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朔朔气萧森,淮海会师集大军。
决战中原今有日,终将胜利属人民。
《秋风》(1948年作)
深宵传急令,战事发新情。
徐敌忽西窜,倾巢向永城。
永城处我后,辎重与伤兵。
守备百余众,坚持阻敌人。
战壕凭水势,固守到天明。
拂晓人声急,远地来援兵。
解围笑顽曹,龟缩何足云。
《深宵》(1948年作)
一、紧急任务
忽得通知,立刻赶去新近成立的豫皖苏分局,有重要事交代。这也是下来八九个月,第一次要我回去。我的心情早已平静,在尉氏不论干多久,干什么,已经安之若素,无所考虑。此次突然叫回,将会干什么,稍感困惑。
分局在五分区驻地之东,此时环境平静,路途无碍。随同来接送的骑兵,翌日即赶到。
我见到了宋任穷、吴芝圃、张国华、谭希林、杨一辰、刘瑞龙等负责同志,特别是刘瑞龙,已有很长时间未闻其活动消息。他们正有重大议题讨论,我恰巧碰上了。赵敏也在此列席,还可在旁边聊几句。
我以前路经冀南,曾见过宋任穷,但直接听他谈话还是第一次。在我的印象中,宋任穷为人平和,平易近人,态度很谦逊。他简短说了几句:“我早已了解你在尉氏那里的工作情况了,原想让你在那里多抓一段时间,但形势不允许,需要你马上接受新的任务。现在你先听一下我们商议的事后再详谈。”
事后才知道,领导差不多都集中在一起,是因为刘瑞龙和谭希林要回华东,在此交谈一些相关的事。刘瑞龙去年在此,主要负责华野兵团有关后勤工作和豫皖苏区的经常联系,并帮助参加一些地方工作。后来由于华野兵团机动范围很大,他和区党委的联系开始减少,现在根据中央的战略方针,野战军的部署有新的大的调整,他将与谭希林返回华野。这次来交谈一些工作,也有告别之意。谭希林原本来此不久,据说他本人仍希望回野战部队,中央已派毕占云接替他的副司令职务。
他们谈及,前段时间华野兵团集中进行济南战役,大部分部队集中阻击徐州的守敌向北增援,济南攻坚战则以华野内线兵团担任主攻,在华野司令部集中指挥之下进行,现已完成。目前将集中对徐海地区守敌作战,徐州以西的中原战场,将以中原野战军为主担任。宋任穷指出,中原野战军将集中承担中原地区即将进行的大的战役行动,豫皖苏军区即将承担野战军的战勤支前任务。分局接受刘瑞龙建议,按照山东支前办法,成立后勤司令部,由新来的毕占云副司令兼后勤司令,行署主任杨一辰兼任政委。司令部下专设前方办事处担当具体工作,办事处随同中野司令部行动,组织战勤服务。
会后听赵敏说,刘瑞龙是根据陈毅军长的指示来分局交代此项任务的。陈毅已在中野司令部与刘伯承司令员一同主持军事工作。
宋任穷对我说:“中野部队在大别山区转战经年,野战军本身还没有自己的后勤机构,‘前办’要代表军区后勤司令部,主动接受野司交付的后勤任务。你是接受任务和瑞龙、一辰同志一同南下,专管支前的,没有其他谈的,你即回尉氏将工作交代一下,作出安排,可带几名干部一同前来,搭起架子,准备上前方吧。’’
这又是一次“突然”,看来这一次的担子更加重了。豫皖苏搞支前工作的基础,我自认为不如山东,甚至还赶不上渤海,很难说到前线能否拿得上去。加上事先不知道必须接受和实现的后勤任务,到时完不成任务,我一个人担待得起吗?但在眼前这种场合下,无法扯这些具体事,何况我向来也没有说过不敢接受任务的话,只有承受下来。不过还有一事老在我心中嘀咕,总忘不了。就是我来此并未经过正式的组织调动手续,得趁此机会向组织作出说明:我来豫皖苏,是刘瑞龙、杨一辰交代我留下来的,没有正式手续。
刘瑞龙说:“这确实是个事。从山东抽调一些干部支援豫皖苏地区工作,是根据陈军长的指示办的。当时来不及联系办理调动手续,此事我们可以证明。”
宋任穷笑了笑:“这是好事嘛,豫皖苏欢迎你们来此工作。是瑞龙同志办的,他已作了证明,我们今天在此的同志也都可以证明。”我说:“证明是事后不得已的办法,还是请求分局向华东局发电报请求准予转组织关系,这样我就放心了。”
宋任穷说:“电报可以发,但不一定会马上答复,还是以我们大家的证明为准,此事以后就不用再提了吧。”
赵敏和我找到组织部经办同志,把民运部及工作队干部一次分配了断。实际上根据宋任穷的交代,赵敏早已准备好了方案:徐同瑶、陈先各带工作队两三人回来,筹备分局一级农会和青联工作。陈觉率十名工作队员上后勤“前办”。我则先带一两名做筹备工作,其他同志随后亦赶到“前办’’报到。工作队多数成员留在尉氏工作。尉氏县委书记由韦荣寰接任,谭绍中任县长。这样一来,韦荣寰可能要叫喊,但实际上一半以上的干部留给了尉氏。经过大半年的工作考察,这些来自基层的干部,都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大都可以独当一面工作,有的同志很快就可以到县里工作。区乡干部,可以从土改中涌现出来的积极分子中吸收充实,像高庙寨李孬这批人,很快就会形成区乡干部的骨干。别的县对尉氏可是眼红得不得了哩。
回尉氏之前,和赵敏聊了不少时间。他告诉我,对我的工作酝酿已久,“确实曾设想你留在尉氏或到五地委工作一段时间,毕竟在尉氏费了不少时间才打开工作局面,不好半途而废呀!我估计那段时间,刘瑞龙有过交代,你是搞专门支前机构的合适人选,基于上述原因,就又确定你先在尉氏搞段时间再说,我们也不便告诉你,你可能为此着急了吧?”他还说,“几个月来你的工作逐步得到大家的认可,包括章文在内,她现在不是分局领导,我们才可以说呀!她忒主观,先入为主,头一回去尉氏,不只是和你一人顶牛,其他同志都有不少意见。不过第二次她就有大的改变。主要是中央精神下来了,对于中央精神,她绝无二话,绝对忠实执行,而尉氏工作摆在那里,无法轻易否定嘛。”
我也告诉赵敏,确有一段不愉快的事,不过早已过去了。其实章文是个好同志,她对工作的积极主动令人敬佩,就是主观一点,当时对我们的批评有的也对,起到一些促进作用。这半年我也很愉快,真正补了群众运动这一课,这些都将使我永生难忘。
杨一辰也拉我去扯了一阵子。他要我从民运部、民政处挑选一项工作,也是他和刘瑞龙商议后提出的,二者都关系到支前工作,到时候可以做到带职支前。不过他很希望我到民政处,可以继续在一起工作。“你的挑选很对,有此机会补上群众运动这一课,将会受用终身,受益匪浅的呀。现在又转回来在一起搞战勤支前,这很好嘛。实际上我这政委也只是出名而已,行署主任是我第一位的工作,杂事太多,支前工作是要上前线的,我哪能去得了!这事就靠你去搞了。你说难度大,基础差,事实如此,但是我还是相信你的责任感和工作能力,相信你能够不辱使命,在即将发生的巨大的战役中完成支前任务,把事情办好。”
我知道,每当一次调动之后,就难再见到原来的同志和领导了。连杨一辰、赵敏不也是一离开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吗?这次倒是给了点机会,能静下心来和他们促膝长谈。他们的谈话是对我思想最直接和具体的帮助,我从内心里感谢他们的战斗友情和随时的关照。
秋风瑟瑟,寒气袭人,似在催人走向新的征程。
按照宋任穷的交代,我从分局驻处纵马奔回尉氏,以最短的时间向后任同志做完工作交代和安排,即刻返回分局,带领新组成的“前办”赶赴前线向野司报到,接受任务。在我返回尉氏之前,分局组织部已从行署机关和地区抽调田丹铭、张豁梅两同志来担任人力动员部部长和粮食物资部部长,并确定从民运部在尉氏的工作队中抽出十二名干部,由陈觉带领来“前办”工作,陈觉担任“前办’’秘书主任。回到尉氏的时间短暂,人们已知道我即将离去。与同志们相处的大半年时间,大家已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相对依依,但也高兴地看到我接受了新的任务,而且还是更重要的工作呀!陈觉将同我一起去“前办”,陈先、徐同瑶也即将调离尉氏,我的工作将由韦荣寰、谭绍中接替。韦荣寰态度诚恳地说,让他继续在此地掌舵领航,感到压力很大。以前实际上是他在我领头的条件下干一部分具体工作,现在突然让他完全负责,觉得心中无底,但又必须服从党的需要,挑起这个担子。他对工作队成员的分流则又忧心忡忡,怕过多地抽走骨干,不利于尉氏今后的工作。
对此我和徐同瑶、陈先均极为客观地说:凡已明确来尉氏县区机关担负工作职务的人,一概不动,以保持尉氏工作的连续性。我们都不希望因抽调干部影响尉氏工作的下降,实际已明确工作职务的这些干部,如张延武、王继先、焦裕禄等,都有相当的工作能力,一些尚未明确职务的同志,能力也不见得差多少。这样照顾到两方面的需要,最终大家都满意地接受这样的安排。
由于陈觉等人要交代一些具体的工作,需等几天才能离开,而我则不能等待太久,遂从抽调的十二名同志中,先挑选许庆仪、任万功两人和我一路先去,余下同志则和陈觉一起随后赶去。随我南下的警卫员小高,工作本很得力,但几个月来发现他双脚长满了“鸡眼”,行走时痛苦不堪。前些日子,苦于没有调回山东的机会,也无合适的人可以接替,他咬牙忍受,继续工作。如今有了机会,可以跟随刘瑞龙处由中原撤回山东的一行人一同回去。尽管小高对他因病不能继续留在我处深感难过,我亦因此失去在鲁北一起战斗的最后一位“亲人”,颇感失落,但只能理智地作出这样的抉择。接下来的人选,我首先看准高庙寨的小瘤子或李国珍两位青年民兵,挑选来我处工作。然而小瘤子家乡观念极重,得知将随我工作竟躲藏不见,令人失望。李国珍为人憨厚,虽赶不上小瘤子那样机灵,却毫不推辞,愿随左右,我深为满意。
临行前,韦荣寰、谭绍中还特别关照,我的冬衣一两天即赶制好,让我换下已着身几年的破旧衣衫。这身破衫还是当年离开二地委时,同志们为我赶制的,早已是多处补丁、捉襟见肘了。
赶到分局才知道,由于野司急催,杨一辰已让田丹铭、张喆梅率领从行署警卫大队抽调的一个警通分队先行前往,并要我马不停蹄地随后跟上。“这是军令,时间很紧,来不得半点含糊,你还是一刻莫停,赶快去吧!”杨一辰关心地促我即速启程。
我只能留个条子给陈觉,要他快跟上来,我自和许庆仪、任万功、李国珍四人星夜追去。
路过毫州,问到“前办”所在村庄后,即速赶去和田丹铭、张喆梅两人见面。他们二人一到即被通知赴陈军长处,恰巧三地委书记寿松涛也在。
陈军长问了一下“前办”筹建组成的一些情况,在此之前分局已将成立后勤司令部及“前办”的事,以电报向野司作了汇报。陈军长即席对“前办”随同野司执行后勤支前的任务作了交代,并作了一个具体的指示:首先是同意分局组建后勤司令部及“前办’’和人员的配备意见。他考虑到中野部队这次行动,主要在豫皖苏及三分区范围内进行,为了在执行任务时节约时间,他提出仍然由我任“前办”负责人,但在我之前加上寿松涛。由于寿松涛还要负责领导地委本身的许多工作,不可能住到“前办”,但和野司联系、执行任务等工作仍放在“前办”,为此地委可另派干部来担当我的助手,这样“前办”有任务下派就可以直接到三分区各县,效率必定会更好一些。要我到“前办”后即向野司报到!
从田丹铭、张喆梅二人的眼光中看得出来,此事已经定了,不可更改,也流露出对我能不能接受这个意外的变动的担心,担心会影响到“前办”的工作。
“军长对此考虑得非常周到!”这是我发自内心、真实的言语,绝非一时虚假的表示。“说实在的,在我的脑子里,对三地委这么大的范围,简直是一张白纸。有了这样一个组织措施,我自己顿感踏实多了。”我的说法,使田丹铭、张喆梅两人非常高兴。看来,他们的担心有些多余。
寿松涛来到了“前办”驻地。他是一位已届中年、特显老气的老同志。张喆梅、田丹铭他们对他早有所了解。他是1933年前后即已入党,先后在苏北、淮北、豫皖苏等地担任过地委副书记、地委书记,在艰苦环境中舍生忘死、坚持斗争的一位领导人。岁月和周围环境使他的头上泛出花白的头发,人显得很清瘦。恍然一看,立刻觉得和我最早接触过的嘉康杰颇为相似,也使我对这位老同志顿生敬佩之意。和他一同来的还有另一位同志,比他稍年轻一些,不过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也刻下了深深的岁月的烙印。
寿松涛简单说明来意:日前军长交代给他有关战勤支前任务,特来此和我具体交换意见。他说:分局前已通知地委,由你负责“前办”有关工作。三地委的任务就是全力支持“前办”,无条件地接受并执行“前办”交办的各项支前任务。现在军长又给我压上这项任务,我领会其用意,就是要地委更好地支持“前办”的工作,加上我的名字,“前办”向下边办事可能会方便一些。为此我回去和光宇、时庄几位同志商量,我们认为:无论加不加名字都是一样,“前办”交办的任务都是野司交代下来的任务,我们决不会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而且如军长指出的那样,我也不可能常到“前办”来工作,咱们都干过这一行,一个地委的日常工作千头万绪,我不可能离开单独搞一方面的工作。为此地委同志商量,要时庄来“前办”,做你的助手,又是地委驻“前办”的代表,参与“前办”的有关工作,他对三分区各方面情况都很熟悉。“前办”有事可以直接下达到县,自然会准确方便得多。
“这样太好了,松涛同志!难得你考虑得这样周到。在此之前,我一直担心‘前办’这样的临时性机构,加上人生地不熟,情况不明,工作难做,犹如悬挂在半空中,摸不着头脑。现在一切都解决了。我也十分欢迎时庄同志能和我们一起工作,看来,‘前办’的许多事,都得仰仗时庄同志呵!”我说。
时庄,姓李。为人诚信忠厚,做事异常踏实,事实上在“前办”他已成为我的第一助手,连同田丹铭、张喆梅、陈觉几人共同协作,“前办”的工作算是一下都搞活了。在我的脑子里,一幅支前战勤图的轮廓,油然而生。人力动员偏于靠后的几个分区,我也特别寄希望于尉氏这样的几个县,期盼他们在民工担架的工作中起到较好的作用。粮食、物资的调运,以及临时性的民工召集,大部分得依靠在三分区范围内承担解决,这些事项离开三分区来办,不仅时间上来不及,也是战争的要求所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