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张敬焘副省长离开我们一年时间了。作为他的秘书,我非常怀念他。张老平易近人、坦荡磊落的为人风格,不尚空谈、真抓实干的工作作风,严以律己、廉洁奉公的党性原则,举重若轻、雄才大略的领导水平,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为自己人生征途上有四年多时间在其身边服务而感到庆幸,为能有机会跟随这样的一位杰出的老革命家、老共产党人得到他的言传身教而自豪。
对于张老,值得颂扬、值得怀念、值得书写的方面很多,在这里,仅就他善待平民百姓、关心民众疾苦,切实为民主持公道、伸张正义的高尚情操追记如下:
我是1980年7月22日下午从省计划委员会调到省政府办公厅开始给张省长当秘书的。那天去的时候,张省长正在办公室听取省劳动局王寿汉副局长关于职工调资工作的情况汇报。5点20分结束后,又与应约前来的济南汽车制造总厂(现重型汽车厂)王子凯厂长商谈关于支援“252”全轮转向试验车所需配件的事;5点55分随张省长去省立二院保健科去看病。在去医院的路上,张省长询问了我原来在哪里当过兵,哪一年入伍的,爱人在什么单位做何工作,有几个孩子,宿舍远不远,原籍是哪里等情况。到医院后,对医院保健科的医务人员,张省长主动热情地向他们一一打招呼。这是我第一天跟随他工作仅一下午,就教我肃然起敬,感动不已。使我感到张省长就是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辈,待人是那么热情爽快,真诚朴实,没有一点架子,特别平易近人,令人倍感亲切。
1980年8月16日傍晚,为解决齐鲁石油化工总厂30万吨乙烯出口码头事宜,我随张省长到了青岛,下榻栈桥宾馆。青岛是张老工作生活了多年的故地, “文革”前他担任青岛市委第一书记兼市长、省委常委。这次在岛城的五天时间里,不论是汽车司机还是宾馆服务员及餐厅师傅;不论是市里和各委、办、局负责同志还是一般干部,他们都主动地向我讲述了张书记的优良工作作风及人格魅力,赞扬他工作扎实,作风正派,善待下属,不摆架子,深入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注意解决实际问题。譬如,有的谈到在“文革”开始的时候,一小撮坏人和部分受蒙蔽的群众如何想批斗张书记,而青岛市的广大工人和市民怎样在栈桥一带前海沿集会抗议、静坐示威、“同心保张”的情景。有一回,市委车队的司机老王和小李这样对我讲到:“张书记这人可好啦,青岛的群众都挺想他,希望他能再回来。”“俺们当司机的不会讲什么高雅的话,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青岛市从“文革”到现在,换了好几茬头头了,谁好谁差,一比就清楚了,就数张书记在青岛干得好,数他在老百姓心里威信高,不信,随便找个市民问问。”宾馆餐厅一位大厨还这样问过我: “有人传着,说张书记还要回青岛工作,是真的吗?”另一位厨师反驳说: “这都是人们心里盼的,梦里想的,张书记现在是副省长了,再回青岛来干什么?!”
8月21日上午,青岛市经委副主任兼重工业局局长刘华同志邀张省长参观位于沧口的青岛钢厂。“文革”以来十多年中张省长没到青岛,这次故地重访,他感到特别亲切和高兴。到钢厂后,张省长先让厂领导带他到下边看一看。不管是走到轰鸣的车间,还是来到炽热的炉旁,张老总是慈祥的笑着主动同工作师傅打个招呼,握一握手,问问情况,道声辛苦。有的工人不知道面前这位头戴安全帽的老同志是谁,经刘局长一介绍,只见一位老工人激动地抢先一步,双手紧紧握住张老的手,不住地晃动着,连忙说: “哎呀!原来是张书记啊,记得,可记得了,我们钢厂的工人当初都是保张书记的老保哇,咋能忘了呢?!”说得大家都不由的笑了起来……在青岛期间,张省长对服务员、司机、餐厅工作人员都非常尊重他们的劳动,有空就同他们聊聊家常,每次用完车都和蔼地同司机握手致意;最后离开宾馆时,不忘同服务人员握手道别,表示谢意。从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上,我感到了张老那善良美好的内心世界,也使我初步找到人们之所以敬重、喜爱、称道、思念他的答案。
说到张老的品格,还有一件事也很说明问题。在来青岛的139次列车上,张老和我的票号在1号软卧包厢,同包厢还有武汉军区一对由济南上车去青岛疗养的夫妇。当张老了解到这位军队老同志的夫人身体不好需要安静的情况后,就与列车员商量主动滕出地方,搬到了硬包厢里。老夫妻听说张老是山东省副省长,很感过意不去,坚持他们搬过去,但前后还是被张老谦和地劝就了。第二天清晨车到青岛时,张老又主动地问他们有没有人来接站,需不需要用车送一送?使他们很受感动!
张省长分管国民经济计划以及劳动、物资、统计、物价、地质、物资储备、人民防空、人口普查、对外经济技术协作等项工作。平日不仅需要召集和参加的会议多,阅批的文件多,出发调研多,而且还有不少计划外的工作任务需要他去办理,工作之繁忙是可想而知。尽管工作干头万绪,日理万机,可张老对人民来信来访工作却始终看得很重,抓得很实,为普通民众解决了许多事关个人和家庭重大利益的问题。这里我举几个例子。1980年全国开展第一次调整职工工资的时候,张省长负责全省调资工作。一天我拆阅来信时,看到《山东文学》 -位叫张一民的美术编辑写给张省长的一封信,反映他们山东艺专(现山东艺术学院)58届学生基本符合长两级工资而不应只长一级的问题。对此类来信,秘书一般将其直接转到省调资办或信访办处理即可,不必由省长亲阅。当时出于我对书画专业人才的偏爱,也见当时张省长不是太忙,便将此信呈送张省长,我说: “这位美术编辑反映的情况基本符合长两级的范围,请您看一看。”张省长看完当即提笔在来信上方空白处批示: “请劳动局王寿汉同志阅,他们这批学生如符合长两级工资的话,请协助予以解决。”半个月后又收到了张一民的一封来信,他在信中说: “尊敬的张省长,我及我的同学们关于长两级工资的事已经解决了,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中亲自过问关心我们普通职工的切身利益,我们一定要在自己工作岗位上更好的工作,以优异成绩来报答您。”
1981年3月27日,菏泽县辛集乡孙楼小学教师晁瑞华给张省长写来一封信,来信反映,他家原来居住在菏泽城当典街36号,土改时祖父被定为不戴帽地主,于1952年病故,1954年他父亲也去世了,他本人于1955年8月参加教育工作。在1956年的3月份,街道干部孙殿兴、蒋永军以他家是地主成分的名义,非法侵占了他们家的全部房产,将他母亲及正读小学的妹妹赶出家门。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带着小妹随他本人挤住在学校里。1958年街道上拆了他家的两间西屋,1973年扩建人民剧场时又拆了三间东屋和三间南屋,房子的木料全被县房管所拉走了,只剩下一间门面仍归房管所用来出租,整个院落没给他家一寸地、半分钱,也没给办理任何手续。在此后的日子里,他带着原始房产凭证曾多次到县委、县政府申诉都未果。1980年7月7日,县委副书记宋国华只是让县房管所给其300元钱作为生活救济款想一次了结,他家不同意。7月9日他又去房管所要求解决问题,一位姓于的所长竞操纵一青年将他毒打了一顿,使其昏倒在房管所门口……。8月5日他又去县委要求落实政策,县上说他扰乱机关办公,非法拘留了他10天。
为这事晁瑞华先后被气病多次。在难以忍受的情况下,他于1980年11月到省里上访,当时省建委、省公安厅信访办写信,让他回去交给县委王兆吉书记一封,交地区公安处一封。结果都压下未办。1980年12月27日国务院信访局给他写了回信,让他继续找省政府联系解决。1981年3月24日,他在给张省长的信中写道:“……我已给省政府办公厅写过三封信了,我相信省里总会有清官,党和政府早晚会落实,国家宪法必定能得以遵守,请张省长为平民百姓作主,为一位普通小学教员找回公民的财产权。”3月28日上午我将晁瑞华的来信交给张省长阅,张老阅后在信上批示: “请办公厅责成有关部厅认真处理,不要老拖着不办,要督促落实。”张老一边将信交给我一边感慨地对我说:“你看,咱有些问题就是落实不下去:一个普通老百姓,一个小学教员,他一没权二没势,能怎么办?他有办法吗?!”经张省长的批示与过问,省有关部门认真进行了调查落实,终于妥善解决了晁瑞华家的房产等问题。
1982年秋,为贯彻省委、省政府的决议,加强省市间的经济技术合作,张省长率山东省代表团去到天津,住在市政府第二招待所。第二天晚饭后,该所服务处男领班牛跃华来到张省长住的房间反映了一件事情,希望张省长能于百忙中帮助解决。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他小时候的保姆是山东巨野县柳林乡火头刘村人,她老伴韩守清文革前一直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第一制砖厂当工人,本人系中农出身。然而, “文革”中韩守清竟然当作富农分子开除厂籍,遣返回乡劳动改造,巨野县公安局还将他关押了一段时间。年过六旬的老汉经受不住这一打击,病倒在床,既不能下地干活,又断了经济来源,一家人日子过得十分凄惨,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生性刚强的大娘咽不下这口气,颠着一双小脚,带着行李干粮,先后到齐齐哈尔和北京上访,可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无奈之下,大娘到天津找到了牛跃华,希望他能托上关系,帮着平反冤案。开始,小牛曾通过新华社一位很有影响的高级记者将大娘家蒙受的冤情反映到齐齐哈尔市委一位领导那里,在该领导的过问下,市第一制砖厂表示,当时厂里是根据韩守清原籍反映的情况作富农分子遣返回乡的,只要山东巨野那边恢复其中农真实成分,砖厂会按政策恢复韩守清的厂籍并落实有关政策。但由于巨野县有关部门(特别是县公安局)不愿承认错误和承担责任,硬是顶着不给纠正,使韩守清一家一筹莫展。牛跃华念及老太太昔日的情分,为帮助大娘家平反冤假错案,方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向来津的张省长提出了求助。
从天津回山东后,张省长一直记挂着韩老太家的冤情,及时召集省里有关部门以及菏泽地区和巨野县乡管落实政策的领导,在省政府会议室专门开了个会。会上,张省长先让我介绍了韩老太家的情况,听取了巨野县领导的汇报以及省直多部门领导的意见,最后决定由地区行署负责,督促巨野县实事求是地把问题落实清楚,向政府写出报告。不料巨野县有关部门由于对落实党的政策认识不够,抵触情绪较大,千方百计捂盖子,不认账。为此,张省长又专门召开了第二次会,严肃批评了巨野县有关领导违背事实、顶着不办的错误态度。最后,通过派出调查组,在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确定恢复了韩守清的中农成分,认真进行了平反昭雪,并责成菏泽地区将情况致函齐齐哈尔市政府。齐齐哈尔方面据此恢复了韩守清的厂籍(鉴于韩守清年老病弱由其儿子顶替上班),补发了全部工资并支付了部分抚恤费和安家费,使问题得以圆满解决。这件事在巨野迅速传开并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乡亲们说: “真没想到省长能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主持公道。打赢了官司。韩老汉真是遇到包青天了,不简单啊!”
民谚道: “政声人去后,民意笑谈时。”“金杯银杯不及黎民百姓的口碑,这奖那奖不如人民大众的褒奖。”张老走了,然而他的高尚人格、伟大业绩及一世英名却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为爱戴他的人们所传颂。追悼会前,遵照张老家人的嘱托,我为张老撰句并书写了两幅六米挽联,是挂在吊唁大厅的门柱上——
其一:品比松竹,七十年革命生涯,功勋卓著彪青史;格超梅兰,九十裁非凡人生,清正廉洁铭人心。
其二:抗战前投身革命,赤胆忠心,名扬齐鲁; 建国后勤政爱民,德高望重,情系山东。
敬爱的张老,您安息吧!敬爱的张老,我怀念您!
(作者:山东省工艺美院图书馆馆长、菏泽书画院名誉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