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怀
运河支队正式拨属新四军四师邳(县)睢(宁)铜(山)军分区建制后,于1943年10月,副支队长孙斌全与几个地方干部,一道去淮北区党委整风轮训队学习去了。12月,支队长胡大勋患了时疫,加上多年来的嗜好未能戒除,身体很坏。四师师部决定让他到淮北去治病和戒烟;也曾染上烟瘾的大队长孙倚庭与他同行。
当时,师部所在地在安徽省泗南县的半城镇。胡大勋、孙倚庭到达师部后,深受师长彭雪枫、政委邓子恢的关怀与勉励。当即被送进医院。胡的时疫很快就好了。在胡大勋戒烟最感痛苦的时期,一天下午,彭师长来到他的病房。同去陪床伺候的儿子胡立言见师长来了,一边让座一边抱歉地说:“我父亲刚睡着,我就去叫。”
彭师长摆摆手,好象忘记屋里睡着的是聋子,习惯地低声说:“不要叫,不要叫。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他的身体情况。”师长询问了几天来戒烟的情况后,就走了。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师长又来了。胡立言连忙迎出来,还未等开口,彭师长便从他慌张的神色上看出了胡大勋可能还未睡醒便轻声说:“不要忙,不要叫他。让他睡,让他睡。”
胡立言着急地说:“他睡了好久了,我去喊……”“不”,师长做了一个果断的手势:“小胡呵,你知道,在这段时间,他是经常不舒服的。戒烟,固然主要靠他自己的坚强意志,可也要大家的鼓励和帮助,叫他多睡一会,自己醒来不是更好吗?年轻人,你服侍他,更要体贴他。”
师长又走了。
父亲醒来了,立言结结巴巴地把师长两次来的情况告诉了他。还没等儿子说完,胡大勋就厉声把儿子训斥了一番。为此事,胡大勋很是不安,晚饭也未能吃好,饭后稍歇,照例要遵从医嘱,到外面散步。恰巧,彭师长迎面走进门来。胡大勋紧紧握住彭师长的手,激动而又歉意地说:“师长,你已经来过两次,我都睡着了,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现在,我们不是见着了吗!”说着,师长大笑起来。“我这次来,也有点是怕你委屈了青年人。你觉得怎么样呵!”
“我好,我好”,胡大勋一连串地应着“好”。
“好。请随时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医生,不要硬挺。快50岁的人,20多年的瘾啦!同志们都为你的决心高兴!”
“师首长对我这样关心,我——就是死了,也要戒掉这个恶劣的嗜好!”
“不行呵!”彭师长笑起来。“我们希望你戒烟,你的伙伴们都劝你来戒烟,都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革命工作要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能胜任啊!”
素称健谈的胡大勋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了。
“怎么样,可以出去走走吧?”
“可以,可以”。胡连声答应着,三人一道走了出去。他们边走边谈,十分投机。谈话间,师长谈起了“淮北的公园”——大柳港。说那里景色宜人,待脱离医药后,可以去看看。
胡大勋散步回来,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孙倚庭,并深有感触地说:“这样的体贴,真比戒烟药针还灵,只要想一想,就连哈欠也忘打了。老八呵(孙倚庭叔兄弟排行第八),要是不能彻底戒了这玩意,冲着领导的关怀,咱何颜以对?!”
提到了大柳港,他们想到了一个原在运支工作的干部,转业到淮北泗南县,任实验小学的校长。于是由孙倚庭执笔,写了封信给她,询问“公园”的风光,也略露欲去之意。
过了些日子,接到了一封用诗写的回信。其时已是1944年仲春,信上写道:
“大札敬悉。昨日拾粪淮滨,即景述事,聊成短章,奉呈胡孙二兄台教正。
大块此日苏,淮上风光异:旭日焕银晖,波明流沙细。幽芬菜花情,芹香燕子意。持枪卫家国,荷锄理春地。时闻炮声促,还听莺语腻。系春柳丝长,梨花白如玉。轻帆趁好风,揽胜须早至。胡大勋把这首诗拿给来看他的彭雪枫师长、吴芝圃主任看。并感慨地说:“从前的诗人携带的是锦囊、竹杖;现在的诗人,换成了锄头和粪箕了!”
彭师长说:“这是革命知识分子的一大进步。中国革命的主力军是广大工农。知识分子为数不多,但由于较高的文化程度,接受新的事物和革命理论快。为了发挥他们的先锋和桥梁作用,就必须到工农群众中去,与工农相结合。现在又在大生产中实现了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结合,这就能更深刻地体会工农的思想感情,找到更多与工农共同的语言。既有利于知识分子的改造与提高,也利于他们进一步施展自己的知识与才智。”
榜 样
胡大勋在这里可谓闻所未闻了,接到我的信之后,更想见所未见,于是加速了戒烟的进程。就在菜花犹黄,梨实未青,地面枝头,金玉交映的时光,去了大柳港。恰巧师部也在那里召开会议。不几天,师长到了,当晚就去看望了胡大勋。第二天,又把那一位干部找去,询问了一些胡大勋的情况。然后对她说:“他要在这里住一些时候。你常来跟他谈谈,巩固他的戒烟成果,也适当地进行思想帮助。”
从此,胡在大柳港的居室,也时有来客了。他告诉自己的老下级:。彭师长是一位儒将,吴主任的学识也相当深厚。他们的为人,他们的品德,都是自己的榜样。”老部下也告诉他,彭师长在大柳港的许多事,特别是救灾抢险的事,对他教育很大。
那是去年6月到7月间,大柳港遇到特大洪水。来自上游的洪峰加上当地的暴雨,堤上浸水。虽然乡政府组织抢险,可是大家都已失去信心。那时正值师部在这里开着卫生工作会议,一个乡干部在洪水面前没了主意,竞跑去报告了彭师长。
彭师长听到这个消息;马上亲自带领会议人员,冒着猛烈的风雨,跑步到了出险地带。大家抱着柴草冲到水里,硬是筑起一道人墙。乡亲们趁机抢修了堤坝。洪水终于被征服了。因此,彭师长在大柳港被视为万家生佛。
春节前,乡亲们预备了一些猪、羊、年糕之类,披红带花,送往师部。感谢彭师长和抢险的同志们。
胡大勋听了这段介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5月里,邵剑秋突然来到了大柳港。两个老伙计一见面,胡大勋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来干什么的?”
“我来学习。”
“到哪里学习?”胡更愕然。
“到张塘,区党委的整风轮训队。趁机来看看你。”“整风轮训队?你能学习?——我也要学习!”就这样,他们俩一起返回师部。一见彭、邓首长,胡大勋便提出要求:“邵剑秋到整风轮训队学习,我也要去学习!”
邓政委似乎有点意外,笑道:“学习很紧张,你的身体不好……”
“我很好啦!政委。胡大勋站进来,“你看,我已经胖起来,身体不坏了。反正,他能学”,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邵剑秋,又说:“我就能学!”
“那——”邓政委看看他,眉间现出沉思的皱纹:“你的耳朵——?”
“我聋——那也不要紧。”胡大勋固执地回答,“听报告我坐在前头,再说,可以把我和邵剑秋编在一个组,讨论的时候I我听不全,叫他告诉我。报告听不清的,也在事后问他。我一定要学习。”
政委看看师长,他们会意地一笑。政委也站起来,说:“好吧,一定要学,那就去学吧。”
于是胡大勋也成了整风轮训队的学员。
他是一个特殊的学员,不住张塘,住在附近的小王庄,听报告,讨论时才来。师部专拨给他的厨师仍然给他做饭。伙食标准比别的学员不知高多少。由于长期吸毒造成的极度疲弱,医生规定他每三、四天吃一斤白糖。营养形成了负担,厨师就蒸糯米,煮百合,烧糖醋鱼……,变着法儿给他吃糖。个别学员看在眼里,难免议论纷纷。邓政委、彭师长找了发牢骚的同志们,做耐心而细致的工作。告诉同志们胡的历史和作用,也讲了他继续进步的可能性。特别强调:“胡大勋这样的人,不能象对待一般的青年干部那样,着重从生活上的能否吃苦耐劳来衡量,也不该搞平均主义。即使有过分的地方,在这方面暂时适应他的需要,也是为了帮助他一步步继续提高认识,拨正和坚定他的政治方向。”
大家的意见平息了。
在整风轮训队学习的,还有几个胡大勋的老相识。他们是:九旅政治部副主任张震寰,二十五团的政委李浩然,二十六团的政委谢锡玉,还有同乡张启曙。过去,他们都是南进支队的战友,现在都是同学了,功课之余,常到胡大勋的住处来。碰到周末,也在这里改善生活,但所谈的总不离整风,不离当前学习的内容。
遵照师长的嘱咐,奚原同志仍然是常来的。每次到来,从生活到思想,从形势到整风,谈得十分投机。这样,除听报告和讨论之外,胡大勋的身旁还有这样几位可以启助思绪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诚挚的交往中,悄悄地发生着一种微妙的变化,熟人——朋友——同志;
归 宿
整风学习进行着。阅读文件,听报告,讨论,漫谈,每天都有新异的感受和变化。
就拿运河支队来参加整风的几个同志说吧,他们从游击区看到革命根据地的天高地阔,接触到的是新人新事;多年来被黄丘山套局促多变的形势绷紧了的神经,一下子舒展开来。由此,他们又想到革命征程的遥远,革命任务的重大,思想受到强烈地震撼。不少同志过去曾想抗战胜利后解甲归田,现在又认为这个想法不对了,总觉得人该有更大的志气和理想,成为伟大事业的一名战士,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为革命事业奋斗一辈子。所以这次学习,对他们来说,是十分必要的世界观、人生观的启蒙教育。否则,由抗日战争转到解放战争,也缺少思想准备哩!
拿到了结业的小本子,他们是何等的兴奋呵l虽说已是壮年或将跨入老年的岁数了,却孩子似地在地下转着,拍打着,抚摸着。邵说:就凭这个,我以后就要走遍全中国,甚至全世界。”胡总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行啦!吃遍天下啦。”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1944年12月,胡大勋毅然写了入党申请书。从生活方面看,那时他仍有一些差距,但区党委批准了他的申请,他成了一名光荣的党员。事实证明,他没有辜负党的教育和期望。战争年代,他完成了党交给的所有任务;建国后,又为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立了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