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秋,部队进行了整编,建立了营的建制,并作了短时休整。趁我部队整训之机,龟缩在贾汪与附近据点的伪军,在日军指挥下,不断向我边沿地区的村庄进行骚扰,造成很大危害。特别是“伪和平救国军”的孙世璜部,经常在贾汪以东崮岘一带窜扰,我们几次想打掉他都没成功。一营的几个领导同志向支队建议:趁敌人招兵买马之机,派人打进孙部,在敌人心脏里隐蔽地进行工作,等待时机。支队领导同意了这个建议,并选定我去执行这个特殊任务,当时我在一营一连任排长。
接受任务
9月的一天,我来到支队部,陈景龙副总队长和童邱龙副政委接见了我。
童副政委笑着说:“薛明银同志,支队领导决定要你去完成一项特殊任务,营首长跟你讲了没有?”
我一下立正站起来,期待而兴奋的眼睛看着首长,说:“营首长只是对我说,支队首长要派我单独去完成一个任务,做什么没讲。”
“我们决定派你打入在崮蚬一带活动的伪军孙世璜的部队,在他们内部做瓦解敌人的工作。具体任务和要求,陈副总队长再告诉你。”童副政委说完向陈副总队长点了点头。
我听了陈副总队长的情况介绍和任务要求,说:“组织上要我去完成这个光荣任务,这是对我的信任,我也有信心把这个工作作好。但怎么打进去,以后又怎么跟支队联系,这些都要领导上为我作好安排。”
我提出的问题,支队首长当即进行了具体研究。最后,陈景龙同志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在敌人内部只身工作,不仅要有计谋,而且要有胆量。要主动,又要沉着。要时时想到你是只身处在敌人之中。”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请首长放心,我完全理解,保证完成任务!”
两位首长紧紧握着我的手,放心地笑了:“祝你成功,我们等着胜利的消息!”
打入敌营
崮岘逢集人并不多,赶集路上稀稀拉拉地走着几个卖菜的、推车的。我身着下窑人打扮,走在赶集的人群中,边走边想,不觉来到崮蚬的东门外,一看,门口挤了一大堆人。原来是三个汉奸,两眼喝得血红,跌跌撞撞,嘴里嘟嚷着围住一个老婆婆,抢篮子里的鸡蛋。老婆婆撞上了这般恶鬼,边哭边喊,央求伪兵们给他钱。这帮黑了心的家伙哪里理会,狞笑着走开了。
伪军驻地门口,有两人站岗.一名班长模样的人拦隹我:“喂,你是干什么的?一我随即答道:“贾汪下窑的.一伪班长又问:“哪个庄的?一我听这伪班长的口音好象崮岘附近的人,于是回答:“贺窑人。”“噢那咱们相距不远,还是乡亲呢。”伪班长显得近乎多了,又问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我装作怪可怜的样子说:“唉,不瞒老乡说,煤黑子那埋了没死的活路,我实在干不下去了,想另找个门路混碗饭吃,不知班长能不能帮忙,托你的福,让我跟你当名小兵吧。”
“愿当兵!眼下抓都抓……”伪班长想了一下,看了看我,“你为什么要当兵呢?”“班长你不知道,昨天贾汪窑又冒顶了,死了十几个兄弟,我实在害怕,说不准什么时候摊上,还求班长帮帮忙吧。”
伪军班长想了想,“好吧,看咱们乡亲的份上,我给孙队长讲讲,——哎,你叫什么呢?”我好向队长说。”
从此,我就改名洪抚,在孙世璜部队里当了一名小兵,补在那个班长手下。
争取朋友
经过一段时间交往,我知道了班长叫石铎山,龙门山前人。原来他是个挖煤的工人,后来当了伪军。他为人正派、老实。我就有意接近他,并通过我们的关系,了解到石铎山当兵后,一直没能回家,因家在八路军的活动地区,日军扫荡时他的母亲、妹妹都被杀害了,但石铎山一直不知道。于是我便决定以他为第一个发展对象,两个人常在一起啦啦家常,关系越来越好。我也常讲些家乡的情况。
一天,石铎山从队部归来,高兴地对我说;“洪抚,你高升了,队长要你给他当勤务兵。”我心中一喜,这可是接近敌人搞情报的好机会。但还是冷静地应酬:“全靠班长大哥的举荐!”石铎山说:“以后在队长身边吃香了,可别忘了咱们老乡哟!”
我说:“我在班长身边当了这些日子兵,还能忘了班长的栽培吗?只要班长看得起我,咱们永远做个朋友吧。”
从此,我就当上了中队长孙世璜的勤务兵。孙世璜这人35岁,山西人,出身地主家庭。自幼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是个浪荡子弟,后来成了流氓,偷拐坑骗,无恶不作。1938年投靠日军,当了汉奸,不久升为中队长,调到崮岘驻防。这人粗暴任性,对手下人稍不顺心,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士兵们背地里个个恨得咬牙切齿。我当上勤务兵后,对他总是小心伺候,笑脸相迎。所以他觉得刚来的这个小勤务兵还不错,有些事也就不大避讳。
一天不知为什么,石铎山被孙世璜叫到队部,拳打脚踢。我很着急,但又没有办法。忽然想起孙世璜的小老婆,孙平时很怕她,士兵们暗地叫她“小麻雀”。便急忙跑到队部:“报告队长,太太请你有事。”孙世璜一听,赶紧走了。
石铎山爬起来,摸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小洪兄弟,多亏你来了,不然还不知这狗娘的怎样打我。”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我劝解说:“石大哥,不瞒你说,我当勤务兵以来,也叫他臭老婆骂过几次,干这份臭差事,真他妈的受气。”
这几句话更拨动了石铎山的心事,他只是难过地摇着头,拖着打伤的身子回去了。
一天,我到联络点——耿老头酒馆去接才派来的石铎海.石铎海是支队领导根据我的汇报,被派来工作的。
一进小酒馆门看见两个人正谈得热乎,原来是石铎山和石铎海。我忙打招呼:“噢,石班长在这喝酒呐!”
石铎山忙站起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随指着耿老头说:“这是我姨夫,是我妈的亲妹夫。”又指着石铎海说:“这是我堂兄弟,刚从家来的。”
原来,石铎山被孙世璜打过后,心中一直十分难过,常到这里来吃闷酒。他姨夫耿老头虽然知道他妈和他妹妹被杀的事,但怕他知道了会出事,就一直没告诉他。今天石铎山又来喝酒,一进门正碰见石铎海在这里,便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石铎海虽然明白石锋山是个发展对象,但为慎重起见,还是不露声色,随口答道:“我来赶集。”石铎山看出他有意戒备自己,便说“咱们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你还不知我的为人吗?二年多没见咱庄上的人了,你快说说咱庄的事,我妈和妹妹怎样啦?”石铎海见他没有变,还是那么老实、忠厚,便和他谈了一些八路军根据地的情况,正讲着,我从外边来了。
听过石铎海的介绍,我想,何不乘今天的机会把石铎山争取过来呢。于是便说:“石班长,你坐下。你的这两位亲戚我都认识,今天咱们实说了吧,我是八路军。”
“怎么?小洪,你——”石铎山一惊,几乎站了起来。
“石班长不用害怕,我告诉你实话,就是没拿你当外人。”我严肃地说,“我和你的这位堂兄,都是八路军、共产党,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象你这样的一帮穷兄弟。现在日本鬼子是秋天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可是咱们穷哥们为他们卖命,穿不暖,吃不饱,挨打受气,图什么?日本鬼子打败了,逃回他们东洋去,你们怎么办?就是死了也落个千载骂名哪,还有你那老母亲和妹妹……”“怎么我妈怎么啦?”“铎海你没告诉石班长吧?“没有”“你就告诉他吧。”石铎海就把汉奸特务王六子领着敌人扫荡,他母亲没有来得及跑,给鬼子杀了,妹妹被扔到火里烧死的惨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石铎山。
还没讲完,石铎山就站了起来,直楞楞地向外走。我们连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我要报仇——”两只大眼睛,眼泪刷刷地流下来。我和石铎海死死地拉住他,让他坐下来。我小声地问:“石班长,你等一下,我问你找谁报仇呢?”找日本鬼子这帮龟孙!”“你用什么报仇,用拳头,用牙齿?”石铎山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我继续说:“石班长,仇是要报的,血债是要用血来还的。可是,如果我们这样赤手空拳去对付成群的鬼子,仇能报吗?不但报不了仇,还白白搭上性命。”石铎山慢慢低下了头,“小洪,你说怎么办吧。”我往前凑了凑说:“要报仇,就要跟共产党当八路军去抗日”“那——”石铎山抬起头:“人家会要我?”“要”我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你真心跟共产党,八路军走,我们都是好同志。不但我们的家仇能报,国仇也都能报。”好!”只要你们看得起我,我石铎山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决不含糊。”
接着,我和石铎海又给他说了一些抗日的道理,讲了一些在敌人内部如何进行工作的事情。三人一起商量了工作步骤和介绍石铎海当兵的办法。从此,我有了两个助手,工作比较顺利地开展起来了。
发展力量,等待时机
一次,孙世璜带了50多人外出催给养,我们的部队打了他的埋伏。这一仗,伪军伤亡十五、六人,孙世璜也受了伤,住进贾汪日军医院养伤去了。我除每天早上给孙世璜的老婆买菜、打开水之外,没有多少事可做,就常到石铎山的班里耍。通过闲谈,了解到这一班人大部分都是受苦的挖煤工人出身,被抓来当了伪军,对日军和孙世璜是敢怒而不敢言。我和石铎海就常常鼓动他们的报仇情绪,讲些八路军的消息,慢慢的这班人心里就都向着八路军了。
石铎山在石铎海的帮助下,进步很快。只因与那个带领日军扫荡杀害他母亲、妹妹的仇人王六子未除,整天闷闷不乐。我和石铎海总是想法劝解,让他等待时机,再除仇人。
孙世璜这次打了败仗,本来不想让上司知道,但不知是谁偷报告了日军队长,又受了日军队长的训斥,真是失火挨板子——双倒霉,便严令手下人加紧抽查。这时我们弄清了原来是王六子向日军汇报的,于是决定借用孙世璜之手杀掉王六子。这天,正轮到石铎山带班,庄外一个小商人打扮的人大摇大摆地走来。此人正是王六子。石铎山一见,立时火冒三丈,心想:“王六子狗娘养的,老鳖出洞,今天你可落到老子手里了。”便上前大喝一声:“站住!干什么的?”王六子吃了一惊,打量了石铎山一眼,爱理不理地继续往前走。石铎山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拳。王六子没防备这一手,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立时,脸色一变,也张牙舞爪地要打石铎山,但他哪里是石铎山的对手,他刚抬起手就叫石铎山一把抓住,用力一扭,把脖子一卡,“嗵”的一声,一个跟头趴在地上。石铎山扬起蒜钵似的大拳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死打。
这时我也来了,两个人在王六子身上搜出了一张假造的根据地的路条。我故意说:“果然是八路的探子。”王六子连忙说:“别误会,别误会,是自己人。我是皇军警备队的。”“叫什么?”“王六子。”好一个王六子!”我狠狠地说,“我们队长就是要揍你个王六子。”两人又揍了他一顿,边揍边问:“讲实话,上次我们队长吃败仗,是不是你去汇报皇军的?”王六子只得老老实实承认。两人便找了条绳子,把他捆得严严实实,押着去见孙世璜。
孙世璜养伤刚回来,气还未消,正在发誓赌咒地骂:老子不报这个仇就不姓孙了。这时我和石铎山到了门口。“报告队长,在村头抓到一个八路探子。这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路条。”孙世璜一看路条,说:“好!你今天也碰到老子手下了,老子正要报仇。”我接上去说:“队长,上次我们遭伏击,就是他给八路报告的,刚才他承认了。”又转过身去把正被石铎山卡着脖子的王六子提溜到门边,大声问:“说实话,上次是不是你去报告的?不讲实话,毙了你!”王六子以为指的还是向日军汇报的事,便忙答应:“是,是,队长饶命。”孙世璜一听,脸都气紫了,二话没说,一跺脚,“毙了他!”王六子一听“毙”字,吓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饶命。但石铎山早巳伸出两只大手,象老鹰叨小鸡一样把他提溜出去,拖到村西一条小沟里,石铎山咬着牙说:“你这个杀死我母亲、妹妹的狗汉奸,该我们报仇了!”我宣布:“我代表八路军判处你的死刑。”
随着一声枪响,这个罪大恶极的铁杆汉奸就糊里糊涂地见阎王去了。
两人回来向孙世璜报告了处死“探子”的经过。孙世璜说:“你们给我报了仇,我得提拔你们。”当即便委任石铎山为三分队分队长,我为他的贴身护兵。不久,石铎海也当了班长。这样我们三个人的工作就顺利多了。我经常利用贴身护兵的身份到各处走走,慢慢地,又发展了三分队的一个班长李宝杰和士兵张学近、刘金山等人。这时他们又把支队领导派来的郭德志排长补到石铎海班上,协助我的工作。
人员多了,力量大了,下一步工作如何开展,我和郭德志两人经过仔细研究制定了新的工作计划。首先,以结拜把兄弟的形式组织可靠的力量;第二,石铎山、李宝杰、张学近、刘金山等人条件已成熟,报请支队批准,发展入党;第三,抓住时机,拉出队伍。但后来考虑到时间较短,工作还不够成熟,便决定第一步先拉出人到谢福部,以后再相继拉回支队。
谢福,是贾汪窑上的一个汉奸头子,他以“家礼”为名,组织了一帮徒子徒孙,拉起了队伍。因镇压窑工有功,被日本人所赏识,提拔他当贾汪的警察署长。现在他又当了“和平救国军”的旅长,大家都称他谢司令。司令的牌子虽然很大,但是没有多少人马,正在招兵买马。如果我们拉过去,可以得到重用十分有利。
拉出队伍
孙世璜的兵生活很苦,平时一天三顿高粱面糊糊。过年,人们都盼着吃顿好饭,大年三十下午,又见伪保长送来很多白面和猪肉,夜间只听得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刀案声,满院里飘着肉香,士兵们都说,这回总该过个肥年了。所以,初一早晨,天还不太亮,伪军们就都起了床,只等吹开饭号。等来等去总是不开饭。有一个实在等得不耐烦了,说:“我拚着挨上士一顿骂,给你们探个消息去。”去了一会,他就跳着跑回来了,还没进门,就高兴地大声吆喝:“你们猜吃啥呀?吃酒席哩!”大家都不信,“你做梦了吧,吃顿白面就不错了。”那个小兵打赌说:“谁骗人是儿子,我从窗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做好的肉丸子,满满地摆了几桌。我悄悄间伙夫班长啥时开饭,他说把红烧肉焖出来就开饭,你们说,这不是吃席是吃啥?这一来,士兵们的兴头都提起来了,一个个喜得咧开嘴笑,可是越等越觉得时间长,口水直流,肚子直叫,喉咙里把涎水都咽完了,还不见开饭的消息。
好不容易等到小响午,刚听得一声哨子响,士兵们便一齐冲出去,叫着笑着冲向伙房。跑到伙房大院一看,哪有什么成桌的酒席,只见两个伙夫抬出一个大木桶来,还冒着热腾腾的气,士兵们拥拥挤挤围上去一看,不由得身子都凉了半截。原.来还是高粱面糊煮红薯,只不过上面漂着几星油花。士兵们马上乱成一团,有的把碗扔了,有的赌气不吃回去了。有几个班长跑到伙房门口大骂:“妈的!这是过年吗?把上士拉出来说说理!”看着愤怒的伪军们,上士求饶似地说:“弟兄们!不要错怪了好人呀,队长让办,我有什么法子!酒席倒有,可那是队长请客的呀!弟兄们过年吃不上口菜,我心里也难受,今天饭里的油还是我偷偷放的哪。”伪军们一听,只得撅起嘴巴生气。我乘机说:“唉,还是当官好呵!”一句话,把大伙的火气又挑起来了,高声骂道:“奶奶的,老子卖命,儿子享福。”没有老子们当兵,他们当个龟孙!”没办法,只好一边骂一边盛上红薯糊吃。红薯皮扔了满地。
这时孙世璜的侄儿孙豹急急忙忙跑来了,“上士,酒席做好了吗?一因为他跑得急,一脚踏到红薯皮上,“扑嗵”一声摔在地上,一身崭新的衣服也弄脏了,气得爬起来大骂:“妈的,你们瞎了眼啦,把饭往路上倒。”大家知道他是孙世璜的侄儿平时就仗势欺人,想骂谁就骂谁,谁也不敢回口。孙豹见众人怕他,骂得更凶了。这时恼了一个名叫王福科的班长,他本来一肚子气没出,听他乱骂,心里更火,把碗往地上一摔,跳起来骂道t“奶奶的,你这个婊子养的骂谁?再骂,老子就揍你!”孙豹也不示弱,一下扑到王福科跟前骂道:“就骂你,你敢怎么样!”王福科竟起手“叭叭”两个耳光。孙豹想还手,但他哪里是王福科的对手,只好一边骂着:“你小子厉害,有种你等着。’’返身跑了。士兵们知道惹下祸了,胆小的偷偷溜了。有的劝王福科赶上去说几句好话了事。王福科脖子一拧,蹲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不一会,孙世璜气汹汹地来了,他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喝道:“王福科,你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今天大年初一,记你十军棍,明天开销你,现在把你先禁闭起来。”于是王福科饭没吃完就被关了禁闭。
晚上,我到禁闭室看王福科,他正蹲在墙角冻得发抖,一见我送来了被子,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还是咱兄弟义气,奶奶的,孙豹也欺侮老子。好哥哥你放我出去,我去毁了这个王八蛋,出出这口气。”我说:“王班长,那可做不到,你想想,你去找谁算账呢?”“找孙豹”可孙豹为什么敢欺负你呢?”“他仗孙世璜。”那孙世璜又仗谁呢”“还不是仗他日本老子。”我说:“是呀,你毁了孙豹、孙世璜,日本人能放过你吗?依我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明天找孙豹低低头,赔个情先出去。日本鬼子不倒,我们的气就受不完,我们的仇就报不了。要报仇,只有弟兄们团结起来,一起打倒日本鬼子才行……这一晚上,我和王福科谈了很长时间,王福科本来是个受苦人,所以,这次我就大胆地向他讲了反正的事,从此,王福科成了反正中的骨干力量。
从禁闭室出来,我便找石铎山、郭德志等人开了个碰头会。这时石铎山已经与谢福取得了联系,送礼的烟土也准备好了,准备拉出的人也联络好了,于是便决定了在初四晚上,趁孙世璜过生日宴客打牌时行动。集合进点,崮岘西门乱坟场,暗号是“弃暗——投明”。并决定了具体行动计划:由郭德志、石铎山指挥本小队;我到禁闭室放出王福科,带领四班干掉小队长赵彪,带出二小队。
初四晚上,村西的乱坟场里,死一般沉寂,只有乱坟包后偶尔传来一声低低的口号声。队伍按原计划拉出来了,我简单地向大家说:“弟兄们,这几天我们受的气,大家都是知道的,孙世璜不把我们当人待,俗话说‘此地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我们今天不替孙世璜卖命了,我们到谢司令部队去,谢司令很欢迎我们去,给我们准备了大年的礼物,还说每个班长都提为小队长。现有我们就去向谢司令拜年。出发!”
正月初五的早晨,队伍到了贾汪窑谢福部队的驻地。中午,谢福接见了我和郭德志、石铎山三人,彼此说了些客气话。我们把礼物——几斤大烟土拿出来,说:“以后在司令手下还望司令多多照应。”当时,谢福看到连人带枪拉过来好几十个,又有他最喜欢的大烟土,笑得合不上口,说:“好J以后司令绝不会亏待你们。这样吧,洪抚、郭德志二人为中队长,石铎山就跟我当护兵,怎样?”并下令放了三天假。利用这三天的空闲,我装作逛大街、进酒馆的样子,与上级取得了联系,向支队首长汇报了工作,并取得了首长的指示。
起义前的准备
1945年5月,中国战场上,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正积极准备大反攻,夺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在这种形势下,支队首长指示我和郭德志积极开展工作,准备在适当时机拉出队伍,参加运河支队。当时,经过四五个月的积极工作,我们已发展党员和积极分子40多人。我带的一中队和郭德志带的二中队,已基本掌握了。四中队石铎海一个分队和王福科的机枪班,共约300余人,估计到时是可以拉出去的。为汇报工作和请示起义事宜,我借故专门回部队一次,接见我的是新任副支队长邢天仁同志。我和支队首长进行了详细的交谈,制定了工作和大体计划。回到贾汪后,我便积极去找机会组织部队起义。这时,谢福派他的亲信四中队长谢才带人到我不老河地区骚扰,被我根据地的武装力量打了伏击,不但没有抢到半点东西,反而伤亡了40多人,谢才也几乎送了命。谢福气得暴跳如雷,把谢才狠狠骂了一通,发誓要报仇不可。
我和郭德志一商量,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就立即着手准备。他们一面派石铎山想法多搞些“白面”(海洛英),一面派人与支队部联系。
第二天,两人带着两包白面去见谢福,谢福与小老婆正在抽大烟,两人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谢福过足了瘾才进去。谢福精神正好,看到两个中队长送来了这么多白面,就咧开嘴笑了:“你们俩真不错,能够替司令我着想了,不象谢才那蠢货,我有心抬举他,他偏不争气。”谢福说着说着来了气。我一听,正好扯到这上头了。于是接上说:“真是太气人了,凭司令的威风,这几个土八路算得了什么,小河沟里偏偏翻了船。司令,我们可不能吃这个亏呀!”谢福说:“你们怎么办呢?”郭德志接上说:“我们两人投奔司令以来,还没报答司令的提携之恩呢。这次四中队吃了亏,扫了司令的脸面,也就是打了我们的耳光,所以我们想——”。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趁现在快麦收的时候,我们两个中队出去搞他一下,能抓人就抓些人来,能搞粮就搞些粮来,一来报答司令的恩德,二来也让八路看看咱们谢司令不是好惹的。”
谢福听着脸上的怒气慢慢消失了,露出一口金牙,。哈哈,还是你们两个想得周到,有胆量。好!你们瞅机会出去狠狠地抓他一把,回来,司令好好赏你们。”又喊过石铎山来,“你去把军需长叫来。”又转过身来对我两人说:“过去我对你们关心不够,你们两个中队的武器都没有补充,这次出去要弄得整齐点。”
一会,军需长李昌富来了,谢福说:“你把库房里存的四挺轻机枪和两门小炮、80支三八大盖发给他们两个中队。”
我俩从司令部出来,立即跟石铎山、石铎海碰头,研究起义的具体事项。几个人兴奋得眉飞色舞,只等一声令下了。
起义归来
夜,静静的,只有据点周围的壕沟里不时传来一阵阵蛙鸣。中队部里,我和郭德志全副武装准备行动。桌上,一只老式座钟在慢吞吞地滴达着。已是半夜多了。我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通知队伍马上到指定地点集合。”
约半小时后,两个中队和石铎山的小队及王福科的机枪班集合起来了。夜色中,300多人全副武装,静静地站在村外的田野上,夏夜的风清爽爽的,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用低低的但是很有力的声音说:“弟兄们,德国鬼子垮台了,日本鬼子也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从今天起,我们就要走上抗日的光荣道路,到根据地去参加八路军运河支队去,支队首长已经派部队来接应我们了。现在我命令郭德志同志带二中队在前,我带一中队随后,石铎山同志负责前后联络,石铎海和王福科带本小队和机枪班在后掩护。出发!”
郭德志趁我讲话的功夫,又迅速清点了一下人数:应到325人,实到324人,只有六班副谢龙没来。这小子是谢福的堂侄,又是谢福的秘密警察,就把这一重要情况告诉了我。我预感到这小子可能向谢福报告去了,估计敌人很快就会追来,于是让大部队先走,自己带领石铎海小队和王福科班埋伏在一片乱坟地里,伏击追敌。
• 大部队刚过去不一会,敌人果然追来了。谢福气急败坏地指挥特务连拚命往前追,眼看快到小坟地了,突然一阵排子枪打倒了好几个。伪军受到突然打击,吓得手忙脚乱,有的掉转屁股就跑,有些趴在地上不敢动。谢福见硬来不行,就来软的,趴在地上大喊:“薛队长、郭队长,咱们在一起我也没亏待过你,你们就忍心拆我的台吗?我有啥对不住你们,你们就提出来好商量嘛。只要你们回来,当官的全部升一级,当兵的发双饷……”话没说完,我们步枪、机枪象炒豆似地响成一片。
在激烈的枪声中,我们甩开敌人,赶上了大部队。敌人本想继续追赶,又怕再中埋伏,只好抬起死伤的士兵,垂头丧气地退回据点。
胜利重逢
太阳刚刚从东山上露出半边笑脸,起义的队伍已踏上了根据地的土地。石铎山回到了自己离别五年的故乡,看到熟悉的房屋和小路,心里说不清是悲是喜。他慢慢地走着看着,渐渐落到了队伍后面,走到目的地龙门山前时,一打听,乡公所就在石家祠堂。这时,里面欢声笑语,他刚进门,突然有个老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孩子,你可回来了!”石铎山一看,原来是当年和他一起被抓去修炮楼的石玉凤大爷,那时石大爷逃了回来,他却当了五年汉奸兵。人们听说石铎山回来了,都挤过来,有的拉着手,有的扯着衣服,亲热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象石铎山一样,每个起义的战士都被热情的乡亲们围上了,问寒问暖,亲热不够。直到吃饭时,乡亲们才恋恋不舍地走去。
第二天早上,支队首长、县委领导和群众团体的代表来看望起义的战士。我和郭德志、石铎海整了整刚换上的军装,来到胡大勋支队长、郑平政委面前:“报告首长,我们回来了!”政委和支队长紧紧握着我们的手说:“同志们辛苦了,你们在龙潭虎穴里战斗了9个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我们代表支队全体指战员感谢你们!”听着首长的关心和鼓励,我们都舒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