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峻考验(七)

16926 发表于2019-12-04 16:39:06

在这段时间里,使我能和地委小机关、小武装的同志们共尝度荒的艰难滋味。我回到这里,机关和小分队的生活有条不紊,用棉花种渗上糠做成的饼子,用油枯磨成粉渗一点面粉做成的饽饽,又大又甜,吃进肚里,果腹可口,它已成为人们的主食。我们行走在德县、德平之间,还能从集市上收到一丁半点的瘪壳花生,炒得糊一点,连壳一起嚼下,还真是香喷喷的有滋有味。我高兴地对大家说,今天我才发现花生壳是如此美味,往后我们将永远记住,吃花生带壳是多么好的美味佳肴,到那时,我还将照样吃带壳花生!我还告诉大家:“让全区人民和我们一道度过荒年,这也是一场战斗。我们保持了自己的阵地,保护了苦难的人民,这将是一场巨大的胜利。看看我们现在的生活,看看我们大家的精神面貌,可以有把握地说,这个胜利一定会很快实现的。”

    在大伙儿击掌高呼、情绪激扬的时候,我心里也感到一点小小的遗憾。我曾想过下放到县里,就可以带领一支小游击队,伏击肆虐村寨的敌伪军,或是进出据点、集市打击汉奸鬼子,干几场拼死拼活的斗争。可目前下放时间还遥遥无期,恐成泡影,也不会有和眼前这支小队伍相似的游击队来带领。但是我终将离开现在的岗位,和这些同志们也只能短暂地相处。面对这些生龙活虎、无怨无悔,几年来和我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同志和战友,我无法也不能告诉他们我的难舍之情啊!。

    春节前夕,我和李玉池一道,从德县返回到陵县赵马拉家。这是我和李玉池商定,特别安排的一个去处。这个隐蔽的红色回民村庄,我们曾几次一同进入,而且又都是在敌伪频繁围攻、环境最为困难的时候,自然萌生安全感。它没有三洄河、朱二歪家等村寨那样公开扎眼,但村里大人小孩,都毫无例外地自觉掩护你,保护你的安全,并且利用回民特殊的民族与宗教的关系,能及时打听到周边的情况,掌握周边伪军伪组织中的内应线索。我们执行上级党的指示,抓革命两面派乡村政权,抓“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伪军工作。有的据点,过去伪军不敢和我们沾边,或长期与我方敌对,经过这大灾年,也主动和我方拉关系谋后路,尤其在敌军重点收缩,汉奸伪军处于老鼠过街、自身难保之际,我们的活动余地自然加大起来,赵马拉家正是我们向附近据点开展工作的一个支点。这一年春节住在赵马拉家,更感到意义非凡,可以说是:“吃的困难,住的安全,胜利有望,心情舒畅。”

    春节过去不久,接到司令部通知,地委几个同志陆续回到齐济,到司令部集中,准备开新一轮地委会议,我被要求提前到达。按照往常的惯例,都是先由我和曾旭清一起商议以后再开会。但因为会议还得等几天,所以我和曾旭清只简单聊了全区各县的情况,没有商议会议的有关问题。

    倒是刘贤权找到我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我们也可以好好谈谈了吧?”他向我透露,要我先来几天是他的意思。一个月来,他和地委、分区、专署各位同志都作了长时间的摆谈,有的同志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三次,一谈就是半天、一天。还和几个县的同志摆谈,了解他们对地委的意见,只是没和你详谈,那是因为你当时的情绪仍很激动,坚持不发表意见。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你到下边去,应当了解了许多的情况,心绪应当平静些了吧!我已从与地委同志的交谈中,对地委存在的问题,有了比较详尽的了解,可以把了解的情况和你交换意见,这样你总可以把自己的意见都摆出来嘛!

    谈话是在心平气和的气氛中进行的。大概他事先估计到,有关各同志没有表明态度,尤其是区党委对两次会议,没有再次明确表态之时,我不可能敞开思想对发生的这些问题表明自己的意见,他在与我谈话之前,先向我摆明上述两方面的情况。

    他围绕“两会”争论,八大组会上孙子权的发言,把区党委当时的批复电报和我向区党委报告的原文,原原本本告诉有关同志,中心意思就是说明我向区党委的报告,只有简略的几句概述,此报告又在给地委同志的信中转述了原文,然后附上了给地委同志的那封长信的抄件,两者经过核对,均一字不差,自然不存在隐瞒真相、欺骗上级、左右区党委的事实。因此孙子权发言中的主要论点就失去了依据,发言的基调自然也就错了,给地委同志之间的团结投下了阴影,造成了不良后果,发言也起到了对区党委批复意见的否定作用。从这一点来看,发言是很错误的。我以消极态度对待批评,拒绝对有关问题作出澄清,也是很错误的。经过这段时间的谈话、核实,有关同志都已明确表态,多半都作了自我批评,孙子权除了对自己的发言作了自我批评之外,还特别表示要在地委会上,向我检讨道歉,可以说现在已到了解决地委问题的最好时候,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开口说话呢?

    我开始敞露自己的心扉。自己在八大组会议中,由于对王卓如的批评感到委屈,认为区党委对不符合事实的意见听之任之,反而压制我的申诉,责令我一人承担责任,进行检讨,产生了很大的抵触情绪,以至在会上顶牛,造成了不良的后果。

    “讲出这一点,可算是说出心里话了。”刘贤权为他的话起到作用而高兴,“你应该想一想,孙子权同志在大会上批评地委的主要负责人,这是党内民主的体现,区党委怎能在会上批评驳斥他的发言呢?他讲的问题的是与非,以后可以弄清嘛。一个同志在有人对他提出批评时,党委首先要求被批评者有一个接受批评的正确态度,勇于进行自我批评。至于批评中涉及的是非真假等等问题,可待下一步辩明解决。卓如同志当时那样处理是完全正确的。他要求你首先端正态度,进行自我批评,并要你在进行自我批评以后提出自己的意见,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不理解区党委的初衷,一直顶牛,使会议无结果而散,给地委内部团结造成更大的困难,这难道是一个党的负责干部应有的态度吗?区党委几次对你进行严肃的批评,难道不应该吗?”刘贤权抓住这一点不放,对我提出批评和质疑,就是要我端正思想,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参与到地委会议中来,和地委其他同志一起,开好会议,达到解决问题的目的。

    面对党的组织原则和铁的纪律,我不能再这样消极下去。更主要的是,经过刘贤权的细致工作,地委同志的思想认识已趋一致,区党委对引起争论的问题,有了明确的态度,是非问题可以得到澄清,我没有任何理由再顶下去。

    刘贤权高兴地说:“这就好了,可以立刻召开地委会了。要知道,我们接受八大组会上顶牛的教训,在你未转变态度之前,我们一直不能确定何时能开地委会呀!”

    与会的人还是原来那几个人,只是增加了军分区的李恒泉,他刚被提拔为分区的副政治委员。邹玉峰、于梅先都是前一天才来到司令部的。

    会议的气氛没有多少不同之处。去年夏天以来,几次会议上,彼此之间总是那么不冷不热的样子,这次大家见面也很拘谨,显得很不自然,连我自己也是如此。经过几次起伏的风波,彼此间总有些疙疙瘩瘩的,感觉不是个滋味。主持会议的曾旭清,只在临到开会前才和我打了个招呼:“老郝,咱们开会了吧!”他概略地说明,这次地委会的中心是解决地委本身的团结问题,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今天正式开会。区党委特别委托刘贤权来参加我们的会议,一定要保证会议开好。每个同志都要畅所欲言,把情况说够,把问题说透。接着点名孙子权先发言。

    在孙子权发言之前,刘贤权先讲了一段话,其内容和我交谈时的调子基本相同,但很简略,一些事情只提了个头。

    孙子权的发言较长,他着重检讨了他在八大组的发言。他说:去年初在地委会议上,对划县的问题有些意见,对我平时的工作作风不满,在受到区党委批评之后,又怀疑我背后向区党委打了假报告,导致在八大组会议上一时冲动,意气用事,借分局领导对边区工作指示中提到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野心家的本质”两句话,加上“欺骗上级、左右区党委”的字句,强加于我的头上,形成了地委的混乱,对此他感到十分内疚,应该承担对此事的责任。他还着重讲到他的错误言行给我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就此他再次检讨,并向我道歉。我理解孙子权的这个发言,是在刘贤权的帮助下,核证了我向区党委的报告与给地委的信是一致的情况下做出的,否则他不会在此直截了当地检讨自己和道歉。但也能让人感觉到,孙子权把发生问题的全部责任一齐揽在他一人头上。其实他一个人绝不可能掀起召开地委会重作决定的风波,显然他不想把问题引到其他同志身上,因而检讨到此处有点言不由衷。但是能这么解决问题,已经很好了。

    由于他首先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因此也促使我在会上能够敞开心扉说话。事实上一个多月以来,我的心情已渐趋平静,但对有些事情,脑子里一时还没有想通,孙子权这么一检讨,确实解开了我思想上的许多疙瘩,无形中彼此间的思想距离拉近了一大步。

    我被要求第二个发言。我的发言仍然是以自己的检讨为主,撇开了引起地委间分歧争论的原因,也不再去理论孙子权发言中的是与非。只说明在八大组会议上孙子权发言以后,我对他当时的发言确有很大的意见,情绪激动,极不理智,希望区党委能够对此予以澄清,结果受到王卓如的严厉批评,思想上又产生对王卓如的意见,意气用事,情绪冲动,遇事不冷静,转为消极绝望的态度,抱着逆来顺受、无可奈何的情绪等待组织处理等等。客观上造成与组织对立,这是极端错误的行为。

    尽管我的发言从头到尾都贯穿着自我检查的基调,也必然涉及对孙子权发言的意见,由于当时情绪激动,难以控制,无法阻止内心的冲动和委屈,说话的嗓门越来越大,声色俱厉,以至刘贤权在旁边打招呼:“郝炬同志,冷静一点吧。”

    此时孙子权却异常冷静地插了两句话:“不要紧,我在八大组说他那么多的话,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也该让他出出气嘛。”

    我的发言占了大半上午的时间。

    最后刘贤权又插了一段话:“郝炬同志今天讲的话很认真,说清了一些事实,敞露了他这段时间的思想。发生这些问题的起因还是在去年初地委两次会的分歧上。这方面他没有再摆事实,但区党委已经理解并且核证,他给地委同志的信,和向区党委报告时附上的给地委的原稿,两者是完全一致的,那封信里,他的情绪很激动,有些过头的语言,但也充满热情,出于对革命负责的态度。区党委据此做过认真的研究,批评了地委第二次会议的不当。现在经过实践检验,说明区党委的意见是对的。由此而引起的一场是与非、真与假的争论,现在已经清楚。我们欢迎两位同志所作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地委各同志都要发言,互相之间也要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把同志间的思想疙瘩通通解开,一个不留,真正做到团结一心,共同投入到今后的斗争中去。”

    第一天会议下来,大家都松了口气,不仅我和孙子权两人,其他同志都是如此。

于梅先显得最开心,一扫他前些日子的抑郁、阴沉的心情,他不再为被通知到县里工作而苦恼。他告诉我,刘贤权与他的几次谈话,使他放下了包袱,他不再为地委二次会议背黑锅,但他也应该为那次不负责任的态度作检讨,至于下不下县里工作,应由组织决定,他不会再为此事东想西想了。

在第二天会议上,他确实是认真检查自己思想认识的反复过程:第一次赞成,第二次听见不同意见要改变头次的决定,又同样赞成,自己没有主心骨,还存在严重的自卑心理,犯了违反组织原则的错误也不知道,只能说明自己水平太低。

    大家对他的批评也瞄准了他的自卑、干事犹豫不决等,基本上是大同小异。

    邹玉峰发言和于梅先完全相反,从他的口气中透露出坚持与自信,城府颇深。他认为在第二次地委会一事上,从一开始自己就处于被动地位,因为未参加第一次会议,不知道讨论的详情。当孙子权问他有何意见时,他即把自己的意见讲了出来,其中也涉及对我平时的工作作风有一些意见,直到地委作出有关事项的重新决定,自己并未认识到这是违反了组织原则的错误,以致在区党委批评以后,对我的意见加深,并支持孙子权在区党委召开的会议上,揭露和批评我,现在看来这些做法都是错误的……

    我觉得邹玉峰的发言,只承认了部分事实,但未真正触及思想,给人的印象是,他始终都在被动犯错误,和他在实际活动中的表现相差甚远。好在不管他愿不愿意,终究承认了事实的是与非,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大家提意见时,我引用了刘少奇在《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书中的一段话:当一个领导人在政治上、思想上、工作上都不如你的时候,你不仅能够尊重他,真诚接受他的领导,还能主动帮助他做好党的工作……我声明,我对邹玉峰没有什么具体意见,他无论在政治思想和领导方法等各方面都远比我强,我应该向他学习,我引用刘少奇这段讲话,希望能与他共勉。

    我讲到此时,与会的同志都感到愕然,邹玉峰尤为诧异。在旁人看来,我的话似乎太沉重,实际也表明我对他的看法和我们之间相处的关系。对他来说,我的话来得太突然,他在犹豫是接受还是不接受我的建议,最后他还是将想说的话给咽下去了。

    龙书金没有多说话,只是说他是两次会议的参与者,第二次会否定第一次会时,他曾经想到过是否有问题,但还是举手赞成,确实是没有原则。区党委批评指出后,应该自觉接受批评。不过我给地委的信,火气那样重,他内心里也有些意见,但看到在八大组会议上孙子权突然发难,我消极顶牛,才感到问题闹大了,不能就事论事,必须提到组织原则上来认真解决问题。

    龙书金的发言是以地委领导成员之一,而不是以区党委领导成员的身份来说话,进行检查,且只字不提最后是他向区党委建议后,推动了问题的解决,我听起来深感亲切,不禁心悦诚服。

    曾旭清最后发言,简单结束。他表示接受区党委对第二次地委会一事的批评。但他只是听见地委几个同志对第一次会议决定的事项有意见,未考虑到这样做的后果不符合组织原则,把事情办错了。他还批评孙子权过火的发言。他认为地委几个同志对我有意见,要向区党委反映并没有错,事先他已表示同意,也提醒我注意处理好此事。然而八大组会议上,孙子权过火的发言,我消极对待,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是地委主要负责人,应当对此事负责。

    我心中暗想,曾旭清是我们当中的“班长”,事情的发展过程都经过了他,他应当主动承担责任,而不是只作客观的评价。事实上对区党委的批评,他只是组织上接受了,思想上并未接受,否则怎会酿出八大组会议上,明似攻击我,实指区党委的批复有错的做法来呢?我还觉得,曾旭清是个老同志,做事直截了当,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一旦认识清楚或是组织明确指示,他都会坚决执行,绝无二话。对待革命同志,他也是满腔热情,坦诚相见。回头想想,他此时的表态发言,已经很好了。

    会议临结束前,刘贤权宣布:区党委已经作出决定,曹戎继续留在一地委任副书记,郝炬、于梅先继续在二地委原岗位工作。希望地委每一位同志,都要珍惜这次会议达到的团结一致的重大成果,振奋精神,使二地委的工作向前推进,迎接对敌斗争的新胜利。

    至此,长达一年的地委两次会议的矛盾分歧终于结束。通过这次会议,澄清了是非,沟通了思想,使大家真正回到党的原则立场上来,清除了彼此之间的芥蒂,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弄清事实真相,将话摆到桌面上来,大家的怨气、隔阂一扫而光,增加了相互之间的信任感,心情都十分愉快。

    曾旭清表示,他对地委同志之间今后的团结合作,充满信心。在个别交谈中他反复对我说:“我们俩一定能团结一致,带领党委一班人,把地委党政军各项工作抓好。地方上还得靠你拿主意抓工作,我的主要精力放在军队里。但不管有任何事情,我都会承担责任,支持你的工作。作为二分区党政军的领导核心,我们总是站在一起的。”我对他的真诚实在、同志式的关怀,表示由衷的感谢。

    在刘贤权即将离去之时,我也向他敞开了心扉。他是区党委委托的代表,作为一个党员,我也要向党汇报我的思想。这次地委会议在他热忱的帮助之下,使我获益匪浅,它不仅澄清了是非,还我清白,更重要的是给了我一次严肃而深刻的组织纪律性的教育。是组织上极大的耐心和帮助,把我从个人主义错误的立场上挽救回来。回忆此事的前前后后,我深感在党的面前,自己是多么幼稚无知,以致到了极端冲动狂妄的地步,这次对我的教训太深刻了,我将十二分地珍惜这次会议上所受到的教育,珍惜党内的团结,再不允许做出这种疯狂、冲动、不计后果的蠢事。今后我要主动承担起维护党委间团结之责,尊重地委集体领导,真心实意地当好曾旭清的助手,团结大伙儿一道工作。我向组织保证,并接受组织对我的考验。

    我还独自沉思,地委成员之间出现了这么大的一场争论,尽管已获解决,但也给我的思想以巨大的压力。虽然大家在会上说了我不少好话,可仔细思量,与我的认识、行为比较,还有不小的差距,我得有点自知之明。如果没有自身的毛病,事情不可能发展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对我的工作作风有意见的,不是个别同志,是多数同志的共同意见,而自己却毫无察觉,这难道是可以原谅的吗?暗想到此,不禁惶悚万端,辗转难眠。看来今后我得遇事多检查自己,多听别人对我的意见,不再意气用事,争取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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