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2月,陈毅同志从华中去延安,途经运河支队的所在地许阳和黄丘山套。在停留的一天里,对我们支队的领导同志作了许多重要指示。其中讲到:从华中经这里去延安的路程最近,要很好地保卫这条交通线。打那以后,我们支队经过充分准备,于第二年,即1944年,从夏天到秋末,在兄弟部队配合下,拔除了这条交通线上陇海铁路以北、运河以南、不老河两岸的七、八处敌伪据点,使华中通往延安的这段路畅通无阻。当时,也正是我们党召开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前夕,党的南来北往的许多干部都安全地通过这条路奔赴各自战斗岗位.但就在这时,敌人却偷偷地在我们经常过往的马家楼安了一个据点。里面驻着30多个装备良好的伪军。虽然规模不大,但对我党政军过往人员的安全却构成直接威胁.同时,他们还经常四处活动,敲诈勒索,搜刮民脂民膏,弄得百姓鸡犬不宁.
马家楼据点背靠耿集子伪据点,东面有盘踞在宿羊山的2000多伪军为后盾,北面还有汴塘的伪军可随时支援。因此,要铲除这个据点,必须动用较大的兵力,付出较大的代价.但当时我们还不能集中那么多的兵力;如果不把它搞掉,危害又很大,时刻威胁着人们的安全。
1945年农历正月十五日,二营四连的战士们正在驻地北许阳排练高跷、花船(有的地方叫旱船)等秧歌,准备联欢节目。迎面而来的阵阵微风,飘来初春特有的缕缕香味儿,使战士倍感节日的愉快;老乡们点燃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又勾起了同志们对已往战斗情景的思绪。六班班长王脉善对王兴伦说:“听,这鞭炮声,象掩护我们冲锋的轻机枪,那大雷子,又象我们投掷进敌人据点里的手榴弹。”
与此同时,二营营长丁瑞庭、教导员花如景、副营长兼四连连长华新乙、四连指导员权启厚、副连长郑玉仁在营部正下着一盘非同寻常的“棋”,他们把自己手里那些有代表性的“棋子”反复摆布了若干遍。他们时而手拿“棋子”聚精会神,切切细语,时而微微一笑,又不出声;丁瑞庭、花如景他俩时而绷紧面孔沉思,时而仰面对视,频频点头赞许。最后,花如景抿嘴一笑对丁瑞庭说:“老丁,看来大家对这盘“棋”的意见都一致了,点子想到一起来了,情况也都很熟了,你就拍板吧!”丁瑞庭诙谐地说“那可不行呀,我还没找一部《战国策》查查根据呢I”他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然后,他严肃而果断地作了小结,最后说:“好,就这么干吧!这任务就交给四连”。会后权启厚、郑玉仁立即回去向排长们传达会议精神和具体的作战方案。
中午,丁瑞庭、花如景两人来到了四连,同战士们说笑了一阵。花教导员问战士们:“高跷准备得怎么样了?"战士们回答:“年年这时候玩高跷,不是演打汉奸,就是捉特务,都弄得烂熟啦J一花如景说:“别看很熟,要是做真的来,还得下下功夫。”调皮的孙景镇把舌头一伸,做了个鬼脸,两腿一挺来个立正姿式,说了声“是!”跑开了。后来,他越琢磨越觉得教导员的话里有话,就偷偷向六班长王脉善说:“我发现了花教导员有‘秘密文件’,今晚准有个大问题I”王脉善面带嗔色,一本正经的说:“别当‘胡参谋,了,有事自然会告诉你。”
丁营长、花教导员巡视了一遍,为了避免自己的秘密被战士中那些“小参谋”的窥破,便故意认真地对同志们说:“过节日就要象过节日的样子,你们把高跷、花船、龙灯准备得好好的,拿出硬功夫正经地演一演。”这时,连里那些“胡参谋”的猜测,“小广播”的窃窃私语,机灵鬼的察颜观色,都有所收敛和平静。
晚上8点左右,下达了行军的命令。队伍集合好了,战士们又有了新的发现:这次行军与往常不同,炊事班的人没全跟着来,也没带炊具,只带了些好贮藏、易捎带的食物。除此还带了两头杀过了退过毛的肥猪,以及高跷、花船和十五六节的大龙灯,还有整套锣鼓家什、唢呐等等,俨然是一个文艺宣传队呢。二排长朱茂先同三排长赵怀德低语道:“这将是一场很热闹的‘戏’。”赵怀德说:“我这个‘观众’最爱看武戏,不知明天这出戏到底有几场武打。”
晚10点钟左右,部队经高庄、西阚山,穿过不老河,到达离马家楼三里来路的段庄。为了不惊动群众,他们没有象往常那样去叫开老乡的门进村里去宿营,而是依伏在村头的一些草垛旁、屋檐下休息,并对全村进行了严密的封锁。待老乡们起床了,他们才不动声色地找到保长,说明来意,阐明政策,争取协助,然后到老乡家里暂时停留吃自带的早饭。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又逐级作了战斗动员,营首长下达命令:我们要用高跷队打进马家楼的伪军据点去,为民除害。
命令下达后,干战们就开始“化妆”,根据“表演”的要求,换上了预先准备好的五颜六色的男女服装,画好了脸谱,扮成了各种人物。子弹和手榴弹都在各人服装里边,披挂得紧紧的,扎藏得严严实实。副连长郑玉仁和指导员权启厚把各自的驳壳枪插在腰里,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步枪藏在特制的龙身子里头,外面用布一糊,什么也看不出来。权指导员挥动着大小各号毛笔,饱蘸各类色彩,画好了龙头、龙身、龙尾,最后蘸了一个笔酣墨饱,点好了龙睛。这时,一个栩栩如生的巨龙出现在人们的面前。看着这条象征吉祥和无往不胜的巨龙,战士们心中充满了说不尽的喜悦。
预定的出发时间到了,一个50多人的高跷队迎着火红的太阳和初春的晨风,在锣鼓、唢呐的伴奏下,顺乡间阡陌踏上了演出的征程。唢呐队前行,锣鼓班紧随,高跷队居中,后边是彩龙、花船和一些观众。观众里边,有副营长华新乙、三排长赵怀德,班长王桂香、任庆芝,战士杨茂山、厉宪云等十五、六人。唢呐高奏,锣鼓震天,高跷队载歌载舞,那场面、那阵容真是精彩动人。谁能想到这里边暗藏着巧妙的战法呢。
在吹吹打打的声中,不觉来到马家楼据点。这个据点虽然不大,但敌伪军却进行了苦心经营。内中一个中心小炮楼,看去有好几丈高,四角各有一个小碉堡。据点周围是宽三米、深4米的壕沟,沟岸内侧上边还有二米高的土墙,壕沟的外边是鹿砦。这里距敌人盘踞的大据点汴塘只十多华里,离驻守两千多伪军的宿羊山不到20华里,与耿集子伪军据点只隔一个张庄,随时可互相支援。如果想从外面强行攻打,单就这些障碍就不好越过。
高跷队来到伪据点门前,黑色的大门严严实实地关闭着。按照事先的安捧,保长上前叫门了:“老总,我们段庄来慰劳你们了。”里边站岗的伪军一听说“慰劳”,心想一定又有好东西送来。便问:“你们来慰劳,送的什么东西?”保长朝后边一歪嘴说:“两头大肥猪、几瓶白干,还有给弟兄们准备了一些零花的呐!这不……’保长指指在他后头那个背钱褡子的“观众”赵怀德。
伪军看到了扮观众的赵怀德钱褡子里鼓得饱饱的,好象认为满有油水,又看到后边那穿红挂绿的高跷队,又问:“还来高跷队干什么?后边还跟着一些空手的?”。今天是正月十六嘛!村民们要表示一番心意,到这里踩踩高跷,玩玩花船,跑跑龙灯……,后边跟的全是来看热闹的俺本庄乡亲。”
这一切,被叼着香烟在里边踱步的伪军队长听得真切,他早已被“两头肥猪”。零花的”馋得垂涎三尺了。就朝着站门岗的伪军递了眼色,小声地说:“好,让他们进来!”站岗的伪军把他那颗酸枣子脑袋歪歪着,高声说:“我们队长准你们进来。
进得门来,两旁各有一座岗楼,据点内有一排座北朝南的平房,这就是伪军们住的房子。宿舍前是一个方圆50多米的平坦场地,看样子是这伙伪军的操场。这时,除了岗楼上的伪军,其余都被“锣鼓”、“唢呐”、“高跷队”、“花船”、“龙灯”的联合演出吸引出来了。高跷队长是英俊勇敢的指导员权启厚,他带领着大家机智灵巧地扭着秧歌,转了一个大圈,这20多个在场看热闹的伪军和伪队长被围在当中,第一个方案顺利完成了。
“高跷队”根据原定方案,演唱“小放牛”,这是一个民间传统小剧目,剧中人物少,内容精练,曲调简单。高跷队里还有一个“傻小子”在队里跑前跑后进行串场的李继德,他充分利用这个人物的性格特点,这里望望,那里逛逛,担负着观察情况,暗中随时传递信息的任务。再就是“父女”划船撒网打鱼的花船。这是一个表现官逼民反,抗捐税杀赃官的小节目。
这时候,扮演“观众”的给岗楼上的伪军掷过烟去,岗楼上的伪军正为自己站岗没贪到福分感到委屈,见来了烟,很快地跑过来向。观众”靠拢,领队和演员看着20多个伪军被高跷队和。观众”包围”得差不多了。伪军宿舍的枪支也被“观众”收了起来,便相互使了个眼色,接着表演了第二个节目——跑旱船,只见扮演老渔翁的张学理和扮演萧桂英的小王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父女打鱼在河下”,张学理一手握浆,一手抓网,做了个撒网动作。小王轻摇双橹,稳操旱船,以快速的碎步靠近了伪军队长,合和道:“家贫哪怕人笑咱”。张学理接着唱道: “桂英儿掌稳舵,父把网撒——”。唱到这儿,所有的锣鼓家什猛然一刹,张学理纲举网落,不偏不斜,正好把伪军队长连头带脖子套住了.观众王桂香又背后给他一脚,小王弃船一跃,把摇橹里的大刀一亮按倒伪队长。“不许动!我们是八路军运河支队,你们被俘了。”老渔翁张学理“唰”地亮出了驳壳枪,一霎那,高跷队员和观众迅速把高跷从脚下解下来,亮出了大刀,抽出龙架里的枪支,伪队长在网中傻眼就擒了。其余被高跷队,龙灯、“观众”围住的伪军听到“八路军运河支队”真是一个晴天霹雳,顿时丧魂落魄,六神无主,举手投降.这时二营长丁瑞庭说:乡亲们,不要害怕,没你们的事!这伙伪军平日里欺侮你们,替鬼子效劳,做了很多坏事,今天我们跟他们算总账来了。”花如景同时接下去说:“戏演到这里算一出,你们愿看,我们以后有机会再继续往下演——”。
刚才还是唢呐鸣,锣鼓响,扭秧歌,踩高跷,气氛热烈;突然间哑鼓静锣,刀光剑影,战云密布。群众都情不自禁地说:“我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戏!”
高跷队智拔敌据点,众伪军束手就擒。这个故事很快在不老河两岸,陇海铁路北传开了。陈毅军长要我们保卫的这条通往延安的交通线,又畅通无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