枪油也用完了,没有枪油,枪支失灵,这是何等的急人啊!
”快找鸡油,鸡油能擦枪。”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
村子里的鸡是有的,但群众都看不见了,鸡又到哪里去找呢?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一位大嫂走来,手里托着刚扒出来的鸡油,多快的动作呀I群众就在我们身边!他们时刻关心着我们的战斗,倾听着我们的需求,并及时有效地支持着我们!又一位大爷端着煎好的鸡油走来,并自信地对我们的战士说:“鸡油有的是,鬼子来的早,各家的鸡窝都还没放,我再去募集,你们放心打,我给你们熬鸡油。”
“给你鸡!”一个小闺女将一只刚剁掉头的母鸡扔在地上,转头就跑,我立即派12岁的勤务员小朱跟着大爷去拿鸡油。有了鸡油,就等于有了枪,战斗力又得到了正常发挥。敌人又一次次被打退了,圩子附近留下了敌人更多的尸体。
一招不行又来一招,最后敌人使出了最卑劣的手段——施放毒气。接接连连的瓦斯弹,在地上陀螺似地打转,黄色的毒烟直升到六、七尺高,随即便扩散扑压下来。
但是,我们的战士跟毒气打交道,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只要用尿的毛巾捂住口鼻,就能坚持战斗。但是,长时间的紧张战斗,体力消耗的战士们连尿都困难了。然而,我们有了
人民,人民群众对我们的一切需要是不待请求的。一个半大男孩子跑出来高喊着:“我有尿”。敌人的新花招再一次失败了。坚持战斗
敌人一次次的进攻都被击退了,锐势大挫。下午3点钟,我考虑坚持晚间突围还是可能的。便告诉同志们要节省子弹,准备晚间突围。只要我们还活着几个人,就要排着队伍,出离毛楼,这就灭尽了鬼子的威风,呈现了中华民族的英雄气概!按已往的经验,到这时鬼子已经被打得疲惫不堪了。可是这次不同,看来敌酋是仗恃人数与武器的绝对优势,决心要歼灭我们了。敌人收场前的进攻一直持续进行,敌人攻上来我们又把敌人推出去,手榴弹用完了就用刺刀和石头,一场混战,我们终于把敌人撵了出去。但在这持续一个多小时的撕扭战中,我方竟无一人牺牲。如果照先前的打法,原可杀伤更多的敌人,但为了节省子弹,眼看着一些能命中的“活靶子”,现在也只好放过了。
傍晚,敌人终于撤进东、西于沟、小山子、徐楼等村庄。我们正准备突围,忽然西于沟方向又响起枪声,
“援军来了l”同志们高兴得欢呼起来。就这样,我们以两个班的兵力,坚持战斗一天,抗击着500多日军和1000多伪军的轮番进攻,毙伤日伪100余人。当运河支队作战参谋王福堂率领五中队突破敌围进入毛楼后,坚持战斗的战士们激动地掉下了眼泪。我们集合起来,坚持战斗的战士们除了12岁的勤务员小朱没负伤外,其他21名战士全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我们把重伤员和村中的一切善后工作交给了王福堂同志。
仍沿着早晨出村的道路向西南转移。在距毛楼村不到200米的地方,我们发现了已经殉国的孙伯龙支队长的遗体。他双腿被打穿,额面、颈部都有血痕,看来那是致命伤。开始,大家想把他抬走,但东于沟的敌重机枪正在狂扫。我们只好把沿路烈士们的忠骸一道交给王福堂同志率领的战友们迁运了。
生存者一个个从支队长和其他烈士的身旁默默地走过。踏着烈士的足迹,为了民族的生存和社会的解放,战方酣、路正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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