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红二十五军从军长、政委到战士,都喜欢唱歌子,枪声一停又说又唱,打一仗下来歌声嘹亮,红二十五军长征到陕南打下镇安县时,缴获了一台留声机两张唱片,一张唱片是著名京剧演员谭富英演唱的京剧《珠帘寨》,一张是高庆奎演唱的京剧袋辕门斩子》,这下子我们军可跟得了宝贝似的,一有闲空军首长吴焕先就打开留声机学唱《珠帘寨》,徐海东就学唱((辕门斩子》,很快俩人就都学会了,没事儿就唱,干部唱,战士也跟着唱,在频繁艰苦的行军战斗生活中,整个部队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那时,红军有相当一部分指战员没有文化或只粗识几个字,不会写。我们宣传队要编个歌子或节目,就几个人凑到一起“逗”。根据要编的内容和题材,你想一句,他编一句,凑到一起,找个有文化的人帮助记录整理出来,然后,用家乡的土腔土调唱出来,就这样编出来的一些歌曲,唱出了红军指战员的革命情绪和革命士气。记得我们大家曾编了一首《红军三大任务歌》:
红军三大任务,打倒帝国主义;
铲除封建势力,实行土地革命。
要建立起工农政权,坚决斗争革命到底。
红军纪律重要,战士必须牢记。
反动豪绅财产,一律没收归公。
人人需要调查工作,绝对禁止私人没收。
保障最后胜利,服从团体纪律。
军事组织系统,丝毫不能忽视。
一切命令坚决执行,必须完成各种任务。
发动群众斗争,语言态度和平。
宣传红军主张,扩大政治影响。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做一完善红军战士。
后来,井冈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传达到了红二十五军,被军部政治部秘书长程坦同志编成歌曲,红二十五军长征至陕南时,这首歌曲我们宣传员先学会了,又教会部队唱。到陕北后红二十五军先后与陕甘红军和中央红军会师,这首歌曲又在全军流传开来,流传至今成为国内外闻名的革命歌曲。
鄂豫皖苏区人民对红军有着无限深情和热爱,编了许多歌唱红军的歌曲。比如《送郎当红军》、《探郎歌》,就是其中的两首。根据地的青年、妇女、儿童几乎人人都会唱,特别是一些年轻姑娘,见到红军指战员,就会情不自禁地放开她们银铃般的嗓子唱起来:
正月里探郎正月正,我爱我郎当红军。
现在革命高潮起,小郎哥,你快去当红军哪儿哟……
冬月里探郎冬月冬,不知落雪起大风。
妹子天天门前望呀,小郎哥,冻得脸通红哪儿哟……
这些歌曲一唱起来,红军战士就感到非常亲切,就会把对苏区人民的无限深情化作勇猛顽强的战斗精神,而苏区人民也正像歌里唱的那样,对红军有着深情的爱,冒着生命危险支援红军,掩护伤员,许多伤员就是被苏区群众冒死掩护下来的。一九三二年冬,我在葛藤山战斗中负了重伤,部队转移时,把我和十几名伤病员交给西大山半山腰的乡亲们。那天,天下着鹅毛大雪,我的伤口流血不止,鲜红的血滴在白雪地上,敌人顺着血迹摸上来,乡亲们只好将我吊进山洞。
敌人在山上驻剿三天,我只穿着一件单衣服,又被血水浸透冻在身上,虽然没被敌人发现,但是敌人撤走后,乡亲们找到我时,我已经冻得僵硬,只是心脏还有一点跳动。乡亲们赶紧将我抬回家,千方百计地将我救活;可是不久敌人又转了回来,把我包围了,为了不让敌人捉活的,我跳了水塘,由于水浅我没淹死,可是国民党的军队在塘边的路上过了一整天,我也在水塘里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我又一次昏死过去,接近了死亡的边缘,是一个姓詹的大娘来塘边打水救了我。
在她家,她用温水擦遍我的全身,重新为我包扎伤口,用热粥灌我,我才慢慢苏醒。詹大娘家只有老两口,我就留在她家养伤,白天,詹大爷背我上山,躲过国民党的搜捕,晚上回家大娘为我洗伤口,做饭给我吃,就这样我终于两次死而复生返回红军。在红军中,宣传文艺工作是瓦解敌军的重要手段之一,在我军的军事打击下,配合宣传文艺工作来瓦解敌军是很奏效的,因为国民党军队的士兵大部分也是穷苦人,不得已才被迫当兵的。我们就针对白军士兵的这一特点来做宣传工作,我们编出了《瓦解敌军歌》、《致白军士兵歌》、《穷人调》、《兵变歌》和活报剧《反动派和白色士兵吵嘴》这些歌子和剧目,对瓦解敌军都收到很好的效果,甚至起到了枪杆子都起不到的作用。
一九三二年红四方面军十二师一个营在八里滩石头牛同国民党杂牌军刁团长的部队打响了,战斗相持了小半天,红军斩断了敌人的退路,把他们包围在一座山岭上,由于没有重武器,我们攻不过去,敌人也打不过来。傍晚时分,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双方陷入僵持局面。据我们掌握的可靠情报:这个刁团长的部队,是蒋介石从陕西一带收编来的杂牌军。前不久,这支队伍驻在上石桥时,因上司扣发了粮饷,队伍曾要闹哗变,后来抓走了几个为首闹事的,才弹压下去。了解到这些情况,营长就把六个宣传员调到前线,开展火线对敌宣传。六个宣传员来到战场上,先观了半天战,劲头早就憋足了,枪声一停,队长清了清嗓子,冲着敌军阵地用泗州调唱了一支《致白军士兵歌》:
人间痛苦数白军,受的痛苦说不尽,士兵呀你可伤心? 伤心!伤心!我说来两泪纷纷。
在家土豪多凶狠,缺吃少穿活不成,只逼得无处安身。安身!安身!无奈何当了壮丁……
开始,敌人还向我们打枪,渐渐地枪声停了,队长唱完《致白军士兵歌》,又和一个队员对唱了一首《穷人调》。唱完这两支歌,天就完全黑了,天边升起一轮明月,照得敌人阵地非常清楚。营长派人给宣传员们送来了开水和肉包子,大家刚要吃饭,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呻吟声。我们拨开乱蓬蓬的刺棵子,在狗尾巴蒿里发现蜷缩着一个衣衫破烂的白军士兵,这个白军士兵默默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每呻吟一下,刺棵子就随着声音抖动一下。队长上前借着月色仔细一瞧,只见这个白军士兵满脸血污神志不清,看样子像个伤兵。我们赶紧抬胳膊抬腿,把这个白军士兵抬到大石头后面,准备先替他包扎一下伤口。可是,脱掉他那身破烂不堪的军衣一看,瘦得像干柴棒一样的身上布满一道又一道的鞭痕。
不一会儿,昏迷的白军士兵慢慢地苏醒过来,吃力地告诉我们,他叫上官宗田,他们团十有八九的弟兄都是受苦人,因为家乡遭了旱灾没吃没穿,所以被迫出来当兵,}昆碗饭吃,混几块钱的饷。哪承想,国民党军队里这么黑暗,挨打挨骂还不算,有时连饭都吃不上。前几天,上司又克扣军饷,他带头去找当官的,结果被吊起来,一顿鞭子打了个遍体鳞伤,还饿了他三天没给饭吃。刚才听了我们的歌声,引起他心中的痛苦和不平,才偷偷地爬了过来。队长问他:“既然你们在白军里受尽压迫,你愿意叫弟兄们哗变过来当红军吗?愿意留下的我们欢迎,不愿意留下的发给路费让你们回家。”上官宗田忙说:“是你们救了我,只要先生看得起我,我一定尽力效劳。”吃过包子,他略休息一会儿,趁着月色朦胧,上官宗田又爬了回去。
队长和另一个宣传员在阵前又唱起了《兵变歌》,《兵变歌))又叫《寮棚卖柴》,大意是一个红军侦察员化装成农友,以谈家常的形式揭露国民党黑暗,争取国民党士兵投诚,由一人扮农友,一人扮白军,交替着边道白边唱。歌词是这样的:
白军:叫声农友拢面来,你来听我说个开怀:替富人来卖命,我们实在划不来。哎嗨哟,哎嗨哎啊哟,我们实在划不来。临走老娘哭得双泪流,妻子拉住不松手,我的农友呀!小孩急得直撞头……
农友(对白):你这当兵的一个月多少饷呢?白军:去年春发了两块钱,今年还是干打干。我的农友啊,买鞋袜子都赊欠……
农友(对白):你们在前面卖命,你们的官长干什么事呢?
白军:官长白天饮酒带划拳,夜里妻子一头眠,我的农友呀,外带抽大烟……
我们这边唱着,能听到对面敌人阵地上士兵们议论纷纷,有的人说话都听得清楚:“说的就是咱们呢……”还有的士兵伸头朝这边望。一会儿,又听到白军阵地上一片乱嚷嚷,听得到当官的骂声,又听到挨了皮带的士兵的哎哟声,我们听得一清二楚。宣传员马上唱道:
官长压迫真野蛮,不打仗说你通共产。我的农友啊,不枪毙也要挨皮鞭……
宣传员的歌声刚落,就听见敌人阵地上,士兵们冲着当官的嚷叫起来,乱了一会儿,又听到一声枪响。这时,听见上官宗田在喊:“都是娘生的,凭啥让人欺负呀!”一听就知道白军士兵同当官的闹翻了。我们来了个趁热打铁,又一齐唱道:“弃暗投明当红军,拖枪过来受欢迎,农友一家人!.”歌唱完了,我们齐声高喊:“穷人不打穷人!欢迎你们到红军来!蒋介石扣你们的军饷,你们不要替他卖命!”口号喊过以后,敌人阵地上出现片刻死一样的沉静,紧接着爆发起一片掌声。后来又听到他们乱糟糟地吵开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哪儿干不是一个样!”“走!咱们不能再受这份窝囊气!”
一会儿,在明亮月光照射的树影下,真有一个白军士兵帽檐朝后,提着枪朝红军阵地跑过来,把枪交给红军反水了。一跑进红军阵地,那个白军士兵就喘着粗气问:“你们真的要我们吗?”我们说:“都是中国人,都是穷人,本来就不应该打嘛,红军优待俘虏,啥时说话没算数。”那个白军士兵接着说:“上官宗田回去说,你们不但没打他,还喂他水,喂他饭,待他比亲兄弟还亲……有的弟兄不信,让我先过来看看,真是这样,我还得回去叫他们来。弟兄们早都想趁这个机会逃出虎口。”果然,当天夜里又陆陆续续投过来二十多个白军,只是那个叫上官宗田的士兵却没见到影。黎明时,红军又准备向敌人阵地发起一个大的进攻,消灭残余守敌。可是,我们组织的进攻还没开始,敌人的阵地上自己却先乱了起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响过后,一个白军士兵站在堑壕上向我们招手,这个士兵不是别人,正是上官宗田。原来,为了干掉上级派来监视他们的中央军副连长,好让更多的弟兄投红军,他特意留了下来。
一九三五年秋,红二十五军长征至陕北,在路上突然遇上敌人骑兵的袭击。,在高原上,敌人骑兵的机动性很强,冲击速度快。西北的敌骑兵部队是属国民党的马家军,这是一支非常反动的队伍,曾给红军以很大的杀伤。为此,一、二、四方面军的红军指战员们认真地总结了打骑兵的经验,把同志们用鲜血总结出来的打骑兵的经验编成一支《打骑兵歌》:
敌人的骑兵不可怕,沉着敏捷来打它。
目标又大又好打,排子枪快放一齐杀。
我们瞄准它!我们打垮它!我们消灭它i
无敌的红军是我们,打垮了敌人百万兵。
继续努力向前进,我们百战又百胜!
指战员们边唱边练习打骑兵的战术,学会了近战本领,后来打骑兵就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了,国民党的马家军骑兵再也不敢轻视红军了。
一九三五年末,红二十五军长征到达陕北,和陕北红军合编为红十五军团。红十五军团和中央红军在陕北会师后,打的第一仗是毛主席亲自指挥的直罗镇战役,打的东北军一O九师。凌晨,红军冒雪向敌人阵地发动攻击。在红军的强大攻击下,仅两个多小时战斗就基本结束了,可是有约一个营的残敌退守到直罗镇西南面的一个寨子里,红军虽然居高I临下,但敌人的寨子很坚固。雪后路滑,敌人又据险拼死抵抗,红军又没有炮,连攻几次都没攻下来。我们分析了一下情况:国民党的一O九师曾多次和红军打过仗。许多士兵当过俘虏,受过红军的优待,有的士兵还不止一次向红军缴过枪,对红军的宽大政策是了解的。现在他们已是瓮中之鳖,正是开展宣传瓦解敌军的好时机。于是,我们就组织了五六十人的宣传队,在与敌寨对峙的一个山头上唱《瓦解敌军歌》:
正月里来梅花香,官长们天天打麻将,
花姑娘房里双抬酒,够我们弟兄们三年粮;
五月里来石榴花香,蒋介石弄了一个法西斯的党
哪个敢把抗日讲,立斩头颅命遭殃;
九月里来恨难平,日本兵占了东三省,
蒋介石一枪不叫我们放,逼我们兄弟来打自己人
十二月里来大雪飘,为着谁来把命拼?
弟兄们要想找出路,调转枪口当红军。
开始我们唱时,敌人寨子里打枪,唱着唱着枪声稀了,再唱敌人不打枪了。我们几十个人越唱越有劲,唱完第二遍再唱第三遍。唱着唱着,敌人据守的山寨里突然传来“叭!叭!”两声枪响,不一会儿寨墙上打出了白旗,敌人投降了。原来听歌觉悟了的白军士兵,真的调转枪口,当场打死守敌副营长郑绪彦和国民党特派员,宣布投降了。红军时期的宣传文艺工作,在战场上确实起到了枪杆子所起不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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