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善于打夜战、走夜路,往往早上六七点赶到目的地先做工事,但是,狡猾的骑兵,往往是天刚亮的时候就来了,有时是下午来,不等我们出发又打开了。
“五马”的骑兵集结到山丹一带,他们最聪明的是每人只背五排子弹共二十五发,这样行动轻便(按常规,通常每人带四十排子弹,骑兵还可以多带一些),需要时,运输也接济得上。
而我们缴获的马枪,既没有子弹,又不能跟骑兵拼刺刀,也就等于木棍子。平川地上回民的村庄,多是些土围子,不论谁占了土围子,都有可能被钢炮打开缺口,冲进去或打出来,有时我们和敌人也进行巷战,打到最残酷的时候,就把牺牲的同志搬来做工事。但是狡猾的骑兵,总是避免跟我们白刃搏斗,就这样,敌我双方在山丹、永昌一带,展开了拉锯式的战斗。
我们据守着山丹,打着仗过年,可热闹呢;同志们情绪都很高——固守待援,坚持到最后胜利。想来消灭我们、攻取山丹再过年的一团敌人,反被我们消灭了。这一天下午,我们轻装出发了,我也只背了带红十字的挎包和一个灰黑漆的金属水壶,准备救护伤员之用。
部队出发后,不觉就到了东北方向的二十里铺外了——在靠公路约二十余米的开阔地,我军和五百米外的敌人接火了。一阵炮火后,我们担任正面任务的突击队便向二十里铺开始冲锋了。从山丹到二十里铺共二十华里,每隔五里处有一个土墩,作为五里的标记。熟悉地形的骑兵们,利用了这种地形,企图分两路使我们腹背受击或夹击我们。
黄昏前,还看得清冲来的骑兵们。他们穿着灰色军装,马枪从右肩往左下倒背着,大刀从左肩往右下背着,接近我们的时候,倒背起马枪,右手从大刀鞘里抽出大刀,那副样子耀武扬威的,真吓人啊!骑兵们越来越近,一个个白胖的脸上兜围着半圈浓黑的胡须,可见老百姓的牛羊肉,把这帮土霸王养得真结实呀!他们满脸杀气地挥着大刀,指挥官们挥动着臂膀,摇晃着小旗,眼看着就把我们同志的头颅砍掉了,有的手足被砍掉了,也有的腰杆被砍断了……我们被冲散了。
两个敌骑向我冲来,我一怔,眼看就逃不出去了,死,就差几秒钟工夫,大刀片就砍到头上来了,跑是跑不脱的,心想:反正也是个死,就把腰间的手榴弹拿出来拼了吧,因此,我飞快地举起手榴弹对敌人骑兵喊道:“过来!跟你们拼了!”我又挺起胸脯向前迈一大步,晃着手榴弹说:“我死一个,你们死两个,还带两匹马哩!看谁赔本?”我的话还没说完,两个骑兵看了一眼我手里将要爆炸的手榴弹,扭头就快马加鞭地跑了。
敌人跑了,我也得赶快向后跑啊。跑着想着,我手里的炸弹,还没有揭开盖,怎么跟敌人拼?拿起一看呀,啊!原来是个水壶啊!这才明白,出发的时候,不是准备得好好的吗?身上只有个水壶啊,哪来的手榴弹呢?
怎么糊涂了?真是,急了眼的人,也会狗急跳墙的,可是,以胜利者自居的敌人,怎么也这么胆怯呢?事后想想,肚子都笑痛了。明白过来后,我又飞快地跑起来,跑着跑着,我左腿中了枪,立即就酸麻了。
大凡负了伤的人,已经觉出了酸麻、也看见了血的时候,是不能停下的,假如停下来那就根本不能走了,眼前唯一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猛跑,找自己的部队去。可抬头一看,四面八方的骑兵们,已经连喊带叫地冲来了。不等我往公路旁边闪开,嗖的一刀,大刀就从我头上砍下来了,接着第二刀又来了。
几分钟之后,我在昏迷中听到我们负伤的同志们挣扎的咒骂声,呻吟声……心想,我还活着哩。待我睁开一只眼看敌人时,第三刀又砍下来了……我咬着牙,屏住气等最后的一死……等啊等的,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势过重,我突然看不见横冲直撞的敌人了,哒哒哒的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可我心里清楚,大量的敌人把我们包围住了,就在这一霎时,我使劲一滚,滚到公路旁边的枯草里去了,这一下把吃奶的劲都用尽了,否则,拉锯式的敌人闯过来,不被砍死也会被马蹄踏死。敌人的敢死队和大队人马从马路上过去了,剩下的后卫搜索队更厉害些,凡是从伤者死者身前过的,不管死活,也不管轻重,一律要补一刀。不得已我只有用双手捂住额头,装死,眼光却能透过手指缝注视敌人。
一会儿,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只觉得听到心头跳动的声音。我还活着啊。正想着死的时候,突然又听到紧张的脚步声,像是往二十里铺方向,喳喳地过去了。难道是敌人的步兵?一会儿,就觉得恍恍惚惚有人摆弄我的头和身子。
心情可急躁啊:你们愿杀就杀,愿砍就砍,快吧!别叫人遭罪啦!这么冷的天,还急得满头冒汗哩,定神一看,噢!我又惊又喜低沉地说:“同志们,你们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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