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剑同志是高中时的同学,以后又几次在同一单位工作,我们一直保持着同学加同志的情谊。五六十年前的往事,仿佛如在眼前。在他逝世20周年之际,我想记述一些50多年前的旧事,表达对老同学老战友的怀念。
1935年,江苏省立徐州中学秋季开学,我休学一年之后回校人高二乙班读书,这时恰好和刘剑同班(他是由本校高一升上来的)。初见面时对他的印象是:生活俭朴,谈话直率,乐于助人,许多同学都愿意接近他。他不但课内学习好,还阅读不少课外书籍。他写作能力强,有一篇作文写满了一本作文簿,大家都欣赏他的才华。
以后我和他熟识了,常常交谈,感到他有爱国热情,思想进步,对事有独立见解。他愤恨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国民党政府的丧权辱国,也不满学校当局对学生沉重的束缚和压制。这时我对时局和社会现象也感到不满和苦闷,因而常常得到他的鼓励与帮助,我很高兴结识这么一位益友。后来更知道,他以前在铜山师范初中时就是一个活动分子,参加过当时党的外围组织的一个读书会,开始接受革命思想。
1935年下半年,“九•一八”后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徐州学生运动又蓬勃地开展起来。由平津学生发起的“一二•九”运动在全国展开后,平津学生团体给徐州各校寄来一些宣传品,其中家在徐州的学生也给家乡亲友写信联系,再加上一些进步爱国报刊的宣传,徐州学生也开始响应“一二•九”运动,刘剑是这场运动的领导者之一。徐州学生运动再起后,各校学生纷纷要求恢复过去被停止活动的学生救国会或学生自治会。我校学生经过与校长的交涉,恢复了学生组织,名称定为“各级学生联合会"(级联会)。刘剑得到同学们信任,被选为二年级的代表。全校级联会负责人原为三年级的陆先育,不久,陆因破坏学运被同学们驱逐出会,刘剑和三年级的张效乾就被公推为全校(高中部)的代表。
12月下旬,河南省焦作工学院学生赴南京请愿,路过徐州,津浦路局不给调拨车辆,他们和徐州学生联系要求支援。徐州各校学生立即开会讨论支援,刘剑作为我校代表参加了会议。会议决定在12月30日举行示威游行。29日,国民党徐海区专员邵汉元召集各中学的校长和学生代表开会,要学生把游行改在元旦那天举行。刘剑认为,这样就是把示威游行改成庆祝元旦的游行了,他当即表示反对,并和邵汉元顶了起来。当时,除铜师代表顾永田外,别的学校代表已同意了邵的意见。邵见此情况,便乘机专横地大声宣布:禁止游行,解散学联,命令各校长把自己的学生带走。
第二天,刘剑和我校同学还是准备游行,但是被国民党军警包围在学校内,游行没能够实现。
斗争在国民党政府的高压下失败了,但国民党政府的迫害并未结束。几天后,全校进行大考。我们都在教室里参加考试,但刘剑的座位却空着。他到哪里去了?交卷出来后,大家议论纷纷,有的猜测,有的担心。这时,听传达室工友说:“刘剑先生被两个穿便衣的叫走了。”大家才明白:他被捕了。
放假没几天,刘剑就到我家找我,彼此见面都很高兴。他告诉我,抓他的是警察局,很快就被保释出来了。这件事实际上是对刘剑的一次警告,但刘剑不怕警告,他表示这次打击不会使他屈服,他还要更积极地干下去,并且希望我也继续干下去。
1936年上半年,徐州学生没有进行较大的活动。但到下半年,学生界的抗日救亡运动又趋于高涨。这时,刘剑和外校的几位进步同学与全国学联取得了联系,商议成立徐州学生界救国会(学救)的事,并分头活动起来。可是,国民党政府已经把原有的学生团体解散了,更不允许成立新的学生救亡组织,他们就只好秘密地进行工作,打算先把积极分子组织起来,以此为基础,团结广大爱国同学进行公开合法的抗日救亡活动。在进行秘密的组织工作和公开的活动中,刘剑做了大量的工作。他约同我们在本校成立了学生救国会,会员约有20多人,分成几个小组。他是我校学生救国会总的负责人;在徐州学生界救国会里,他分工负责重要的组织工作,和全国学联、平津学联联系的任务,多由他来担任。他和徐中初中部的蓝名述等人还联络了职业界的爱国进步青年,商量建立徐州各界救国会,在我家里开了第一次筹备会,但未及成立就被国民党政府破坏了。他通过在北平的武衡、孙传文与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民先)接上了关系后,积极在徐州发展民先队员。他先介绍我和其他几位同学参加,以后成立了几个民先小组;他和学救会会员们在一起推动同学们阅读进步报纸和书刊,关心国家大事,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当时叫做联合战线)思想;他领导学救会在本校开展了歌咏戏剧活动, 团结广大同学唱救亡歌曲(如《毕业歌》、《大路歌》等);他还在学校组织演出了田汉编的抗日戏剧《战友>,他本人扮演剧里的主角伤兵。联欢会上还演出了一个化装表演唱《莲花落》,刘剑和另外三位同学扮作乞丐的模样,打着“瓜答板”,唱:“我们都是没饭吃的穷朋友……没人把粮食送上口……要吃饭的大家一齐来下手……。”这个小节目把校长气坏了,怒气冲冲地说:“什么要吃饭的一齐来下手,简直是造反!”
总之,这半年里,“学救”的活动大有进展,校园里救亡的空气空前高涨,这些都是和刘剑的努力分不开的。
放寒假后,刘剑到我家辞行,说要去天津(以后改为北平)参加华北各界救国会的成立会议。他走后不几天,国民党特务机关对成人读书会会员、各救会会员和学救会会员进行了大逮捕。我仓促离开了徐州。刘剑在知道消息后也不再回徐州。他在北平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不久即到延安去了。此后有一年光景我们没有见面。
1938年2月,徐州成为第五战区的中心。这时我刚刚从山西回到徐州家里,正巧刘剑也刚从延安回来。他回到徐州后,先在家乡王闸口发展党员和发动群众参加抗战。但终因那个乡的动员委员会里旧势力太大,孤掌难鸣,工作难以开展。他只得很快放弃了原先打算,约我一同去见郭影秋同志要求分配工作。郭是第五战区总动员委员会组织部负责人,又是我党在动委会里的党团书记。他先安排我们在第二宣传队作政治工作,不多久,他告诉我们打算建立一个有广泛群众性的抗日团体,以便在动委会批准的合法名义下,把第五战区各县广大群众迅速地发动起来。这个团体定名为第五战区青年救国团。刘剑和我是徐州当地的学生,所以叫我们参加青救团的筹备工作。筹备不多久就召开成立大会。大会选出了第五战区青年救国团的总团部执行委员会。刘剑是战前徐州学生界的代表人物,所以执行委员会推选他为常务委员(即主要负责人),以后又改任组织委员。
总团部建立后,由于有苏鲁豫皖特委的领导和各县党组织的积极支持,再加上打着李宗仁(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批准的旗号,各地群众得以顺利地冲破国民党县区党部的刁难和限制,迅速以青年救国团的名义组织起来。第五战区境内,如山东临沂、郯城、峄县等地,江苏的徐海地区各县和淮北各县,以及河南东部和安徽北部30余县,都纷纷建立起青年救国团和分团。由于青救团不限于青年,实际上是一般的民众抗日组织,所以各地原有其他名称的抗日团体,也纷纷改名。二三个月后,团员发展到2万余人。当时各分团来谈工作的人,每天从早到晚络绎不绝,总团部的同志忙得不可开交,刘剑当然是几位最忙的同志中的一个。
五月,日寇已逼近徐州,李宗仁的司令长官部准备向西南方向撤退。总团部于敌机空袭时在郊外开了最后一次会。会上根据党组织的指示,将总团部分为两部分:唐秉光同志(党务委员)和另几位同志去西南方向;刘剑和我则随郭子化同志(党的苏鲁豫皖特委书记)去鲁南敌后。次日早晨,刘剑约我一起到郭子化同志处集合,向北行进。两天后我们就穿过前线到达滕县东部山区。大约又过十来天后,刘剑就被特委派到临郯县委(后改为中心县委)任书记。从此他以党的工作者身份,开始了敌后的战斗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