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在三十军二六八团三营,我们从沙河出发时,每人多少还有点粮食,不到一天就吃光了。以后,只得饿着肚子走。这一带又是一片丛林,没有人烟,莫说吃的,就连喝的水也难找到。
部队在前面走,敌人在后面追,一连三天三夜,我们一边阻击,一边转移,直到第三天晚上,才进入了山区。在山区进行了整编,把一些机关人员充实进了连队,我们营派来了一个教导员,我就转做营长工作了。大家实在饿得很,杀了一些马吃,我们营搞到了一些肠子,肚子。因为缺水,洗得不干净,煮熟了,有的人吃了一点,有的人根本没吃。半夜过后,继续前进。
九点左右,到了一个山沟,部队开始休息,我刚想找李教导员研究一下部队情况,又被通信员叫到了团部,杨团长指示:今天部队就在这里休息,你马上领一个连,到前进方向右翼山头上担任警戒。你营的其他四个连,由教导员负责,在山脚下休息。我把警戒任务交给了七连。全连虽然两天多没有吃饭了,斗志仍然很高,连两个病号也坚决要求去,在指导员的耐心说服下,才留下来。
上午十点多钟,七连出发了,一班在队前一百五十米左右,沿着坎坷不平的羊肠小道搜索前进。大家都很着急:希望快点到达山顶,但因人困马乏,怎么也走不快,走几步,就得停一停,停的时间反比走的时间多。从山脚到山顶,最多不过八九里,照过去行军的速度,不过一个小时就能走到,现在呢?走了两个来小时,才走了一半。队伍从山脚一直拉到山腰,零零乱乱。山顶上还有积雪,半山腰尽是乱石和深坑。
路的两侧都有悬崖,人在上面走,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一不小心,就有掉下崖去和掉进坑内的危险。天气冷得很,战士们的脸上却不断地冒汗珠,汗出得越多,嘴里越加焦干,发苦,喉咙里好像起了火,肚子又饿,眼前直冒金花,两条腿好像有几百斤重。山崖上的冰溜子被太阳晒融了,“崩当,崩当。”不断地往下掉,我们多么想吃点冰溜子啊,可是,冰溜子全在地上摔个稀烂,碎成冰块,而且不是硌在悬崖上,就是滚进了石缝里,就是捡不到手。渴得实在没办法,好多人躺到山崖下,张开嘴,接上几滴融化的雪水。
忽然,一个小冰块掉到王排长的跟前,他喜出望外地拾起它,塞到嘴里,含了一会儿,就吐出来递给他后面的人,后面的人含一含,又递给再后面的人,就这样,三个四个……一直往下传,直到这块小冰块完全含化了为止,润湿了十多个人的喉咙。越接近山顶,掉队的人越多,一班六个人只有三个走在前边了,跟着前卫班的自动枪班也有两个弹药手掉了队,只剩下三个人。我和七连指导员跟自动枪班的三个人走在一起。我老是催他们快走,可由于一直没吃饭,就是走不动。
我把自动步枪要过来扛上,反而走得更慢,于是自动枪班班长又把枪扛过去。我们哈着腰,一只手扶着膝盖,一只手攀着草木和岩石,慢慢地向前爬,口里直喘粗气,心脏跳得厉害,上一步,停一停,眼看着山顶,就是走不到。我费了很大劲,赶上了前卫班,在石缝里弄了一点水,于是稍停了停,每个人都喝了点。七连指导员也赶上来了,他对我说:“部队掉队都掉完了,山顶是制高点,万一让敌人先占了可就不好办。”
我说:“我们应该先上去几个人抢占这个山头,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可是,哪里走得动,两条腿好像面条,站着都直摇晃,真是寸步难移了,情况紧急。七连指导员又开腔了:“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了,把这点东西吃了吧。”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的米袋子,倒出足有半碗炒麦子,他先抓了一大把给我,然后每个人都给一把,剩下还有一把,给了自己。
自动枪班长不同意一人分一点,他说:“这点麦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分它干什么?你和营长吃了吧。”指导员说:“别看就这一点,我们吃了它,再喝点水,就有劲了,吃完好尽快上山顶。”果然,我们吃了后,脚就有劲得多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一班的三个战士先登上了山顶。我还没有上去,一班长就跑下来向我报告:在左侧山腰,发现了敌人的骑兵,约有二百人,正下马集合。
我和自动枪班的三个人跟着一班长马上赶到山顶,组织射击,敌人惊惶失措,跃身上马,一溜烟地逃走了。枪声一响,掉队的都跟上来了,我们控制了制高点。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看着山下的情况,这时我才感到了刚才的危急:如果我们再晚一点点,让敌人先占了山顶,那别说我们上不来,整个二六八团可都有好瞧的了!休息了,战士们都在谈论:这就是一把麦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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