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春,我运河支队向六里石据点东西不到20华里的运河封锁线上,发动了政治攻势。经两天两夜,不费一枪一弹,拔除了六里石、平山子,万庄三个伪军据点,使运河与新河之间的夹河套地区由敌占区变为游击区。这个胜利,打破了敌人对运河两线的封锁,为运北敌占区中我文峰游击队开展活动提供了有力的支援,也减少了黄丘套游击根据地通向微山湖和抱犊崮山区的威胁。
打入敌营
事情还需从1941年春说起,那一年运河支队回师运(河)南,一举攻克六里石伪军据点,部队进入黄丘套。日伪军对此进行了反扑,在伪峄县第五区区队长孙茂墀的指挥下,扶植六里石的孙茂贵成立了一个伪军分队,重新设立了据点。我们为了与敌人展开长期斗争,决定派一位可靠的同志打进该据点。我与谢绍唐商量,他的意见把这一任务交给龙门大队的王怀信去完成。
6月的一天,我派人把王怀信叫到了磨石楼的支队部住地。向王怀信说:“现在敌人重建六里石据点,对我们运河南北交通造成重大威胁。经过研究,决定派你打进六里石伪据点,取得孙茂贵的信任,为我们部队彻底消灭敌人埋下内线。”“行!保证完成任务!”王怀信激动地站起来说:“我家是新闸子,离六里石很近。我跟孙茂贵拜过仁兄弟,又是表亲,一定不会有问题。”那好,祝你成功!”谢绍唐也在旁插话说:“我相信老王一定会很好地完成这个任务。”
果然,过了不久,王怀信就在孙茂贵原分队里当上了班长,并成了他的得意助手。转眼到了秋天,峄县伪五区区长兼第六大队长孙茂墀要调孙茂贵分队去古邵据点换防,另派褚敬山分队来六里石月河圈据点驻守。孙茂贵不愿去,孙茂墀又催得急。孙茂贵就把儿子孙景仁和王怀信叫到一起,说:“我不去古邵,就留在六里石,让景仁带分队去吧。”他拉过王怀信说:“景仁年轻,没见啥世面,不懂事。这一去,我拜托兄弟你了。”王怀信回答;“大哥放心,保险没错,咱兄弟一场,管保对得起大哥。”
到了古邵,孙景仁分队被编进了孙景兰的第四中队。王怀信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做了大量的工作。他联络了靳元胜、刘钦云、王贵香等一些士兵,壮大了自己的力量,同时又注意与其他伪军士兵接近。孙景仁是个刚刚17岁的青年,缺少阅历,他把王怀信当作长辈,作为自己依靠。
1942年春夏两季,日伪在“治安强化运动”中对运河南旋行蚕食、封锁政策。万庄、平山子、侯孟、唐庄、泉源等地,先后安设了碉堡据点,形势越来越难。王怀信借口回家探亲请了一天假,来到黄丘找到了我,把孙茂墀五个中队的情况及自己开展工作的情况做了汇报。我指示他说:“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工作很有成绩。当前我们还不能打下六里石这些据点,你一定要在那里作长期打算,等待时机。”
同年秋,日军又在台(儿庄)枣(庄)铁路东侧十多华里的柿树园建立了据点,驻守日军一个小队,要孙茂墀派一个中队配合。孙就调孙景仁分队、吴成浩分队去柿树园,归第三中队建制(中队长董学文)。在新的环境里,王怀信活动更有利了,不久便取得了董学文的信任。跟日军小队长也混熟了。他们还时常一起去泥沟火车站,站上的日军也跟王怀信混熟了。当时,班里配备了一挺捷克式轻机枪,王怀信就向董学文推荐提升靳元胜为副班长兼机枪手,把机枪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情况变化了,王怀信又借请假三天回家探亲的机会,再次回到支队部汇报了工作情况,商量了今后的具体工作方案。支队领导指出:从总的情况看,形势虽有好转,但我们更要谨慎,切忌急于求成。伪军内部工作,可以适当扩大一下范围。王怀信带着这一指示回到柿树园,继续开展工作。
年底,我们部队响应党的号召,进行精兵简政,实行党的一元化领导,加强政治思想工作,部队素质提高了。整个根据地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练兵场面。
1943年3月,贾汪和涧头集的日伪军对我活动在杜安集、阚庄、黑古堆一带的八、九连进行合围扫荡。经过一天激战,遭到严重杀伤的敌人灰溜溜地滚回贾汪、涧头集。在这场战斗中,共产党员王默卿同志身先士卒,英勇善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但王默卿同志的鲜血没有白流,因为这次战斗对坚持夹河套南北地区的斗争,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人民的抗日情绪也为之大振。
掌握军心
1944年2月底,伪军内部发生矛盾,伪军头子张来余、褚思杰、孙茂墀被日军扣在枣庄。消息传来,伪军内部一片恐慌。这时柿树园的日军已经调走,董学文不知所措。顽军孙业洪的部队趁机进逼柿树园,大兵压境,逼董学文把队伍带到榆树庄受编。孙茂贵也派人通知孙景仁带队伍回六里石。王怀信想:这正是回六里石的好机会。他找到孙景仁说:“怎么办?景仁老侄。”孙景仁愁眉苦脸:“我爹叫回六里石,你看这走得掉么?”王怀信点头一笑:“我有办法。”说完便与靳元胜、刘钦云、王贵香等正副班长一起商议办法,然后召开了全队会议。在会上王怀信故意煽动说:“弟兄们,孙茂墀在枣庄被扣,中队长想把咱们带给孙业洪。大家都知道,六里石起了集,整天唱戏,热热闹闹。茂贵大哥让咱回去,咱听大哥的。回去保大哥做小皇帝,弟兄们也跟享几天清福。在这里受了编,咱就成磨道里的驴——听喝的啦!愿回六里石的举手。“唰”地一声,大家把手举了起来。王怀信随又吩咐靳元胜:“架好机枪,目标中队部,谁敢动就结果他。”天黑了,趁岗哨换班,队伍顺利带出来,直奔六里石。
3月6日晚,孙景仁的分队回到了六里石的据点。7日,王怀信就把消息传到了我们支队部。支队领导通知王怀信,做好起义的准备。当天夜里,我和纪华政委、带着队伍驻进新闸子,德胜庄准备接应。
8日这天,孙茂贵的邻居王成桂的母亲出殡,又正好逢集。孙茂贵和王怀信一起去吊丧,在吃酒的时候,孙茂贵听到新闸子来的人说村里住进了八路军,不由得心惊肉跳。他立即对王怀信说:“兄弟,今天不能赶集了,万一八路再打六里石怎么办?叫部队准备战斗。王怀信心中暗喜,赶忙与孙茂贵斟酒:“大哥,弟兄们拼死拼活奔回来,还没喘口气,我早跟弟兄们打了保票,先放3天假,听听拉魂腔(柳琴戏)。再说,巨梁桥的刘善云、单庄的王云修要来贺喜,见咱们不敢逢集,不丢咱的面子嘛?大哥,你尽管下令,我带机枪班在村西警戒,咱不能充这个孬!”孙茂贵正喝在兴头上,就这一激,拍了桌子:“好!今天照逢集,开锣唱大戏。你带部队加强警戒,防备八路,兄弟就拜托你了。”
王怀信这边应着,那边派刘钦云去新闸子找到我们农民大队副大队长丁瑞庭。丁瑞庭根据支队首长的指示,告诉王怀信说:“领导决定今天夜里起义,里应外合。”不料这天中午11点多钟,住大荒(孙茂墀家)的伪军中队长孙景兰叫孙景仁把队伍带去。王怀信暗想:“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无论如何也要拖住他们。”于是就对孙茂贵父子说:“看来咱们是一点家也当不了,就这么随便东调西调?我看就这样给孙景兰回信,说弟兄们都回家探亲了,明天再去。”这时,王怀信的胞弟王怀德来六里石赶集,王怀信要他马上把这一情况报告运河支队首长。请支队首长立即派队伍进住二官庄,截断去大荒的路。另外,叫支队派人来联系。运河支队的孙斌全、褚思惠跟孙茂贵关系密切,来了不会有问题。支队领导接到这个情报迅速研究对策。我当即指出;现在要想法把孙茂贵、褚敬山弄来。这样,孙景仁没了主心骨,王怀信就能顺利行动。于是,褚恩惠侄儿褚庆密奉命穿上便衣,直奔六里石。
这时候,孙茂贵父子、褚敬山还在商量怎么办好;王怀信冷眼旁观,寻找机会。这时,褚庆密进了屋子,冲孙茂贵叫声表叔,冲褚敬山喊声三爷,不紧不慢开了腔:“斌全和我叔在村西等你谈话,叫我来请。”孙茂贵、褚敬山正心烦意乱,他俩的家族观念很重,甚至没有犹豫,就带着护兵张友山向六里石村西走去。王怀信跟褚庆密互相递了个眼色,就留下来。褚庆密一伙四人到了村西,远远看见河堤上坐着两个人,走到跟前一看,是两个手提驳壳枪的生人。他俩站起来:“你们别怕,斌全、恩惠同志有事先回去了,特请你们二位到新闸子谈话。”孙茂贵,褚敬山只好跟褚庆密一起去新闸子。叫张友山回去告诉孙景仁,说他俩很快就回来,不要挂心
下午3点左右,孙茂贵、褚敬山还没有回来。孙景兰又派人送信来,叫孙景仁马上带队伍去大荒;孙景仁想通知队伍早开饭。王怀信一见,悄悄地问:“此事不跟你爹商量能行么?”孙景仁叹口气:“我爹不回来,我咋办?”这时孙景仁的母亲哭哭啼啼对王怀信说:“大兄弟,你大哥还不回来,你快去新闸子,看看出了啥事了?”王怀信把眼光投向孙景仁,孙景仁点点头,无可奈何地说:“你去看看吧j”王怀信拉过刘钦云轻声嘱咐:“告诉靳元胜,注意掌握部队。孙景仁没主张,我不回来千万不要去大荒。”
迫使就范
时已黄昏,王怀信到了新闸子,岗哨把他领到支队首长住地。他见屋子里纪政委和我正跟孙茂贵、褚敬山谈话,就悄悄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我耐心地开导,说服着:“现在,鬼子、伪军内部有矛盾;张来余、褚思杰、孙茂墀被扣,矛盾很尖锐。这样看来,你们的处境是很危险的。抗战形势正在好转,日本鬼子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作为中国人,望你们二位明晓大义,带队伍走进抗战行列。”纪政委接着说道:“我们今天就是来欢迎你们的。你们过来,我相信咱们会合作得很好。前年一仗,伤了点感情,那是因为你们的人跟日本人混在一起,我们不能不打。”孙茂贵看看纪政委,又看看我,好象很不情愿地说:“我也愿意抗战,在日伪军手下受气。可是,队伍被孙景兰调到大荒去了。”听到这里.王怀信轻手轻脚退到院外,又急三火四一头撞进屋子:“大哥,你咋还不回去?孙景兰又派人来催队伍,大嫂急得直哭,景仁叫我来叫你,快回去商量商量。”纪政委装成不认识王怀信问道:“你是谁?”王怀信急忙回答:“呵!我是茂贵大哥的仁弟,叫王怀信。”孙茂贵说:“他是我手下的班长。“呵,是!”王怀信转身鞠了一躬。这当儿纪政委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孙茂贵的脸也变了颜色,心里话:“兄弟哎,你早不来晚不来,咋偏偏这当儿来?”开始有些慌乱。纪政委瞪他一眼:“看来你是另有打算了?”孙茂贵觉得寒光一闪,腿肚子不由抖起来:“不不,不!我……。”空气骤然紧张了。
这时,门外有个战士报告:“队伍已包围了六里石,伪军不交枪,打不打?”我看了孙茂贵一眼,思忖了一下说:“不要打,通知部队,注意观察,占领有利地形。我一会儿就去。”这时纪政委问孙茂贵:“那么,可不可以说说你的要求或者条件呢?”孙茂贵抬起吓黄了的脸,手足无措,抹了把冷汗,却说不出话来。见此情景,王怀信向纪华和我使了个眼色,拉起孙茂贵的胳膊:“是不是让我跟孙大哥商议商议?嘿嘿,大哥,走吧,咱们到一边说。”孙茂贵没精打采地抬起身来。
纪政委和我商量起下一步部队如何行动。王怀信那边,连比划带扯拉,说服着孙茂贵。一支烟功夫,他们又凑在一起,王怀信先开口:“刚才跟大哥商量了三个条件,我来说:第一条,队伍不编散,队长不变;第二条,孙茂贵家产不没收;第三条,孙茂贵的家属与支队干部家属一起住,而且一样看待。”纪政委问:“就这些吗?”王怀信回答:“是,别的没有了。”我当即答复他说;“我们全部答应你提出的条件,你们起义了,就是咱们自己的人了,条件也并不苛刻嘛!”褚恩惠高声嚷道:“好嘛,我来当保人,保证按条件执行。”纪政委笑着说:“那好你就当保人。”纪政委和我,握着孙茂贵、褚敬山的手说:“我们欢迎二位参加抗日队伍。”孙茂贵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暗暗抽了一口长气。褚思惠却有点玩笑地叫褚敬山:“三叔,从今后咱们就是共患难的战友了。”褚敬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晚上8点多钟,大家一齐到了六里石。夜色漆黑,大门紧闭,灯影里依稀看见门楼上哨兵晃动。我叫孙茂贵喊孙景仁来答话,因为闸口离月河圈据点远,河水又响,里面听不见。王怀信决定进去,他喊刘钦云把拆掉的桥板搭好,自己去找孙景仁。孙景仁也正急等着新闸子的消息,见了王怀信就急忙迎上来。王怀信劈头就是一句:“你还要不要爹?”说得孙景仁直发楞。“还楞什么,你爹在闸口等你说话呢!”孙景仁赶忙跟出来,只见河对岸一群人,看又看不清,说又听不清,王怀信干脆推孙景仁走过闸口。我的警卫员上前要下孙景仁的枪,被我一摆手制止了。他对孙茂贵、褚敬山说:“事情原委你们二位可以说给他。”又对王怀信说:“里面可以行动了。”王怀信又回到据点,宣布起义。因为对许多伪军士兵都已做了工作,不一会儿,全部伪军被带出据点。
当天夜里,运河支队战士和六里石、新闸子的群众一起,运出了孙茂贵的财产、粮食、保护着他的家属转移后,彻底摧毁了月河套据点的碉堡工事。随即,我们的部队马不停蹄,乘胜作战,从六里石直向平山子伪军据点进逼。伪军队长王佑民闻讯不敢恋战,逃出了据点。平山子所有工事顿时化为废墟。3月9日,运河支队进驻张山子、平山子、中山子、耿山子的部队,召开大会,欢迎起义部队,群众进行了慰劳。起义部队受到热情招待之后,又被欢迎会的气氛所感染,情绪高涨。“欢迎起义弟兄们一起抗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抗日不分先后!”等口号,使起义的士兵们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天地。9日下午,在一片欢呼声中,部队又趁势西进,万庄据点伪军望风而逃,又一个钉子被拔除了。
小小的胜利,拉开了新的斗争序幕,夹河套的春天真正来到了。我们的部队在这块充满阳光的大地上继续战斗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