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镇政府勤务员
泰西地区的抗日流亡家属居无定所,到处流浪,一直过着漂泊不定的换防流亡生活。在此期间,一般情况下,抗日流亡家属全家人不仅都要频繁地变换居住地点,而且还一直在分散居住。
根据当时泰西抗日县政府总结的成功经验,抗日流亡家属一家人分散居住的好处是,以防敌人对他们全家一窝端。抗日流亡家属行踪不定,不在一个地方久住,这样做隐蔽性更强,不易被日伪汉奸、特务发现。所以,张一波和弟弟张正中在满庄四个表大爷家轮流吃住了10天之后,很快又被曲二道士接走了。
那天一大早,曲二道士领着张一波、张正中哥俩离开满庄李传忠家后,将近中午,又来到小西牛大集与李淳德秘密接头。这次,李淳德和曲二道士分手后,李淳德把张正中送到了张一波母亲王凤云躲藏的赵家店。然后,曲二道士单领着13岁的张一波来到了张家庄张士英家里。
张士英的丈夫很早就秘密地参加了八路军,一直不在家。丈夫走后不久,张士英也成了泰西抗日县政府党组织秘密发展的一个“堡垒户”,专门接待和掩护八路军、地下党及抗日流亡家属。不仅如此,因为张家庄距离夏张日本鬼子据点有一段距离,张士英家比较隐蔽、比较安静和安全,张士英家又是一个四合大院,有十多间房子空着没人住,所以夏张抗日镇政府也临时驻扎在他家办公。
平时,没有鬼子扫荡时,夏张抗日镇政府就驻扎在村里办公;遇到鬼子扫荡,就由夏张抗日游击队配合,组织各村群众转移隐蔽。
当时,当地群众形象地管夏张抗日镇政府叫“抗日流动指挥部”,走到哪都跟老百姓在一起。这是因为,一旦遇到日本鬼子大扫荡,夏张抗日镇政府的7名八路军干部也要像抗日流亡家属一样,到处躲藏隐蔽,流动办公。当时,张家庄、刘家庄、王士店、城子崖、郭家小店、无梁店和河西上章等10多个村庄,还有小泰山庙、帝王堂庙、白马寺庙和香水寺庙等各地庙宇,都是夏张抗日镇政府换过防和居住过的地方。
夏张抗日镇政府每次换防进入一个村庄,都是秘密地住在一户老乡家里临时办公。有时赶上敌人无休止地频繁扫荡,为了更加安全隐蔽,镇政府的几个八路干部还要分散地住在好几户老乡家里。白天在山上寺庙里办公,到了晚上才悄悄地回到村里居住。有时候,接到县里下达的临时任务或遇有紧急情况,几个人都要立刻外出深入到各村屯去秘密工作。这时,抗日镇政府就只能留下八路军伤员王朝树留守看家。
王朝树是八路军“东进支队”的机枪手,在陆房战斗中负伤后,被部队送到距离陆房东北90华里的夏张抗日镇政府来养伤。张一波来到张家庄已是晚上八九点钟,张士英见曲二道士和张一波还没吃晚饭,立刻张罗让他们吃饭。张一波在张士英家里吃的第一顿饭也是煎饼、大葱和咸菜,所不同的是这次还多吃了一道新鲜菜茴香炖豆腐。因为张一波是第一次见到茴香,所以边吃边问张士英:“大嫂,这豆腐里的小绿叶是什么菜?”张士英笑了笑说:“是茴香,你是头一回吃这个菜吧?”“嗯!是头一回,真好吃。”张一波边吃边答。“那好!大嫂以后还给你做这个菜,等有闲空儿还给你包茴香馅饺子。”张士英说。第二天,张一波吃罢早饭,跑到院子里去玩儿,一眼看到院子西边还有一道墙和一个月亮门。张一波头一次见到造型奇特的月亮门,好奇地一边看一边向月亮门走去。来到月亮门跟前,让张一波没有想到的是,往里一看,嚯!月亮门里面还有一个院子和两栋房子。张大嫂家昨这么多房子呢?他更加好奇,又向那两栋房子走去要看个究竟。没等他进屋,这时,夏张抗日镇政府镇长周鼎和会计李延梅两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周鼎问。“我不叫小鬼,我叫小全。”机警的张一波不懂小鬼是何意,纠正完周鼎对他的称呼后,报上了自己的小名。“你是哪个村的?”李延梅接着问。“不告诉你。”张一波警惕性很高,不知眼前这两个人就是八路军干部,生怕暴露自己的身份,说完转身走开了。
张一波刚走不远,张士英走了过来,连忙喊住张一波:“孩子!别怕。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人是周镇长,这个人是李会计,他们和你爸爸一样都是好人。”说完,回过身对周鼎和李延梅说:“哦!他昨天晚上才来,我忘告诉你们了。这孩子就是张传伦的二儿子,是来投奔你们的。”“哎呀!你就是张传伦的儿子?”周鼎听后,十分惊讶,接着又问:“你妈妈他们都好吗?”“我也不知道,我们好长时间不在一起了。”张一波说完,真的有些想妈妈了。此时此刻,思念父母的离别之苦和凄婉之情顿时涌上心头,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和悲伤,把头一低,眼泪立刻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孩子!别难过,从今以后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吧,哪也别去啦。”周鼎说完,拉起张一波就往屋里走。
“叔叔!你们为啥也住在这里?”张一波边走边问。“小鬼!这里是夏张抗日镇政府,我们都是八路干部。”周鼎回答。“哎呀!太好了,我也要当八路,我也要打鬼子,我要为爸爸报仇。”张一波一听周鼎和李延梅都是八路,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好小子!有出息。”李延梅拍了一下张一波的肩膀,赞许地夸奖了一句。
没过几天,张一波就和夏张抗日镇政府的几名机关干部混熟了。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夏张抗日镇政府是由7名八路军干部组成的一个流动机关,全面负责夏张镇的抗日工作和各村屯的日常行政管理。镇长叫周鼎,民政助理叫刘相善,两个会计叫吴善元、李延梅,还有一个文教助理和一个财粮助理,夏张抗日游击队队长叫倪开山。
平时,没有鬼子扫荡,他们就驻扎在村里办公;遇到鬼子扫荡,就由夏张抗日游击队配合,组织各村群众转移隐蔽。
这次曲二道士之所以把张一波送到夏张抗日镇政府,就是受张一波母亲王风云之托,让张一波来当八路。
几天后,周鼎郑重其事地对张一波说:“小鬼!从现在起,你就是八路了。你在我们抗日镇政府的职务是勤务员,你的具体工作是负责整理文件、保管印章、送信、发通知、背煎饼等。”13岁的张一波听完,两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向周鼎保证:“周镇长放心,我一定能干好这些事儿。”从此以后,张一波坚定地跟随夏张抗日镇政府,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抗日革命道路。
自从父亲牺牲后,张一波的内心一直无比悲痛,脸上很少露出笑容,有时晚上在睡梦中都梦见爸爸回来看望他们时相聚的欢乐场景。现在,自己终于当上八路了,也和爸爸一样,也在为打日本鬼子做事了,张一波无比兴奋。特别是整日和夏张抗日镇政府的八路叔叔、大爷们在一起,张一波似乎把父亲被害和想念妈妈的事都忘在了脑后,每天一门心事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起初,张一波刚到镇政府时,什么都不明白。好在他念过几年书,识文断字,写写算算还可以,况且在家里也经常干家务活儿。每天做些整理文件、保管印章、送信、发通知、烧开水、收拾屋子和背煎饼等勤杂工作,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一教就会,一看就懂。但行军打仗的事对他来说可是新鲜事,他从来没干过。为此,周鼎镇长专门安排王朝树手把手地教他射击、拼刺刀、投手榴弹、埋地雷和侦察地形等军事技术。
王朝树是河北吴桥人,大个子,足有一米九,会武术。他是在陆房战斗中负伤的,右半个屁股被日本鬼子的机枪打掉了。张一波到镇政府时,他的伤基本上已经痊愈,自己都能走路了。
那时候,夏张抗日镇政府的武器装备是很简陋的。整个镇政府和夏张抗日游击队只有10多支汉阳造步枪,5把二十响匣子枪和两把马牌撸子(手枪),20多箱手榴弹,还有10多把大刀,六七支扎枪头子。为保护夏张抗日镇政府,倪开山队长带领夏张抗日游击队20多名队员一直跟随夏张抗日镇政府走村串屯流动办公。
尽管条件艰苦,没有正规的训练条件和场地,更没有现成的教科书,可王朝树不愧是一个了不起的战斗英雄,还是教会了张一波不少真本事。比如,头一天教张一波侦察地形时,王朝树说:“无论我们往哪转移,到了一个新地方,首先要先看好地形。一定要记住从哪进去,从哪出来。如果敌人突然来袭击,就是在晚上也不能发蒙,摸着黑儿也要快速找到撤出村子的出口;在看地形时,还要记住哪个地方是制高点。当我们的兵力和敌人可以抗衡时,就要迅速占领制高点,只有占据有利地形,才能掌握战斗的主动权。”
在以后的几天,王朝树又向张一波传授了一连串的军事常识。比如,在与敌人突然遭遇时,首先要卧倒还击,不要站着还击。如果有隐蔽物更好,要在隐蔽物后面还击,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敌人追击时,不要照直线跑,要拐弯跑,这样敌人就不好瞄准你。在投手榴弹时,不要忘了先拧开后盖。在射击瞄准时,要三点成一线。扣动扳机时,要屏住呼吸才能准确命中目标等等。
学习军事技术由王朝树手把手地教,可保管印章、背煎饼这两项工作就得由张一波自己去做了。对张一波来说,保管印章和背煎饼这两项工作不仅是头一回遇到的新鲜事儿,而且也从来没干过。
因为当时处在敌人大扫荡时期,夏张抗日镇政府一直处于走村串户流动办公状态。每天工作结束后,必须把所有的信件、文件等办公用品整理好、保管好。尤其是保管镇政府的公章更是一件大事,公章一旦丢失,抗日镇政府为各村屯老百姓什么事儿也办不成了。更为严重的是,丢失的公章要是被敌人发现了,鬼子很快就能顺藤摸瓜,发现夏张抗日镇政府的行踪和活动地点,开始疯狂追捕。
张一波自从当上八路军夏张抗日镇政府的勤务员,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时刻把周鼎镇长对他说的话牢记在心上,生怕出现一点闪失。每天,镇政府工作结束后,他都认认真真地把所有的文件、信件等办公用品整理好,然后装进一个口袋随身携带。为防止突然情况发生,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把这些东西秘密地藏起来,第二天再拿出来,天天如此,一点儿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时间久了,聪明的张一波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既省事儿,又不易被人发现。
有的时候,文件少,信件不多,只有一小摞,为方便起见,张一波就把这些材料装进一个档案袋里,秘密地藏在靠近后山坡一栋房子后坡房檐底下的房草里。这个藏档案袋的地方除了张一波本人,任何人都不知道。不仅如此,张一波生怕总把东西藏在一个地方不安全,还经常不断地变换着藏匿地点。
有一天,因为镇政府的文件、信件太多,一大摞子,足有二尺多高,装了一大袋子,这么多材料再往房檐的房草底下藏显然是不行了。为安全起见,张一波灵机一动,立刻想到了村子外面的那片柴草垛,那是最保险的地方。等到天黑以后,张一波背起装着材料的大布袋子,悄悄地来到了村外的柴草垛边。
张家庄村外这片地方一共堆放着10多个草垛,都是用麦秸秆堆成的。每年,村民们在收完麦子后,都把麦秸秆从地里拉回村外这片堆放柴草的空地方。然后,家家户户把自己家的麦秸秆堆成一个圆形的柴草垛,留作一年烧火做饭用的柴火。
第二天拂晓,天刚蒙蒙亮,张一波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草垛里的文件袋子,早早就醒了。起床后,他心想,这个时候各家各户还没有烧火做饭,没去柴草垛抱柴火,趁着这个空得赶紧把文件袋子取回来。于是,急匆匆地向村外走去。来到柴草垛跟前,不知为啥,找了半天,那个大布袋子说什么也找不着了。张一波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得哭了起来。
回到镇政府,周鼎见张一波耷拉个脑袋,一副哭鼻子的样子,连忙问:“小鬼!怎么啦?”“公章找不着了。”张一波说完,“呜呜——”又哭了起来。“别着急!丢不了。”周鼎和言细语地劝着。
也难怪,那片柴草垛一个个粗细高矮几乎都是一个模样,更何况那个布袋子又是在晚上藏进去的,要是不做个特殊的记号,别说是小孩子,就是大人第二天再去找也不容易一下子就能找到。
不一会儿,周鼎和民政助理刘相善跟着张一波来到了村外柴草垛旁边。几个人悄悄地来到柴草垛跟前,刘相善在一旁提醒张一波:“慢慢想,藏哪个草垛里了?”“我记得就是这个草垛,可就是没有啊。”张一波又去翻弄草垛。“好办!从这个草垛开翻,我们三个人一个一个地去找。”周鼎说完,三人立刻对10多个草垛逐一翻弄。
“在这呢!”三人把10多个草垛刚翻到一半儿,张一波就找到了。原来,张一波在那天晚上往草垛里藏布袋子时,生怕被人发现,也没有仔细观察周围的草垛,急匆匆地把布袋子塞进一个草垛里就走了。凑巧,藏布袋子的这个草垛和附近的几个草垛紧挨着,粗细高矮又都一样,所以第二天来找布袋子时,他就不知藏在那个里头了。公章总算找到了,这真是虚惊一场。从此以后,张一波更加小心翼翼地去做自己所负责的工作了。
几天后的一天早晨,张一波起床后,像往常一样,先是把藏匿装有公章、文件和信件等材料的布袋子取回来,然后再开始打扫镇政府屋里屋外的卫生。张一波吃罢早饭后,又去东城村李延松家背煎饼。夏张抗日镇政府每次派人去东城村背一次煎饼,就够镇政府10几个人吃上一个星期。
东城村是泰安西部地区一个古老的平原村落,村西面有一条河,在这条河的西面一华里的地方就是夏张日本鬼子据点。张一波每次到东城村背煎饼时,都要路过这个鬼子据点东侧3华里的一条南北小道。过了这条小道,再往西南有一座庙。这座庙叫白马寺,过了白马寺就是东城村。
由于东城村离鬼子据点很近,日伪军一直认为不会有八路和地下党到这个村来活动,所以平日里对东城村就放松了搜查和看管,这就是平时所说的“灯下黑”。夏张抗日镇政府正是摸准了敌人的侥幸心理,正所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所以才把烙煎饼的任务交给了这个村的李延松。
之所以让东城村的李延松烙煎饼,是因为夏张抗日镇政府不想给各村屯的老百姓增加负担。他们每次流动换防到各村屯办公时,除了用老百姓的房子,借住在村民家里,每次都是自带干粮,不吃群众一粒粮食。
李延松是夏张抗日镇政府会计李延梅的大哥,也是八路军和地下党的“堡垒户”,专门负责为夏张抗日镇政府10几个八路军干部烙煎饼。当时,夏张抗日镇政府不仅把烙煎饼的任务交给了李延松,而且还一直固定在李延松一家。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安全和保险,因为在那个特殊的时期,为八路军做事只有知道的人越少才越能保密,这样才不会被敌人发现。
自从张一波来到夏张抗日镇政府,前几回每次去东城村背煎饼,有时是刘相善和张一波一起去,有时是李延梅和张一波一起去。偏巧,这一天刘相善和李延梅二人都有特殊工作去其他村办事儿,所以这次背煎饼只好由张一波一个人去了。
临近中午,张一波来到了东城村李延松家里,李延松早已把煎饼烙好了。见张一波一个人来取煎饼,随口问道:“你咋一个人来的?”张一波说:“今天别人都有事儿,所以就我自己来了。”李延松听完,麻利地把一大摞煎饼装进一个面袋子里,张一波背起煎饼袋子起身就要走。李延松不紧不慢地说:“忙啥,吃完午饭再走吧。”张一波说:“不了,时间不早了,我得早点儿赶回去。”“不差这一会儿,午饭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李延松说完,起身走到外屋把两个玉米面窝窝头和一碗白菜汤端上了饭桌。张一波见李延松执意要留自己吃午饭,只好把已经背在身上的煎饼袋子放在了炕上,三口两口吃完了两个窝窝头和白菜汤。
吃完午饭,张一波背起煎饼袋子离开了东城村。
深秋九月,泰西平原的玉米、谷子、高粱等各种庄稼都已割倒,一马平川的田野无遮无拦,一望无际。此时,无论是走在田间阡陌小路上的行人,还是行进在通往县城马路上的马车、驴车和手推车,站在夏张日本鬼子据点10多米高的炮楼上,远远望去,进城下乡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和各种车辆都清晰可见,一览无余。
张一波背着一面袋子煎饼,离开东城村后,很快走近了夏张鬼子炮楼。虽然张一波走的那条小路离鬼子炮楼有半里多地远,但他毕竟是一个小孩子,远远望见鬼子炮楼心里还是有点儿发毛,生怕在炮楼上站岗的日本鬼子知道他是小八路,是在给夏张抗日镇政府背煎饼。想到这,张一波越走越害怕,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冷汗。尽管这样,他还是硬着头皮一边走,一边暗暗在想: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名八路了,一定要像爸爸那样坚强,宁死不当叛徒,不叛变革命,不出卖烙煎饼的李延松叔叔和镇政府的人。要是鬼子真的把自己抓住了,宁死也不能说出是从哪背的煎饼,更不能说出夏张抗日镇政府在什么地方。这时,夏张抗日镇政府已经转移到夏张镇正北8华里的王士店村,距东城村10华里。
不知为啥?张一波想着想着,走了一会儿,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了。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张一波越走越远,鬼子的炮楼终于被甩在了身后。
也许是因为张一波是个小孩子,一直没有引起夏张鬼子炮楼里的日伪军注意。就这样,张一波到东城村去背了10多次煎饼,每次路过鬼子炮楼都没有暴露,顺利地完成了背煎饼的危险任务。
有一次,日伪军又开始对泰西各乡镇村屯进行大扫荡。
一天深夜,八路军交通员武善久来到夏张抗日镇政府。周鼎镇长知道,武善久深更半夜来找他,肯定是有紧急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两人见面后,武善久急切地说:“周镇长,我们刚刚得到情报。明天,驻扎在泰安城的鬼子和伪军又要对各村进行大扫荡,这次扫荡的重点是你们夏张镇。泰西抗日县政府派我连夜赶来,让我告诉你们,今晚要连夜组织群众转移。在转移之前,村里的粮食能带走的要尽量带走;带不走的要很好地埋藏起来,不能让敌人得到一粒。特别是那些马牛驴骡等大牲畜,一定要带走,不能落到敌人手中。否则,明年开春就要影响乡亲们的农业生产。”
“好!知道了,我马上派人通知各村开始转移。”周鼎说完,立刻将镇政府的7名八路干部叫醒,开始布置任务。
大家接受完任务后,立即离开镇政府,趁着夜色,大步流星向各自负责的村屯走去。此时,镇政府大院只剩下张一波、周鼎和一名叫王朝树的八路军伤员,张一波的任务是协助周鼎镇长负责组织张家庄的群众转移。
为了能尽快将各家各户的老百姓叫醒,周鼎镇长对房东张士英说:“张大嫂!我们现在人手不够,还得请你帮忙。”没等周鼎说完,张士英马上接过话茬:“周镇长!别客气了,需要我做啥你赶紧说。”“那好!你和王朝树负责转移镇政府能带走的东西,带不走的东西都埋藏起来。我和张一波得马上到村里各家各户去通知他们转移。记住!我们隐蔽的地点还是老地方,黄土岗子后面的大沟。”周鼎镇长说完,就领着张一波朝村里走去。
黄土岗子,位于张家庄村南4华里。因为这里是一道东西走向由自然堆积的黄土形成的一个山丘,故名黄土岗子。黄土岗子南面是一条大深沟。每逢夏季汛期时沟内才存有积水,春、秋、冬三季就变成一条没有水的旱沟。不仅如此,这条大深沟南面还连着一大片没人住高的荒草甸子,除了张家庄本村老百姓来这里割草、放牛、放羊,平日里就连外村屯的人都很少去,日伪军更是不知道这个地方。因此,黄土岗子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是乡亲们最好的藏身地点。
来到村里,周鼎和张一波分手后,不一会儿的工夫,两个人很快就把全村熟睡的老百姓都叫醒了。在此之前,敌人都已经进行了两次大扫荡。平时,乡亲们早已养成了迅速转移的习惯。只要一声令下,不用多说话,各家各户都知道怎么撤离。首先,把粮食藏好;然后能带的东西尽量带上,拉着牲口、赶着猪羊就向指定的地点转移。
张一波来到张家庄后,是头一次赶上组织群众转移,不免有些紧张。在乡亲们开始撤离时,他心里一直有些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周鼎见状,心想,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心疼地说:“小鬼!别害怕,你只管把公章和文件保管好就行了。现在你跟着我,别离开。我们要照顾好老弱病残,有秩序地组织乡亲们向黄土岗子转移。”周鼎说完,张一波心里顿时有了主意。紧紧地跟在周鼎的身后,一会儿帮助乡亲们赶羊牵牛,一会儿搀扶走路慢的老人。
这次转移,因为天黑,路不好走,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张家庄的老百姓才来到黄土岗子南面的大深沟。转移结束后,周鼎和张一波陪着张家庄的老百姓在这条大沟里足足待了大半夜。
第二天黎明时分,天色刚刚破晓。为了随时掌握敌人的扫荡情况,周鼎对张一波和张士英说:“现在我得马上回到村口隐蔽的地点去蹲守,监视敌人的动向。这里的乡亲就交给你们俩了,一定要照顾好大家。同时,告诉乡亲们,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回村。”“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周鼎说完,张一波和张士英齐声表态。
周鼎回到村里,选择了一个制高点,开始向村外的公路陈望,时刻监视着敌人的动静。
一个上午过去了,村里没有一点儿动静,隐蔽在黄土岗子大沟里的村民在焦急地等待着。下午两点多钟,扫荡的日伪军终于在公路上出现了,大摇大摆地向张家庄走来,周鼎一路小跑返了回来。张士英忙问:“怎么样?敌人来没?”周鼎说:“来了!能有二三十人,马上就要进村了。快!我们赶紧分头去告诉乡亲,千万看住自己的牲口和家畜,别让它们跑出去。还有,谁也不能弄出烟火和响声。不然,一旦暴露,我们就完啦。”“好!我们马上去通知。”张士英说完,和周鼎、张一波一起,沿着大沟分头向隐蔽的人群中走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周鼎和张士英两人又悄悄地爬上黄土岗向村里张望,只见村子里正在冒着几缕烟雾。他们心里明白,这是敌人已经扫荡完毕。因为,敌人每次进村都是翻箱倒柜,寻找粮食和猪鸡鸭狗。有时找不到粮食和家畜、家禽,临走时就要点上几把火,烧几家房子,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周镇长!现在回去行了吧?”张士英问。“不行!谁也不能动。我得先回村看看,敌人到底走没走。你们先等着,等我回来再说。”周鼎叮嘱完张士英,再次悄悄地向村里走去。
一个多小时后,周鼎返了回来。“周叔叔!敌人走了吗?”张一波有些忍耐不住了,急切地问。“小鬼!着急回家了?去吧!告诉乡亲们,鬼子走了,我们马上回村。”“太好啦!太好啦!乡亲们!鬼子走了,周镇长让我们回村。”张一波一边跑,一边告诉乡亲们。
一听可以回村了,乡亲们高兴极了,顿时沸腾起来。接着,各自牵着马、驴、骡、猪、牛、羊,挑着行李,背着干粮,成群结队地向村子返回。
敌人扫荡完张家庄,又开始扫荡别的村庄。
周鼎镇长和张家庄的乡亲们回村后,马上安排张士英和张一波组织群众帮助被烧毁的几户村民开展自救。布置完任务,随后又急匆匆地到其他村庄去检查群众转移和隐蔽情况。周鼎一走,夏张抗日镇政府就剩下了张一波和王朝树两个人在家留守。
第二天,张一波吃完早饭,开始和张士英收拾屋内和院子。两个人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把被敌人翻弄得乱七八糟的屋里屋外收拾好。收拾完之后,张一波忽然想起八路军伤员王朝树还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呢。想到这,张一波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来看望王朝树:“王叔叔!你的伤好点儿了吗?”“好啦!你看,我自己都能走路了。小鬼!你还知道关心我呢。来!咱爷俩唠会儿嗑儿。”
“怎么样?敌人扫荡害怕吗?”王朝树知道张一波是头一次赶上敌人大扫荡,关切地问。张一波回答:“开始很害怕,后来就不怕了。”“是的!我刚参军时,头一次参加战斗,刚开始也很害怕。后来,参加了十几次战斗我才明白,一旦跟敌人打起来,就什么都不怕了。比如说在战场上拼刺刀,你不捅死他,他就捅死你。”王朝树说。
一听王朝树还跟鬼子拼过刺刀,张一波非常羡慕,好奇地问道:“王叔叔!你是在哪次战斗受的伤?”“陆房战斗。”王朝树回答。“噢!我以前听李延梅叔叔向我讲过,那你在陆房战斗中是怎么受的伤?”“孩子!叔叔这次是命大,阎王爷不要我。不然的话,我们爷俩就见不着面儿了。”“王叔叔!你能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打鬼子的吗?”“好啊!叔叔现在就给你讲。”王朝树正好闷得慌,一听张一波对打鬼子很感兴趣,话匣子马上打开了,从头到尾讲起了陆房战斗的详细经过。
1938年12月下旬,陈光和罗荣桓率领八路军一一五师师部和六八六团从晋西灵石向山东进军。第二年3月,他们又以八路军“东进支队”的名义进入了郓城地区。“东进支队”进入鲁西后,首战樊坝,全歼伪军1个团800余人,活捉团长刘长胜。不久,又智取草桥伪军1个中队,攻克围里、葛石店,消灭伪军1000余人,击退了日军两次进攻。接着,瓦解了l万多人的反动会道门“红枪会”,拔除伪军沿汶河两岸的全部据点,一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从此,八路军打胜仗的喜讯传遍齐鲁大地,“东进支队”被当地老百姓称为山东的“及时雨”。当时,在老百姓中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正月里来正月正,东进支队到山东。罗荣桓陈光领兵马,杨勇将军是先行。”
八路军声威大震后,并没有沾沾自喜。遵照八路军集团军总部“依(泰)山傍(微山)湖”创建泰西根据地的战略部署,一一五师于3月6日渡过运河,进入泰山以西地区这一敌我必争之地。
一一五师深入泰西,好似一把尖刀突然插入敌人的心脏,严重威胁着泰安、济南和津浦铁路中段的敌人。
1939年5月初,日军驻山东最高司令尾高龟藏,得知进入山东的共产党部队就是在平型关重创侵华日军精锐部队板垣征四郎师团的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后,恨得咬牙切齿,亲自指挥从济南、泰安、肥城、东平、汶上、兖州、宁阳等17个城镇调来日伪军8000余人,加上坦克、汽车100余辆,火炮100余门以及空军支援,兵分九路,气势汹汹地向八路军泰西抗日根据地扑来,进行地毯式大“扫荡”,企图寻找一一五师主力决一死战。陈光率领的一一五师直属队、六八六团、津浦支队及鲁西区党委等八路军部队和地方干部共有3000余人,顿时陷入了敌人的重兵包围之中。
5月2日至8日,日军集中优势兵力,先后对东平、汶上地区进行疯狂的地毯式大扫荡。此时,罗荣桓政委到东汶宁支队去传达六中全会精神,不在师部。这样,指挥部队的重任就落在了一一五师代师长陈光的肩上。面对敌人大兵压境,陈光深感责任重大。他判断日军企图以步步为营的方式逼迫我军退出山区,妄图一举消灭我军。于是,在5月10日晚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经过研究,采纳了熟悉当地情况的泰西地委书记段君毅的建议,决定一一五师师直机关与特务营向西南东汶地区转移;津浦支队向北大峰山区转移;冀鲁边第七团向津浦路东转移;第六支队向平阴、东阿方向转移;留下第六八六团坚持内线作战,与敌人周旋,为转移部队减轻作战压力。
作战方案确定后,部队立即连夜行动。一一五师师直人员一路行至汶河边,发现南岸日军沿河燃放的火堆连成一线。一名八路军侦察员报告说,敌人已经到了汶河南岸,其他方向转移的部队全部受阻。陈光听完汇报,感到事态严峻,考虑到部队初到山东,人生地不熟,非战斗人员比例过大,辎重部队的大批骡马目标明显,敌人有飞机侦察,部队白天行动必定会暴露行踪。更重要的是,师直属队是红一军团的老底子,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保留下来的精华,而西南方向都是平原河网地区,敌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机动性强,在这样的不利环境下,一旦与敌人交火,必然会吃大亏。为防止出现闪失,保证部队突围成功,稳妥的做法应是向北进入山区,依托山地,扬长避短。于是,陈光果断下达命令,各部队往北向长清县的大峰山区转移。
5月11日凌晨,师部由特务营为前卫向北转移,北行至大董庄、黄土岭一带与敌人遭遇,战斗随即打响。
从敌人的火力上看,炮兵已经展开,不难看出,敌人早有准备。陈光见部队北上受阻,立即命令部队向陆房地区撤退,决心依托陆房周围山地,凭险据守,待机突围。这样,参加陆房战斗的战斗部队有六八六团(当时缺少三营)、师直特务营、津浦支队、冀鲁边第七团,非战斗部队主要是辎重部队,再加上师直机关部队人员、泰西地委和鲁西区党委地方干部,大约有5000人。
陆房村位于泰山西麓的丘陵地带,是肥城县安临站镇的一个村庄。这个村与周围lo多个村庄同处于一个山地丘陵盆地中,东西宽约5华里,南北长约10华里。四面环山,西面是肥猪山,西北面是黄土岭,北面是凤凰山,东北面是东山岭(368高地),东面是蛤蟆山、常山,东南面是望鲁山,南面是鸠山,西南面是岈山。这些山高低错落,都是平均海拔300至400米的大石山,其中,西面的肥猪山是陆房地区山岭的主峰,海拔570米,南北长五六华里,东西宽二三华里,山高崖陡,是个光秃秃的大石头山。在山头上可俯瞰附近的山峰、村落、公路及河流,谁先占领了这个制高点,谁就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八路军师部决定,以第六八六团一营、团特务连、侦察连扼守肥猪山和岈山,二营扼守黄土岭,津浦支队扼守凤凰山,师特务营扼守东山岭和蛤蟆山,津浦支队二团二营扼守常山,冀鲁边第七团扼守鸠山和望鲁山。
这次战斗,八路军在兵力部署上采取的基本上是一线配置,师、团留有极少预备队。师部设在肥猪山东南面的小安家林,并令侦察科长李作鹏带一名参谋到一营阵地侧后建立观察所。第六八六团团部设在肥猪山上的簸箕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