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二)

16926 发表于2019-12-04 19:18:12

    二、钟山烟雨

    渡江胜利以后,我们的支前指挥所也胜利完成了任务,此后我将何往?只好向调我来此的宋任穷政委发出请示专函。请示函由皖北区党委直接用密电报发出以后,当天晚些时候即得宋政委复电,要我即率领支前工作队的十几名干部赶往南京市委,听候分配新的任务。一直劝我留在安徽工作的桂林栖,还是那样热情地对我说:既然宋政委已决定你赶去南京工作,我们自然会同样热烈地欢送你去新的战斗岗位,尽管我是多么希望你留在安徽工作,但必须服从上级的决定,没有别的话好讲。我也向桂林栖表示: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党要我们去哪里,我们都会无条件地走向那里。虽然我在皖西时间很短,但我们之间已经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要不是组织决定调走,我还真愿意留在安徽工作。

    我们途经合肥前往蚌埠再转赴南京,照样搭乘那种“闷罐子”车,一路平静,来时遇到的惊险场面已经过去。大军渡江,蒋军在附近的机场也陆续被我军占领,路上已不再受到空中的威胁。过蚌埠时则更得殊遇,换乘了宽敞明亮的客车,途中还听闻正在准备恢复中断多年的平沪特快,可以想象到那时的铁路交通会更好。

    我明白,宋政委现在一定是忙之又忙的领导人,我也不需要直接找他,他已交代马继孔和寿松涛二人等待我的到来。马继孔和我接谈自然是意料中事,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但可以肯定是办公厅副主任或副秘书长这样的角色。而寿松涛在此,则令我感到惊讶,豫皖苏三地委那样繁重的担子,能一下把他也抽出来吗?

    5月的南京,正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江南暮春景色。乍一进入这个六朝烟雨的历史名都和现今中国的大都市,颇有些眼花缭乱,耳目一新之感。在我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到过的大城市屈指可数,成都、西安,再就是现在所在的南京了。它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城市规模很大,十里大街,各色各样的建筑物密集,街道宽广而整洁,两厢绿树庇荫,自有一派繁茂而宁静的景象。不过,解放时的欢乐景象似已逐渐消退,繁华市街的商铺还有一些没有开门营业,已经开门经营的也是门庭冷落,车马稀少,已经减少班次的公共汽车上乘客一样稀少。解放已经快一月了,还有一些人心存观望,不敢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看来,进入一个大城市,要想很快恢复生产,恢复秩序,恢复市场,还真不那么容易哩!

    我们住在原国民政府财政部的大楼里。这里现在是南京市委的住地,有一个公开的代号叫金陵支队,它在人们心目中,自会引起几分神秘和好奇之感。在这里我见到寿松涛等同志,据他们告知,他们在南京解放后即率先进城,搭起市委机关的架子,并陆续集中一些同志到市里来工作。他们戏说:你已经是迟到许久的战友了。

    寿松涛对我作自我介绍:他前些日子即已从三地委调来“金陵支队”,现在职务是南京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这更让我吃惊:这位身负重任,在地区威信很高的老同志,怎能调来当一名科长?寿松涛却十分宁静,联系他自己并谈到我的工作时,不禁使我十分信服:共产党人做什么工作,都完全服从当时革命的需要。眼前的寿松涛,一直保持着高昂的革命热情,却又踏踏实实、尽职尽责地履行干部科长的任务。从地委书记到市委的干部科长,角色转换,工作如一,多么好的精神面貌哟!

    原来这一切都是在渡江战役前中央作出的重大部署,担负解放南京任务的是三野八兵团,但对南京实行接管的军管会则由二野担任,三野则负责上海的军管会工作。陈毅是上海军管会主任、上海市市长、市委书记。刘伯承为南京军管会主任、市长、市委书记,宋任穷是南京市委副书记,市委组织部部长是南京地下党市委书记陈修良,宣传部部长是二野政治部主任张际春兼,警备司令是八兵团司令陈士榘。由以上五人组成市委常委。彭涛是市委委员,工业工作委员会书记和市委办公厅主任,马继孔是办公厅副主任,原二野三兵团副政委张霖之调来任市政府副市长,市政府秘书长和各局局长则由罗士高、万里、陈筹等一批老区地委以上的领导干部担任,其中万里是由赣东北新区南下班子的行署主任抽调来南京的。这是一个强大的干部阵容。我听了后深深体会到,中央对全国几大城市的接管,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其意义之重大,不言而喻。

    寿松涛又告诉我,他的干部科还有一位副科长王镜如,是从平原区调来的地委组织部部长。宣传部梁浩等两位科长,也是由军队和老区调来的。市委设有研究室,主任由彭涛、马继孔兼,下设城市、乡村两科,乡村科长是皖北地区调来的一位专员纵汉民,副科长是江淮区来的一位地委干部田兰田,城市科副科长黄天明是冀鲁豫区南下的一位地委干部。至于正科长一职,宋政委早就决定,留给你来担任,你率领的工作队的其他同志均到军管会联勤接管部报到,分配工作。

    至此话题才转入到有关我的工作。在这个强大的干部阵容面前,分配给我一个科长职务,自己感到已经够高的了。但有一点却

让我不解,南京市就是一个城市,为何要设城乡两科?南京市郊有一点农村,有无必要单独设一个科来专搞调查研究?

    寿松涛耐心地向我解释:南京市现有幅员范围就是九个行政区,除汤山、栖霞等区有少数乡村外,其他全属城市范围,确实不需要专设一个科来搞乡村调查研究,但内中自然另有原因:组建南京、上海两市市委和市政府机构时,就已明确,上海市以全力接管上海城市,不管农村。南京市委则明确为受华东局委托,代管皖北、皖南、赣东北三区党委。为了适应这个组织及任务之需,才有这两个科的设置。乡村科是作为市委内设职能机构,和三区党委对口,城市科则和九个区及城市机关、企业对口。说了半天,才弄清楚原来是这么回事。南京市委实际起到了宁皖赣中央分局的作用,其含义远远超出南京市的范围了。

    脑子里稍有点空暇,突然想到:从山东到豫皖苏,再到安徽和今天到南京的过程,刘瑞龙、杨一辰、宋任穷和皖西的桂林栖,他们都是我敬重的领导,但前边三位,在“争夺”干部上真是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将他们认为需要的干部引至麾下,倘在局面稳定工作正常时,可能没有机会。到大动荡、大转移之时,这种办法就得以施展,显示其作用了。我在这两三年中,不就是被当做一粒棋子,在他们手里转来转去的吗?对这些领导,现在和过去一样,我始终敬重他们,并没有因为他们施展过这点手法,对他们有丝毫的贬低,我仍然很乐意在他们领导下工作。但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又被当做一粒棋子,摆来摆去的呢?

    城市科科长和过去的工作相比,相对轻松。我的心情与以往没有多大差异,自认为可以适应这个不同角色的转换,能够和全科的同志们融洽相处。在我们科里,除了我和黄天明两人,再就是涂钜兴、叶镇、肖林和许荏华、陈振东、陶子平等人,他们都是清一色的南京地下党成员,并多为在校的青年学生。在南京解放前夕,曾经撤退到巢湖、六安,后又随金陵支队辗转回归。这些同志和我以前在老区一同工作时的同志大不一样,他们本身有较高的文化基础,多数喜爱歌唱,勤于学习钻研,在学习讨论中喜爱提出问题,常使人感到难于答复。他们对南京市的历史情况知道的也不少,但对党的历史和老区的斗争实践知之甚少,他们渴望从老区来的老同志身上学习与获取这些方面的知识。党组织也交给我和黄天明任务,培养和带好这些青年同志。

    有了相互了解和尊重的基础,科里同志之间始终保持这种团结友好的关系。大家相处较熟之后,一个同志告诉我,他们早有所闻:尚在渡江前线未来的科长,是一个十九岁即担任地委书记,现还可说是个老青年的干部。我在他们眼里,没有一点科长的架势,虽然这个科长有一点特殊,一直有一个警卫员小李跟随在一起。

    在这里还发现一个熟人,即从渤海回到南京的何为,在市委学校工作委员会工作,似乎经常在跑中学。直感告诉我,她的工作能力和文化水平似不适合跑大学校园。还见到了田丹铭,他是最早确定来这里工作的,已从工委到了南京市总工会筹备组。

    一上手就开始工作,几乎没有一点时间摸清城市科工作的对象、内容和工作方法。现在要着手进行城市若干问题的调研工作。城市工作的研究题目十分宽广,我们首先确定以永利錏厂作为第一个对象,这也是工委彭涛、马继孔提出的建议。在当时的南京,永利铔厂虽不算是多大的工厂,但却是以新的工艺生产新的产品,比较有生气有希望的一个厂。对永利铔厂的生产状况、工资待遇、职工生活、劳资关系,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提供资料,提出措施和建议,将有利于全市工业企业恢复生产及各方面的进展。马继孔再次向城市科交代,这是市委宋任穷亲自选定的几个调研点之一,要求城市科认真进行这项调研。

    环境变了,工作对象变了,调查研究也和农村工作不同,但过去在农村中深入基层,解剖麻雀的精神作风不会改变,调查研究的若干经验可以运用。科里这些年轻同志,更显得锐气十足,初生牛犊不畏虎,听说此项调查研究如此重要,都投入了很大的热情。我们遂把科里分成两摊,一摊三个人,任务是守科室,负责与各方面特别是九个城区的经常联系,办理市领导临时交办的任务;另一摊的四人工作组去永利铔厂。我和黄天明的分工是:我先去搞调研,他守科室,准备在半途上临时替换,时间约定为半个月。

    眼下的调查研究是个慢性子活路,和农村特别是战争环境中的工作大不一样。那时调查研究侧重搞清问题,力求简明扼要;即使在发动群众时,也不可能简单规定几时几日完成任务,但怎么也不会拖很长时间。而这次却不一样,人们谈话总是慢条斯理,一时半时了解不到多少情况。永利铔厂的条件还比较好,地下党早有基础,据厂里反映,抗战初期就有进步的青年工人,在党的教育启发下,回到华北家乡参加抗战,在解放战争时已担任军队中师长职务。现在地下党在永利的党小组成员熟知厂里的许多情况,我们进行调查时,可以从中取得许多材料。他们提供的材料很真实,对情况不作任何保留。走访几位非党群众,使我们了解的事物更为多样而臻于全面。厂里有几名隐蔽特务,党员早有所了解,但群众不了解,不清楚这些人的面貌,自然是各说各的。但这不要紧,调查研究的目的就是要从不同角度,了解各种不同的意见,再予以综合分析,择其准确者从之。

    我们进厂时发现,沉浸于全国解放的欢乐之中的广大群众,经过这些日子之后,逐步冷静下来,现实的许多问题逐渐进入人们的思考之中,其中生产问题是一个首要的问题。虽然永利铔厂的生产未因战争而中断,但现在生产也时常发生不正常的现象。生产上还需要一些国外进口的零配件,如何解决?生产如有故障,既影响国家所需,也影响职工的生活。工资问题也是大家普遍关心的事。永利铔厂职工过去工资较高,解放以后,会不会遭到削减?这又是对职工生活有巨大影响的事。外部市场物价现在极不稳定,不断攀升,政府如何权衡处理,以保障职工正常的生活?随着调查研究的逐步深入,发掘的问题日渐增多,这也是工作所取得的成果,使工作组的同志们尝到了甜头,大家不停地组织座谈,每个人都忙个不停,到夜间也要先碰头,整理当日搜集的资料,然后才有点喝茶、唱歌的片刻休闲时间。

    同志们在生活中逐步熟悉,大家的情绪一直饱满,工作的热情很高。

    只有这么几天时间,黄天明匆匆来到点上,原来他是主动来换我回科里去的。

    本来打算我们两人后期交换,但他却提前专门赶来,我猜想一定有什么事情要我回去。黄天明告诉我,城市科负责联系九个区的工作,但九个区一直反映市委对他们的工作关注不够,意见相当强烈。

宋政委点名要我回去办这件事,所以只好赶来换我回科里去。我们交换了永利钮厂调研工作的有关意见:我们只是调查了解,不是直接到厂里进行工作,但我们有责任在调研所得情况的基础上,对工业企业目前存在的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供领导决策时参考。为此,要准备在调研工作告一段落后,向市委和工委写出一个报告,现在即应着手准备。

    我回科里后,宋政委即找我和马继孔两人去。据他讲,人城以前对各区的班子一直很重视,一般都是地委以上干部担任主要领导。但人城以后才发现和事先的想象有很大的距离,大的工商企业、大中学校、上层统战活动,都集中在市里,区里只能管小学教育、社会治安、安置留用人员、户籍、街道等方面的工作,在接管期中也不可能从组织上进行调整。目前市委领导的精力,全集中在大学、大的工商企业、统一战线和外事上,实在顾不上区里的工作。他对我说:“现在只好加重城市科的担子,直接联系九城区,他们有什么事就找你,你也可以直接召集他们开会,检查汇报各区的工作,有重大和紧急的问题再反映到市委解决。”

    说实在话,我对宋政委的交代还是不大明白,城市科本身就对口联系九城区,怎的说是加重我们的担子?仔细寻思“有什么事找你’’这句话:市委顾不上,他们向市里汇报,到我这里就打住了,这怎么能行呢?从组织上说也不合适嘛……

    宋政委看出我的心思,他接着说:“没有关系,这不过是接管初期采取的临时办法。这里以市委名义给他们电话通知,他们都是老同志,明白这是组织上的临时决定,不会因此而有什么意见。你尽管放手大胆工作好了。”

    干就干吧,反正是临时办法,日子也不会长。我并未真正体会到这个担子的分量,也不明白水究竟有多深!

    当天办公厅就发出电话通知,第二天九城区就陆续来电话,要和我直接联系谈工作。他们反映,虽然到区里工作不久,但积压下来的事已经不少了,希望能尽快得到处理。有的表示,可以马上来城市科谈,有两处希望能去他们驻地谈。

    对于这些老同志的要求,不能有丝毫怠慢,而应尽量满足其要求。但怎样才能满足,却是众口难调。最好的办法就是跑跑腿,一处一处地当面联系,可要是每天赶公共汽车到区所在地,若谈话时间长一些,加上往来所费时间,就需要大半天了。这样九城区要十来天才能轮上一遍,岂不是把事情都耽误了吗?合理的办法就是召集起来开会。

    不过,这只是我的一相情愿。到开会那天,九个区的同志们来的先后时间就相差太大了。远的像汤山、栖霞这样的远郊区,连江北的两浦区在内,全都早早地赶来了。他们说,来开一次会还真不容易,可也不能耽误开会的时间,他们全是提前出发,为的是能够按时到会。我已经了解过这几位同志过去的工作情况,两浦区高永光是老区的地委副书记,其余三位同志都是老区的地委部长。其中一位原是老区的县委书记,南下前才决定抽到地委担任部长。和他们在一起谈话时发现,尽管他们对和市委联系困难,以致影响工作颇有意见,但安排这次会议为他们解决问题也很满足了。而城区几个同志,却比他们来得晚得多。夫子池区的李光是从江淮地区调来的一位地委书记,他的区在城边,本来交通还比较方便,但却是第七个来到开会地点。夏季的白天本来较长,但我等到十点半以后,最后两位才来到会场。这两位是九城区主要领导干部中过去职务最高的,都是原先在冀南军区及后来二纵队政治部的领导人,下关区的许恭一,身材魁梧,体格健壮。但下关距市中心比别处稍远,他出发前就来了电话:“报告科长,下关的路程较远,我现在出发步行前往,无法按时赶到,特此报告。”他倒真是走了一头汗,慢腾腾地赶进了会场。最后来到的鲁仁昌是新街口区委书记,来南京前已宣布任军副政治委员。他身体很差,又曾几次负伤,一路走来确实很吃力。这些同志的共同特点是坚决不坐人力三轮车,许恭一则连公共汽车也不坐,鲁仁昌来得最晚,就那么几条街的距离,已经走得一瘸一拐,真是太难为这些同志了。

    好在人到齐之前,我已和先来的同志交谈,了解他们的工作情况和需要市里表态解决的问题。区里接触的事情,最敏感的还是治安和防查潜伏的敌特问题,而就这一问题几乎天天都与市公安局有联系。一有突出情况,市公安局即会报告市委,指示区的工作,并不令人担心。其他方面的问题多半可由区里处理,无需向市里备案报告。真正要解决的问题就在区本身。

    接管的国民党旧区公所,纯粹是一个破破烂烂、零打碎敲的摊子,自身无力量,大事不能抓,小事管不完。

    许恭一、李光、鲁仁昌的意见更为尖锐,他们认为远郊区和两浦距市中心区远,交通不便,设区可能有必要。市中心几个区,市里有关部门可以直接插手到最下层的工作,区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许恭一直通通地说:“提出这个问题,会让科长你作难,可市委办公厅打过招呼,要我们有事找你,你现在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了,我们心里的话只能向你说呀!”

    鲁仁昌也和许恭一、李光的意见相同,态度却很平和。他说:“提这些问题必然使你犯难,不过是希望你向刘、宋首长迅速反映而已。机构该不该设,我可说不准。就我个人而言,这工作实在太困难了,力不从心,举步维艰,如让我回到部队,照样能担承自己的工作任务j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干不出活,白白消耗掉时间。”

    说是开会,实际上是和同志们交换了大半天的意见,问题总算摸清楚了。同志们的意见虽多,骨子里无非就这两条:要求得到市委的直接领导,能够定期见到市领导,直接得到市委领导的指示,不需要我这样的中间环节。更重要的是解决各区的工作条件,有个办公和居住的院落,自己能够开伙,出去工作有适当的交通工具。像他们这样的干部在老区都配有坐骑,现在这里不允许牲口进城,区里又没有车辆可用,同志们胸中有怨气,又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发泄出来,其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但我只能把问题记下来向市领导报告,有什么结果,现在可说不清楚,其实大家就是要我回去报告。这个并未真正开的会,用了一大半天就结束了。

    我写了一个简略的报告,找到马继孔,约他去宋政委处报告情况。宋政委说:“郝炬归纳的两件事对头,其实大家明知道设区这样重大的问题,哪能说撤就撤,南京这样的大城市,不可能不设区,大小事都堆到市里怎么行?其实提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了第二个问题,两者实质为一。他们提出的合理意见,市委确应考虑。在拿不出办法以前,郝炬还是和现在一样,继续和他们联系,不要打退堂鼓,那可不是你的作风呢!”宋政委说得对,我当然并未打退堂鼓。不过如用开会的办法不成,我向马继孔提出,我准备分片下去和各区碰头,由于受时间限制,我把汤山、栖霞作为一路,下关两浦作为一路,城里几个区我能够自己走去,有的也可让他们到我处碰头。这样十天有一次,就可以对付过去了。

    市委机关移驻A、B楼。

    我们从未见到过这样富丽堂皇的高大建筑,简直令人难以想象。我第一次住进那个“财政部大院”已经有“土包子”开洋荤之感。现在上这儿,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几层高敞的楼房,每层楼都有二三十间住房,一门关尽,里边大小套间、用餐、盥洗、冷气,样样俱全。市委机关搬来,以A楼办公,B楼住宿。

    我和黄天明在二楼上都是各住一门,科里男女同志各住一门。天明夫妇二人住一间,自称得到最高享受。我直惊叫,住这样高大的房子,岂不是浪费?再走到别的科室转转,发现寿松涛、王镜如、纵汉民,大大小小,男女老少,大家全是这样的待遇。就这样还空了不少房间无人居住。住这样的地方,不仅黄天明和我这些来自解放区的人从未想到,就连科里这些南京的学生也说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气派的地方呀!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国民党的什么办公大楼,而是迁回南京以后,突击修建供驻华美军联络处使用的励志社招待所,修建的材料许多都是以美国援华救济物资名义进口来的,也弄清了A、B楼实际是一号楼、二号楼。在此我们得到一个深刻的印象:蒋记政府对其美国主子,如何巴结奉承,精心伺候,硬是在短促的时间之内,赶造出这样高贵华丽的两栋楼房。美军未住几天,却让我们来此享受,局势变化之快,也是蒋帮始料所不及吧。

    不过市委的人没有多少,和解放区领导机关清苦自甘的风尚相比,是不是也太过了呢?

    “事情不是这样!”马继孔向大家解释。市委并不希望或乐意住此,而是军管会后勤行政主管部门筹划决定的。在南京所有国民党的大小机关,都留用了一大批原政府的机关人员,市委不管驻哪一家,都得集中移走这些接管留用人员。权衡利弊,A、B楼里早已空寂无人,具有较好的办公起居条件,作为市委临时居住之地最为适宜,这也是军管后的临时措施。从长远来看,当然不会永远住此。

    尽管我们开始对市委住此多少有些纳闷,当清楚其来龙去脉后,自然也就处之泰然了。科里的人反倒觉得热闹活跃,大家朝夕相处,学习工作,争论交谈的确方便多了。

    永利铔厂的调查研究已告一段落,就在这儿写出了自认为过得去的调查报告,准备接受新的任务。除了我对联系九个区的事仍觉得伤脑筋、犯难而外,同志们似都有轻松之感。

    本来军管会和市委人城以后,一直没有节假日的规定,有什么事立刻着手处理,从不过时。但现在已有三四十天的工夫,不可能不给人们休假的间隙时间,无形中已部分实行星期日休息,即假日留下足够的值班人员,其他人经过打招呼可以外出自由活动。

    不过,和各区联系仍觉十分吃力。上次会之后,我注意了自己的工作方式,多往区里跑,接触增多,互相通气了解。但这不能及时解决市委对各区委的工作指导问题,这自然是我力所不及的,同志们也都理解。但同志们要求市委加强领导的迫切心情,却使我心中犯难,上下不安。总不能老这样拖下去嘛。

    好在宋政委了解各区的工作情况,在有了恰当处理的时机以后,他迅速下了决心。在市委一次会议的间隙中,他让我和一个新来的老领导同志见面,并告我:“这是柯庆施同志,刚刚到此,他是市委委员、市政府副市长,主持市政府日常工作,今后市属各区区委的工作:就由柯庆施同志直接领导负责,你今后可向他直接请示处理相关事宜。”

    柯庆施谈话很简单:“我刚来此,还未摸清情况,具体联系事宜还得你继续承担一段时间,有事咱们商量办好了。”

    我的心情真的一下就轻松了。有了主管领导,我跑跑腿办点具体的事,自然不是问题了。

    看来柯庆施也一样繁忙,但责任已明确在他头上,他抓得很紧,立即找我去谈各区的工作和区领导干部们的情况,作了比较详细的了解。他赞同我这段时间采取的工作方式,实际上已经起到上下沟通的作用。但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召集一次各区书记的会议,传达市委对各区工作的要求,听取他们的报告并尽可能解决他们提出的问题,这样就比较完备了。他立即决定,即日召开会议,和各区书记们见面,完成上述各项任务。他认为有半天、最多大半天时间就够了。

    我则反映,开会不能按时到会,特别是鲁仁昌以及许恭一、李光他们的实际困难。

    柯庆施一听不禁乐了,他说:“这点小事市政府能够解决嘛。开会前提早出动两辆小车,包括汤山、栖霞、两浦等区在内,一同接到市政府,按时开会,待会完了后,再一家一家送回去。今后干脆形成个定期的制度,各区的负责同志理应配备小车,以利工作来往,目前办不到,接送一下总要保证嘛。”他这个举措挺干脆,实际是把区里意见最大的一件事一下就解决了。

    会议如期举行,人到得很整齐,柯庆施对区里同志的工作勉励有加,对提出的问题回答也很痛快,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其中最要紧之处就是指出了九个区工作在整个城市中占的重要分量,实际上是对区里同志认识的片面性及不正确的意见作了直接的批评,这反而使这些同志心悦诚服,情绪高涨,也为我所始料不及。在我的印象中,他的作风果断、明确,虽然他似乎少一些谦虚、谨慎,对人和蔼可亲的态度,但也同样使人感受到他对干部的热情关怀,平易近人。过去我只风闻绰号“袁大胡子”的柯庆施是很早以前党的北方局负责人,这次才真正领教到他的领导水平和工作作风,颇有好感。

    不过,我很快又变动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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