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浇绿了春天的原野,碧绿的麦浪在春风中惬意地摇曳。机灵的孩子们,一边捡拾掉在地下黝黑带红的桑葚,顺手丢进口里,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原野的四周,注视着据点附近大道上的动静。罗院的鬼子又向里元寨子出动了,那里有十七团留下的伤病员,安置在老百姓家里。鬼子几次袭击,都一无所获。里元寨在五区是老十八团的边沿村庄。王景芳认为,这个村的革命组织力量不强,但它在掩护革命战士方面却做得很严密,使人放心。面对五区的紧张局势,我们从朱二歪家转移到三洄河,可是第二天鬼子又奔袭了滋镇,离三洄河只有几里路之遥。在三洄河一带坚持活动的国珍、戴豪廷,来报告四区面临的敌情,他们预计敌人以罗院做磨心,将向四周作不间断的频繁出击。
刘润生率领的县大队,已经走出老十八团的圈子以外,留在这个圈子以内的小部队和干部,也需要频繁转移,宿不隔夜,掌握敌人活动的规律,展开机动灵活的游击战。为此他们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我们这支小队伍,该上哪里去?这段时间,我是以这支小队作为依靠,在各处活动,巡视检查,为县区同志们鼓劲打气。当我把区党委传达的“一年打败希特勒,两年打败日本鬼子”的口号告诉同志们时,大家情绪激动,信心大增。我也不能常驻一地不变,即使是朱二歪家、三洄河也是如此。这次我和平时一样,迅速走出这一带,到德县、德平边界上去,因为上次也是在那里,和区党委派来的带信人接上头,然后转向南去的。
这次到德县、德平边界却比上次安谧。边临镇敌军,在连续几次出动,抓走一些青壮年去远处当劳工、苦役后,已经一个多月没再出动,也给了德县军民暂时的喘息之机。遭受打击很重的八区区队已经缓过气来,人员都已重新集结补充。区长张搏已伤愈复出,县大队在困难的时刻,反而向西挺进,打开了过去不能进入活动的一些村寨。张硕已经离开德县易地治病,丁学风随同武连鹏和县大队一起活动了一段时间。对武连鹏的工作和指挥能力,县队的反映良好。在这一小片地区里,恰巧和徐尚武、靳兴侯率领的分区津浦支队,李玉池率领的回民大队会合在一起,加上时常潜入神头村附近的陵县大队,分驻三县边界的一些村庄,发展了相当的力量。与以十七团主力的一部,孙子权、王亦山麾下的专署警卫大队,平禹两县的县大队,以及十七团大部分主力部队,齐河、临邑两县大队,在齐河、临邑、济阳地区形成了全分区三股武装力量独立坚持之势。尽管边区的斗争环境越来越严峻,但是二分区的局面却比去年开拓了一些。在三大片地区中,南边新开拓地区,有主力部队支撑,情况最好。北部部队小型分散,经不起大的战斗,然而却在群众中打下很好的基础,无论敌伪的进攻多残酷,总能在群众的掩护下坚持斗争。人们掐指计算已经过去的时间,我们已经坚持了四年多的敌后斗争,还有一年多时间不能坚持下去吗?人们相互鼓励,心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憧憬与渴望。
我经常活动在几支小部队之间,其中和回民大队接触也最多。它是这几支部队中最有特色的一支小队伍。他们人数不多,一样没经过严格的训练,但却较有战斗力;回民内部又富有团结精神,无论遇见多大的困难~总能拧成一股绳,压不垮,打不散。他们主要分布在以德平为中心,鲁北各县的一些回族聚居村庄,这些也是回民大队能够坚持斗争的依靠和基础,并且因为这些村庄人民之间的来往,无形中形成有效的情报信息联络网。他们在陵县通过赵马拉家这个回民村庄和城里回民之间的来往得到的信息,往往比陵县县府、县大队掌握的信息更快更准确。李玉池的主要职务,是二分区回民救国会主任。正是这个救国会组织,把各县的回民村庄串联起来,并组建了回民大队。尽管在此间回民人数不多,村庄也很少,但却是抗敌斗争的一股重要力量。
此行见到李玉池,除了工作上的交谈外,还想了解一、三分区斗争的新情况。他是通过和北面的回民村庄的来往,形成一个民间的信息情报渠道,并与一分区回民救国会取得联系。这也是地委交给他的一项任务。目前在和区党委的秘密交通线联络不畅通之时,我们更期盼能从民间渠道得到一些信息。但是这次李玉池所掌握的信息却微乎其微,主要是以朱寨为中心的乐陵、宁津一大片地区,在入春以来持续紧张的形势下,边区的领导机关和指挥中枢已经转移到乐陵以外的地区,开始向北开拓更大的空间。这些情况上次区党委专门派交通员来二分区送情况通报时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离领导机关越来越远,几乎得不到向北活动的信息。只能断断续续偶尔听见一些有关乐陵和附近县里的消息。即便如此,有些消息也令人震惊。乐陵县委书记马学泉,在与敌伪的交战中不幸牺牲,尤其让人感到意外和悲痛。这是半年以来,一分区牺牲的又一位县委书记。
马学泉是边区县一级领导人中被公认的能文能武、有胆识有魄力的一员干将,从救国军时代的游击队指挥员、县战委会主任到乐陵县委书记,都以英勇善战、富有开拓精神著称,区党委把他放在乐陵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乐陵地处边区腹心地带,将乐陵建成革命的堡垒县,对坚持全区的对敌斗争有重要的意义和影响。他的牺牲,不仅影响乐陵地区,对全区的对敌斗争也有很大的影响。自巡视团人冀鲁边,就久闻马学泉的才干,他在我的印象中,确实高人一筹。这一连串的严峻消息,让人感到斗争的残酷,环境的险恶,必须时刻都要作好为革命而牺牲的思想准备。
马学泉的牺牲,使李玉池清楚地看到,乐陵的环境急剧恶化。边区的领导机关已走出敌伪的包围圈,向北开拓的步伐开始加快,同时和我们的距离愈来愈远,我们已很难得到有关他们的信息了。我有同感:今后地下秘密交通员传递情况,会更加困难,因为路线长,加上战事的阻隔,敌人的破坏……当然我们还可以依靠部队、电台和上级取得联系,但对许多事情的理解,将无法得到有关领导的帮助和指导了……
“独立地进行战斗!”这将是更为艰苦的日子呀!
尔后,我和李玉池、宋安南等同志一同议论德平的现状,有什么新的发展,我们在工作中应该采取怎样的应变措施。在王景芳走后,我了解掌握有关德平的情况,主要是依靠李玉池。因为工委李仁、宋安南等同志,均分散隐蔽于农村中,从所有渠道得到的情况,间隔一定时间,就在李玉池处综合汇总,客观上形成了李玉池在德平的中心地位。从他们掌握的情况看,德平没有发生什么新的变化。
曹五旅要进县城打起皇协军的牌子,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事实上又一直处于拖而不办的状态中。了解内幕的人说,曹振东还处于两难的境地,如不靠近敌伪,免不了被敌伪消灭,他是顶不住的;公开投敌吧,八路军一动手,他也顶不住,加上他和八路军还有一段交情,只要他没公开投敌,八路军对他会手下留情。所以曹振东就想用周旋于二者之间的方式,拖延时间,当然他最终的目的是想看时局的发展,寄希望于国民党政府和军队拉他上岸。不过敌伪对他还是逼得很紧,他们内部也很不稳定,有些人催曹振东赶快作决定,其二号人物、参谋长董静亭在敌人分化拉拢之下,也主张迅速公开投敌,进驻德平县城。据说,敌人许诺曹振东进城后,让他担任皇协军司令,董静亭继续任参谋长,并委以德平县知事,以架空曹振东。最近又听说曹振东本人患病,所以一些事情就拖下去了。
曹五旅这支队伍和八路军曾有过共同抗日的历史,对他们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必须经过区党委的定夺。过去已经明确,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冷静观察,尽可能争取他们留在抗日阵营中,在其尚未公开投敌之前,我方不采取行动。针对目前这种情况,估计此种局面还将维持下去。
“这是迟早要发生的问题。”李玉池和我的看法一样:目前这种僵持局面,对我们没有什么坏处,只要曹振东不和我们翻脸,至少在德平北、西、南三面靠近我方活动中心的地带,暂时可以成为缓冲地带,便于我方各个部队机动行动。同时我们也要作好两手准备,毕竟这支队伍的本性,决定他不会拖很长的时间,迟早会露出他的本来面貌,走到公开投敌的道路上去。到那时候,我们将在德平打出抗日政权的旗帜,战斗也将是不可避免的。
1942年的麦收时节即将到来,天气也突然变得酷热难当。老天已近一个月没下雨了,人们身上每天都是湿漉漉的。周边的形势也和天气一样,昏暗沉闷,使人有一种黑云压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①。我已在德陵、平禹之间,兜了几个圈子,又一次回到了德县九区地界上。按照以往的活动规律,在平禹地区与地委专署同志碰头、衔接,到十七团看上级发来的电报,领会上级通报的精神,和敌后战场的战争形势。然而这段时间,收到的区党委、军区来电很少,十七团发去的电报,也难以得到回音。平禹一带,对敌斗争显得有些吃紧,专署已随十七团主力部队南下齐济地区。敌伪在陵县四、五区的活动有增无减。我们进入该区后也不能久留,必须经常转移行动。我原打算,在德平这里可以捕捉到津南地区的一些信息,但在现实情况下,似乎十分困难。李玉池和他的回民大队,尽量利用民间渠道,想方设法了解北乡的信息,但收获不多。
一天早上,有人来向我们报告,头天晚上在我们驻村东北方向的一个村庄,突然进驻了一支远道而来的小队伍。他们一到就封锁了所住人家的进出,并向这家的爷们儿打探县大队和回民大队、区队的消息,说是要和他们取得联系,看样子像是从北乡来的咱们自己的部队,不知为什么突然来到我们这里。到下午时,李玉池、张龙两人来我处告知,那是振华县②大队的一支队伍,护送几位干部,在乐陵大“扫荡”中,冲出敌人重围,转移来德县、德平边上。他们很快和这支队伍取得联系,并且约定当天晚上带领他们到我住处的附近,使他们能有一个短暂的休整时间。他们护送来此的干部,希望能和我们见面谈谈,使我能了解一些领导机关最近的情况。边区县大队一般都着便装,但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支小部队,身穿紫花布军装,他们中间一位带队的同志直和我打招呼说:“想不到咱们同学在这里战场上碰见啦。”
“啊!原来是你!”我也想起来了,是陕北公学的同学。结业时,他要求转抗大再学一期军事,以后干军事工作,应该姓程,但名字已记不清了,也不好意思问他。原来他所在的抗大分校,到晋察冀以后分派到冀中一个分区工作。这次冀中分区奉总部指令,抽调几位军政干部支援边区,他奉命带领一支武工队,护送这些干部来边区。在行进途中,敌人的大“扫荡”已经开始,他们越过铁路线,一直赶到新海、盐山一带才找到冀鲁边区领导机关,完成了护送干部的任务。军区交代他们随同游动到盐山附近的振华县大队西返,途中又几次撞上敌人的“扫荡”合围,他们得知德县、德平这一带稍微平静,临时转移到此。
据程告知,他们早从情报中获悉,敌人久已策划发动这一次大“扫荡”行动,兵力数倍于往昔。侵华日军头目冈村宁次亲临衡水坐镇指挥,其目标是彻底肃清在其限定范围的抗日军政力量,企图完全控制“真渤特区”,包含冀中大部、冀南五分区和冀鲁边津南地区。冀中军区对日寇对平原根据地的侵犯,本来是有经验的,凭借地雷、地道、道沟三大武器,多次粉碎了敌人的“扫荡”进攻。但是没有估计到敌人此次集中了这样大的兵力,以很长的时间准备,在集中日军主力进行大“扫荡”的同时,还在四处平道沟,破地道,挖鸿沟,修碉堡,与我方反复交锋,使我大部队难以活动。我军主力部队,大都已撤出冀中,转移到外围,目前境内主要依靠县区武装、民兵、武工队坚持斗争,即将来临的是一个异常艰苦困难的时期。
“那你们还能回冀中去吗?回去还能找到部队?”我不禁关切地问。
程的态度很平静,似乎早已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按照军区的安排,我们将留在分区坚持斗争。我们过铁路来此是为了执行临时任务,完成任务后当然得回去,那里是我们的战斗岗位,只要回去自然会联系上组织。冀中区的广大群众和共产党、八路军始终是站在一起的,有群众的支持,我们将能胜利地坚持这场伟大的斗争。”程说完后即将话题转到津南鲁北目前的斗争,“在这场敌人的大‘扫荡’和反‘扫荡,的斗争中,津南面临的困难,可能比冀中一些地方还要严重,相比之下,你们鲁北这边情况可能好一些,因为它处在真渤特区范围以外。在那个范围内,敌人对路东、路西、真定、渤海都不会放过。按照敌人对冀中地区残酷‘扫荡’的情况来看,敌人赓即将对津南采取大的行动,严重的局势还在后面,而不是眼前这种小的骚扰进攻。”
程带领的小队和我们一起活动了好几天,在侦察了北乡的一些情况后,他们又重新北上,准备转到沧州与东光之间,然后再伺机返回原来战斗的地方。我对他的坚毅、顽强和沉着深感佩服,预祝他们一路顺风,顺利回到冀中。
这些日子从德县、德平的情况来看,鲁北地区比起津南地区是要平静一点,但只是暂时的表面现象,如与去年相比,则要严重许多。目前就边临镇、义渡口几处敌伪据点来说,不过沉寂了个把月,又开始频繁地骚扰进犯我抗日活动中心地带。
咱们的小部队也不能老在德平、德县边界一带行动。回到陵县,不管在任何区,天天都有敌情,每天都在挪动驻地。队伍采取的机动灵活的战术,没受什么影响。有时也会与敌人来个小的遭遇战。小队长傅洁民,平时有股猛张飞的劲,一遇到严重的局势,也暴露出慌张、沉不住气的弱点。只有指导员耿捷三和刚从班长提升为副队长的老苏,勇敢沉着,遇事灵活机动。
一天我们在滋博店附近和据点里出动的伪军遭遇,傅洁民带领一个班,刚好与敌人面对面撞上,好在有道沟阻隔,但马上又被挤到旁边一个村庄。我和耿捷三、贾金砚从另外一个道沟转出,小耿一直在我后面,监视着地面上向我们逼近的敌人。这时我心里也很着急,想催他快点绕过敌人,但他却沉住气,不慌不忙地紧紧握住驳壳枪的扳机,时刻准备在敌人逼近道沟近处,才从暗处开枪。前面的贾金砚也是一手握枪,一手拉着我,顺着沟向一边移动。在道沟里转悠了半天时间,直到下半晌,敌伪撤回据点,我们才在黄昏时候和小傅、老苏会合,连夜撤到五区。
这些日子五区比四区还要紧张,罗院、林子两个据点的敌人,每隔几天就会同时在三官道一带奔袭进攻,王景芳、侯继成老被挤在夹缝中,几次跑到沙河滩里,利用两县边界的荒滩与敌人转悠。让人欣慰的是老十八团活动区域的人民群众,人心齐,抗日的劲头高,凭借着村村连接的道沟和敌人周旋,利用战斗的间隙时间在地里干活。因为刚好是麦收时节,为了抢收回这点粮食,晚上也在地里拾掇麦子,同时还要种上玉米、小米和豆苗。在这些地方,敌伪没有增加大部队,夜里他们也不敢出来,所以一到夜里就成了抗日军民的天下。就在这个间隙时间里,李玉池带着回民大队的几个战士,先到罗院西边的赵马拉家,然后又转到老官张家找我,动员我和张肥、耿捷三、贾金砚等人与他一同到赵马拉家,保证绝对安全。傅洁民带着小队和五区区队一齐开展游击战,李玉池特别介绍了该村的回宝仁和我们见面。此人在村里挺管事,能护住全村回民,还多次掩护过抗日战士和工作人员在该村居住,加上和陵县、德平、德县几处回民聚居点的关系,对有关敌伪的信息也很灵通。李玉池的意思是,三洄河、朱二歪家等处住久了,有可能暴露,赵马拉家则是秘密隐蔽的活动点,又是回民村子,表面上不活跃,实际上却是“白皮红瓤子”,外人在村子里插不进脚,大小孩子都能为你保密,住在这里尽管放心好了。李玉池的做法,让我感到他对地委同志的安全那么关心,考虑得那么周到。他也是看见今年以来各地的紧张状况,特意安排我来此地的。“这只是顺便提的事,我并非专为这事而来。”李玉池说。原来他通过民间信息渠道,得到津南地区敌我斗争的最新情况:距敌伪在冀中大“扫荡”后不久,一地委、专署和十八团主力部队,在敌人对津南地区的大“扫荡’’中,遭受重大损失,详情不知道,可能大部分人被敌人消灭了,传说地点是在靖乐边界,也就是原来乐陵和盐山接壤的地区,更详细更具体的信息就无法从民间渠道得到。至于区党委、军区领导机关已经转移到什么地方活动,发生过什么事,更不得而知了。
李玉池也是被这条消息所震惊,才专门来找我报告情况的。这个消息,几乎令人窒息。事情发生在我们一起战斗的兄弟地区——津南分区,不能不令人感到切肤之痛,使人预感到,区党委、军区也处在重大危险之中。他们的安危实际上影响到全区的安危,谁来领航我们这支巨大的战舰,谁来指挥我们的行动和斗争?区党委、军区不久前,曾以电报提示我们:“在目前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各级组织,各级干部,各个同志都要时刻准备,各自为战,在各个地方,独立自主地与敌人开展斗争,最后的胜利必将是我们的。’’这已经告诉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作好独立作战的思想准备,但谁曾料想到,一旦失去上级的指示,将会遇见什么样的困难?
我马上拿定主意,提前去平禹向地委、专署、分区和十七团的同志,通报这一重大的消息,也希望从十七团与军区来往的电报中,弄清津南地区目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以使我们对于眼前的形势有个正确的估量。
谷马二庄,集合了地委、专署和分区的一班人,大家都谈到在各自活动地区目前的局势和如何应对未来的形势发展。
大多数人认为平禹地区当前的形势还是比较平静。它距离治安强化重点的真渤特区较远,敌人在此地的力量不仅没有加强,反而有所减弱,加上十七团主力部队经常游弋在平禹、齐临之间,小股敌伪不敢随意到我们控制的中心地带骚扰破坏,使这个地区在较长的时间保持相对稳定。但是身处平禹的邹玉峰却认为目前这些现象只是暂时的,是即将来临的大“扫荡”风暴的前夕,敌人在重点攻击真渤特区范围内的抗日军民后,将不会放过对鲁北地区,包括平禹在内实施大规模的进攻。冀中、津南的现状,将是鲁北、平禹的未来。现在重要的是我们要汲取他们在斗争中的经验教训,作好应对更严峻斗争的准备。
于梅先和徐尚武、靳兴侯一同前来,但三人的看法都不一致。
徐尚武认为,目前临邑是二分区环境最恶劣的地区,但能够坚持到今天,并有所发展,它坚实巩固的群众基础是有利条件。应对目前的困难局面,坚持陵县、临邑的斗争方式,是我们斗争的方向。
靳兴侯对此却有不同看法,他以津浦支队为例,说明过去一直在德平周围活动也没遇见什么困难,但作为分区武装,到各县活动却是困难重重。所以对今后的局势,主要应以地方武装坚持就地斗争为主,主力部队适度分散,保存力量,机动出击,打击敌人。
孙子权强调政权工作离不开主力部队的支持,目前的环境,对建立齐河、济阳和平禹的革命政权是个有利条件,专署主张把自己的行动主要放在上述这些地方,北边几个县则依靠县区政府原地坚持斗争。
于梅先的看法不偏不倚,赞成把主要力量放在齐济、平禹以内,但也不能不管北部几个县的对敌斗争。
议论中可谓众说纷纭,看法各异。但是总的都谈到“两年打败日本鬼子”的口号,现在已经开始了几个月,日寇必然要进行疯狂的反扑,想先下手为强,消灭掉抗日力量,肯定将使我们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难,但是我们不会被敌人这一疯狂行动所压垮,我们要采取更加灵活机动的斗争方式,积极应对眼前的局势。胜利必然是属于我们的。此刻,大家更加关注区党委、军区的行动和津南地区的形势发展,他们如有闪失,等于二分区同样受到打击。目前从了解的信息来看,可以肯定一分区受到的损失是确定无疑了。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和身影浮现在眼前:杜子孚、石景芳、邸玉栋、马学泉……都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战友啊!这么多对党无限忠诚的同志为了革命的胜利英勇牺牲,心中真是无比的悲痛!这也预示着津南区的工作从此将会出现更大的困难。
在十七团驻地,我和龙书金、曾旭清、李恒泉几位同志紧紧地握手。虽然我们经常见面,经常分手,有谁能够料到,下次是否还能相见呢?这就是无情的战争。目前十七团还处于开顺风船的好时光,开辟齐河给主力部队的行动创造了有利条件,部队也有较大的活动余地。除了北四县,部队只能以营为单位机动活动,在齐济、平禹地区,有时部队还可以集中两个营或更多的力量机动作战,活动自如。“我们这里比津南分区的情况是要好一些,也说明去年以来我们的斗争方针是正确的。在去年秋季那样困难的条件下,开拓了新的区域,发展了部队的力量,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现在如果军队和地方的同志共同努力,一定会把这里发展得更大更好。”曾旭清政委脸上的神态和爽快的语言,充满了自信心和自豪感。
龙书金和他不一样,向来不喜欢多言语,每次他总是让政委先说话,这次也不例外。他只是在曾政委讲完话后插了两句:“不过这也是找到一次机会,双方经过一番大的战斗后,部队利用间隙时间休整,敌人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严峻的斗争还在前面等待着我们呢!”他说到此,脸上一下严肃起来。
大家的话题又转到津南,表现了对区党委、军区和一地委专署、分区的严重关切。按正常情况,军区和十七团之间,几天就有一次电报联系,下达命令,通报情况或报告下情,区党委发给地委的指示、通报,也通过电台转发。龙书金算了算日子,从上个月军区在靖远、鬲津地区时曾来电报,传达山东军区有关命令和通报全边区综合战况以后,就没有再来报了。团里曾发过两次请示的电报,一直没有回讯,这是很不正常的状况。在这样严峻紧张的关键时刻,和上级电台失去联系,这乃是军事上的大忌,部队同志也是十分焦急和无奈。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几天,终于接连收到军区的几份来电,使我们大家非常欣慰。来报还是老规矩,一事一报!几份来报都很重要,尤其是区党委转发的来报。原来只要交通运输站能够送达之处,一般不用电报;如用电报传达通报,肯定是紧急大事。近两个月来,敌伪时常进攻破坏我方中心活动地区,不仅造成地下交通运输线常常受阻,现在连电报联系也异常困难。好在这几天有了转好的迹象。令人十分关切的第一封电报,就是通报敌人发动“五一大扫荡”的情况,和原来知道的略同。敌攻击重点即冀中全区、冀南五分区、冀鲁边一分区和三分区的一部,由侵华日军头目冈村宁次亲自坐镇衡水指挥。首先是对冀中地区的大“扫荡’’,历时半个月,发生过几次大的战斗,我军主力已机动转移,但敌伪对地方武装、民兵的攻击一直持续进行。在此后很短的时间里,对津南地区同样展开大规模“扫荡”合围。军区、区党委机关及直属部队,经过几次战斗,已经安全转移到新海、盐山一带,最近已稳定下来,特此向各团各分区紧急通报,并要求各地各部队,要继续发扬不怕困难、独立作战、机智灵活的革命斗争精神,坚持地区斗争,并注意保存我方的有生力量,以便伺机打击敌人。
读完这份电报,大家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随后一份电报,是通告军区、区党委领导班子的最新任职情况:区党委书记王卓如,已在五月反“扫荡’’的紧张战斗中到职;张晔因身体原因已经护送去山东分局;山东分局巡视团于居愚留任宣传部副部长,并由王卓如、周贯五、李其华、黄骅等同志组成区党委委员会。军区(兼六旅)司令员邢仁甫,副司令员黄骅,政治部主任刘贤权均已到职。
这也是大家十分关注的事,在如此紧张的战争环境下,军区指挥中枢的充实健全,乃是关系全区战局的大事。
第三份电报是通报一地委、专署和十八团受到重大损失的情况:6月19日,华北敌军以重兵突袭靖远、乐陵邻接地区,正在该区活动的我十八团部队和一地委、专署机关,陷敌重围,遂与敌军展开激战。一地委书记杜子孚,专员石景芳,十八团团长杨柳新和地委组织部长邸玉栋,地委妇联主任崔兰先,文联主任吕器等同志,在战斗中英勇牺牲,部队受到严重损失,地专机关工作人员及警卫部队也有多人壮烈牺牲。
鉴于一地委专署机关遭受的重大损失,已不能进行正常工作,区党委已派出工作组,力求近期重新组建一地委和专署。区党委同时指出:在当前严峻的斗争形势下,地县领导机关的活动务求隐蔽分散,避免遭受不必要的重大损失,像一地委专署这样集众多干部在一起,遭遇不幸,给党的工作造成的损害程度,是无法估量的。
军区在发来的一份电报中,传达总部、北方局对部队活动的指示,特别指出,在华北敌军大规模“扫荡’’中,部队要采取灵活机动的作战方式,伺机打击敌人,注意保存有生力量,避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一些地方敌伪据点林立,沟壑纵横,主力部队难以开展活动,地方武装要采取更加分散小型的活动方式,根据敌情,以班、排为单位,打游击战,依靠人民群众,打击汉奸特务,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前些日子的种种传闻,今天终于得到证实,一个地委和专署机关,在战斗中受到毁灭性打击,全区三个主力团,有一个团遭受重大损失,这在边区乃至华北其他地区也是前所未有的重大事件,怎不让人无比沉痛,满腔悲愤?
“我们真得好好准备迎接更严峻的战斗了!”龙书金说话时的神气非常严肃,“军区首长发给我们的指令、通报,给我们敲了警钟。敌寇此次在真渤地区的行动得手,下一步必将扩大到华北各地,我们这里也不例外。我们不仅要坚持战斗,打击日寇的疯狂气焰,还要注意爱惜保护好我们自己的队伍,决不能使部队毁于敌人的进攻,在反‘扫荡’中尽量减少军队、地方各方面的损失。保护好我们的队伍,其实就是保护了地区,保护了人民,也是保护边区的行动的一部分。”军区、区党委来电通报,使大家心里一直紧紧绷着的弦略为放松,但那压在心里的沉重心情,瞬间化作对敌人无比仇恨,大家在心里发誓,要为死难烈士报仇。对津南地区发生的这一严重事件的关切,变成对全边区及自己所属地区的关切,深深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和所负责任的重大,也进一步肯定了我们所采取的分散隐蔽、灵活机动的斗争方式是正确的。同时认识到尽量减少主力部队集结,以保存我方有生力量的重要性。我决心要振奋精神,兢兢业业地工作,迎接即将来临的更加艰苦、更加残酷的斗争。
这段时间,令人感到窒息和漫长,真可谓是最严重、最紧张的日子。
地下交通线依然被隔断,只能依靠收发电报进行断续的联系。地委、专署、分区的各个同志为了避免重蹈一地委、专署、分区的覆辙,基本采取各自为战、分散活动方式。各地的大小警讯不断,一日数惊。我和地委的小武装队不停地转移,有时是几人分散行动,晚上只能在漫洼地里露宿,直到天明前悄悄进入村里偏僻的人家中。好在麦收季节已经过去,地里的青纱帐开始缓慢升起,有时白天夜晚都可在地里蹲,使人们在紧张的间隙中有点喘息的机会。从李玉池的民间渠道得到的断断续续的消息,朱寨周围又新增了据点。我们在乐陵地区的活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但人们的对敌斗争仍在继续,时有袭击小股敌伪、惩治汉奸的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