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泗水县城东南三十里,有座百余户的山村——西故安。村北有座石桥,村里人称为北大桥,外村人就叫故安桥。一九四四年秋,我尼山独立营四连在当地民兵联防队配合下,就在这座古桥附近,一举全歼了日军一个小队,击溃了五百伪军的增援部队。当时的胜利捷报,传遍了鲁南地区,只要提起故安桥战斗,远乡近里的群众没有不知道的。
记得有一天,地委书记杨士法同志交给我一份情报:八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将有鬼子的五辆汽车装有粮食从卞桥运往泗水。经过研究,我们决定拿出两个连队,携带重机枪一挺,在苗馆与黄阴集之间,打一次伏击战。
夏天的夜晚,皓月当空。三连在连长曹明盘、指导员吴健的率领下,从北王出发经过大张庄、下焦坡、罗汉沟,翻过查山,到了大小李家庄;四连在连长杜嗣存、指导员刘涛的率领下,从香山区,途经陈村、太平一带,直奔卞桥西线待命。我当时把伏击线设在了黄家岭北、临滋公路以南的百米青纱帐内。当夜,部队进入阵地,埋伏在闷热的高粱地里,直到翌日十一时许,嘹望组的同志才隐约听到汽车的音响,发现苗馆方向扬起了几缕尘土,马上打手势向连长报告了敌情,曹连长大眼一瞪,从腰里刷地抽去匣子枪,喊了声:“准备战斗!”战士们迅速地将子弹推上膛、手榴弹脱掉盖,转眼之间,青纱帐内鸦雀无声。每一个有战斗经验的人都知道,这预示了一场激战将要开始。鬼子的两辆军车卷着黄尘闯入了伏击圈,曹连长手枪一举,大喊一声:“冲出去打!”战士们神速地闯出青纱帐,手榴弹脱手而出,轰轰巨响,打得汽车前后硝烟弥漫。百多条枪吐着火舌,一场伏击,毙敌三名,生俘两名,缴获大米二百余袋,军毯一车,还有一部电台,一架照相机。这时,曹连长带着一、二排继续准备战斗,三排由吴健领着往后方运送战利品。区里负责同志和联防队听到部队打了胜仗,也赶来协助运粮。人多力量大,不到半小时,将胜利品全部运到黄家岭、大王庄一带。我要吴健同志将缴获的大米三分之一分给扛粮的群众,其余的运往后方。
战斗过后,三连撤向北王,四连在东鲸山一带休整,随时准备打击前来报复之敌。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八月二十九日凌晨,鬼子、伪军分路出动了。伪军大队长孔润谦率伪军五百余人,偷袭黄家岭;日军小队长太乙郎率一个小队的日军清剿西故安。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四连指战员,分路迎击敌人。副连长李明德带领三、四两个排,近战歼敌,猛冲猛打,把孔润谦的五百乌合之众打得懵头转向,弃尸而逃。连长杜嗣存、指导员刘涛率领一、二两个排,隐蔽迂回,对太乙郎布下了口袋阵。这时日军自恃武器精良,旁若无人闯进西故安,肆无忌惮地在村内抓鸡、逮羊、翻东西、抢粮食。直到我军的手榴弹轰轰地落到他们跟前,才感到情况不妙。留着仁丹胡子的太乙郎慌忙挥舞着指挥刀,伊哩哇啦地吆喝了一阵,妄图组织鬼子继续顽抗。这时村内响起了我们的军号声、喊杀声、枪弹声,民兵们也来助战,打得敌人晕头胀脑,不知东西南北,更摸不清我军兵力多少。日军慌了手脚,放火为号,匆匆忙忙撤向村外。一排战士和民兵们从村里冲了出来,日军就顺着村北沟溪溃退,当敌人退到村北古桥,我二排在指导员刘涛同志指挥下,堵住了日军的退路,猛烈对敌射击。太乙郎看到腹背受敌,指挥刀一点,敌机枪抢占了桥西石灰窑一侧,又哇啦了几声,指挥刀往南、西、北三个方向指了指。日军一个班抵挡我东南的一排和民兵,另一个班对付我西北青纱帐内的二排,剩下的日军就要抢占桥北高地,企图往正北方强行出逃。这时副连长李明德击溃伪军后,又火速带领三排前来助战。他察觉到桥北无名高地险要,我军控制了高地,日军就会被压入深沟,毁于四面楚歌之中,如果北地被日军抢占了,他们就有往北溃退逃走的可能。为了全歼来敌,李副连长一声令下,要同志们快速占领北地制高点,他第一个冲了上来。这时日军的机枪哒哒一个点射,打中了李明德同志的胸膛,他用手捂住伤口,咬紧牙关强跑了几步,终于倒了下来,后边上来的战士要架他下去,他把手一摆,吃力地说出:“快去抢占——高——地!”说完,这位老红军战士就和部队永别了。战士们悲愤满腔地呐喊着,要为副连长报仇!一气冲了上去。九班长在桥北古槐一侧,向敌人机枪当当地发射,敌人机枪哒哒地还击,仅古槐上就穿了七个弹洞,九班长被火力压得站不起来。敌人一个班在机枪的掩护下,也从沟里爬了上来,同我三排战士展开了肉搏。石灰窑的那挺机枪连连点射,给我军造成一定的伤亡,三排长看到这种情景,决心拔掉这个钉子。他不顾自己安危,就从西边青纱帐里,穿越溪沟,朝石灰窑猛扑过去,他刚插到沟底,就被桥下鬼子兵一枪打中胸部,他坚持匍匐前进,每前进一步就留下一步的血迹,当他爬至距敌人机枪三十公尺处,用尽全身的力气,扔出了一颗手榴弹,轰的一声正巧在日军机枪手身旁开了花,这时后边上来一名战士冲到窑前,一刺刀将炸昏的日军刺死,随手得了这挺九六式机枪。同志们将三排长背下阵地后,终因伤势太重,流血过多,抢救无效,而光荣牺牲了。
日军丢了这挺机枪,好似砍掉一条膀臂。我三排战士士气更加高涨,喊杀声震天,与日军展开了白刃格斗。三排副杜青围着石碑同一个鬼子兵拚刺了三圈,未分胜负,被我七班的一战士从斜侧当的一枪,把这家伙撂倒在地,三排副上前一刺刀送了他的狗命。九班长在桥北同一个满脸串腮胡的鬼子兵围着古槐格斗,刺刀相碰,砰砰作响,刀刃相触,火星乱迸,鬼子刺刀朝下晃,猛的向我班长上身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我班长机警地跨开大步,将上身一斜,鬼子的刺刀扎入古槐三寸之深。九班长趁此往前一个冲刺,敌人肋下见了红,哇的一声朝后倒了下去,那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仍扎在古槐上摇晃不停。
这场激战敌我都有伤亡。凶残的日军后来终于被压下沟去,我三排强占沟北崖的土坌石坌、碑楼子、古槐树等有利地形,向沟溪里猛烈开火,又打死打伤五、六个日军,其他日军龟缩到桥洞里去。这时,敌人要从沟溪往东冲,一、三排的火力盖住了顶,朝西北冲,有二排断绝他的归路;再向北冲,又被我三排一阵手榴弹,炸得血肉横飞,败下阵去。古桥左右打成火海,密麻高粱棵打了个稀巴烂。这时还剩下小队长以下七、八个日军,被压在三孔桥洞里。他们用死尸作掩护,挡住洞口,妄图保住活命。我军的政治攻势展开了。指导员刘涛亲自向敌喊话,日军就是死不缴枪。杜连长一个箭步飞奔到古桥上面,拉开粗粗的嗓门高喊:“你们不投降,我们就捉活的!”战士们看到连长站在桥面,英勇顽强指挥战斗,一声喊杀,持着枪冲了过来。这时日军背靠桥洞,要同我军对峙。杜连长高居桥顶,只要日军一露头,他的手枪一点,咆嗤一声,敌人的脑袋就开了花。他接连击毙三个日军,其余的又都龟缩到桥洞里,再也不敢出来了。狡猾的日军在桥下,顺着条石缝,看到了杜连长的身躯,敌人就顺着桥石缝枪口朝上,当的一枪,子弹打中了杜连长的上身,鲜血顺着衣服流在西故安古桥上。战士看到连长受伤了,高喊:“打!打死这些鬼子,为连长报仇!”顿时,石头砸,坷垃扔,刺刀攮,五个鬼子都倒了下来,独有狡猾的太乙郎,躺在桥洞里的死尸旁,把血摸了个满脸、满手,指挥刀压在身子底下,一只手还紧握着刀柄,躺在那里装死。我战士把枪上了顶门火,满怀复仇怒火,钻进桥洞,见到敌人不管死的活的就是一刀。刺到鬼子队长身边的死尸时,这家伙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一骨碌来了个后滚翻,两腿跪着,双手举起指挥刀,张开血口猛嗥一声,耍出了武士道精神来。我战士机敏地手指一扣板机,上前又一刺刀,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太乙郎,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三个多小时的桥头激战结束了。全歼了日军小队长以下的二十九人,缴获九六式机枪一挺,三八式步枪二十八支,指挥刀一把,鬼子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丢在古桥的两侧,桥下的溪水变成了一汪血泊。
部队打了胜仗,军民无不欢欣鼓舞。同年秋,尼山地委在人峪河为部队召开了庆功祝捷大会。独立营四连受到鲁南军区的嘉奖。当地群众敲锣打鼓,扭着秧歌,抬着整猪、整羊,对部队进行了慰问。古桥激战,大显了我军的神威,打掉了敌人锐气,整个秋收季节,日军、伪军一直龟缩在泗城、苗馆、卞桥几个据点里,再也不敢露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