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青山夕照明
——怀念老共产党员秦宗宜先生
黄丰年
我的家乡在金牛山下的南沙井村。每当我看到金牛山麓郁郁葱葱的柏林,看到淄河两岸滩涂上那一片片挺拔俊秀的杨树,看到沟峪台头春天那白雪一样盛开的槐花,闻到秋天果园里苹果的清香,看到田间地头花椒、山楂彤红的笑脸,看到重阳当阳山燃烧的满山红叶……,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起建国以后我村林业的开拓者、我尊敬的老共产党员秦宗宜先生。
秦宗宜先生是我的邻居长辈,按庄里乡亲我喊他大爷。他个子不高,白皙的脸庞,穿着总是很朴素,说话铿锵有力、干脆利索,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干练的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我只知道他负责村里的林业,是林业队长,为了村里的林业,整天忙个不停。直到1970年我参与整理村史时,才了解到他以前的情况。
他是抗日战争时期入党的老党员。一九三七年底,日本鬼子占领了博山。不久,又在北博山、石马、淄井修了炮楼,住了宪兵队。鬼子清乡扫荡,杀人放火,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他们的残酷暴行激起了秦宗宜先生强烈的爱国热情。在我村第一个共产党员赵炳焘的介绍下,秦宗宜先生于1938年10月入党,并担任了村里的青年团长,他带领全村爱国青年在党的领导下,积极宣传抗日,送情报、救伤员、动员参军,开展对敌斗争。解放战争时期,他积极参加土改运动,动参支前。解放后,他任盆泉乡第一任乡支书,带头组织互助组、合作社。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他调到当时的郭庄人民公社工作,任公社工业部部长。在公社党委的领导下,筹建了公社制修厂,并兼任书记。他淡薄名利,像一颗螺丝钉,党把他拧在哪里,他就在哪里闪光。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体谅国家困难,响应干部下放的号召,回到村里,担任了林业队长,承担起植树造林、绿化荒山的重任。
整理村史时我了解到,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末,在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根据村党支部、村委的发展计划,呕心沥血,身先士卒,带领全体林业队员因地制宜开展了植树造林。绿化荒山、滩涂,修梯田、建果园,改沙滩为药田,极大地改善了村里的自然环境,支持了村里的基本建设,把一个穷山恶水的山村,变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环境优美的“小苏州”。
当时,村对面的北封山很小,大部分山体裸露;南封山,除了空魔峪以上的主体以外,两边的山体也都是光秃秃的。他回村后,先是在村西的场湾和村东下河的滩涂上建设了育苗基地,带领全体林业队员自己育苗,利用每年夏天雨水连连的时节抢栽柏树。经过几年的努力,金牛山的西麓,当阳山东的桃花峪、瓜地峪、艾家峪和牛魔峪西麓及山前南岭上都栽上了柏树,在各山谷的嵧头栽上了槐树。他们知道,柏树不嫌山穷,只要好好培载,活了一般不易死,槐树耐寒抗旱,且萌发力强。
在绿化村周围荒山的同时,他还带领林业队员重点绿化淄河两边的滩涂(那时还没有修护村大堰)。根据杨树易栽易活的优势,对河两岸的滩涂进行绿化。绿化的方式有三种:一是移栽,即把其他地方的小树移栽过来;二是插桩,即把大杨树上砍下树枝,把那些拳头粗、鸡蛋粗的树枝砍成棍状,在河滩上挖坑插桩;三是扦插,即把那些砍下的杨树枝,在河滩挖好的壕沟里排成篱笆状埋好。这些移栽的小树,埋桩与扦插的树桩、树枝,会在河滩水分的滋润下,发芽张叶抽枝,旺盛的生长。杨树属于速生树种,到六十年代末,淄河两边的滩涂已经绿树成荫,而且产生了可观的经济价值。
杨树有好几种:一种叫美杨,也叫白杨,长得又快、又高、又直,成材后可以用来做檩条、房梁。由于根扎得深,对土层的厚薄、土质也有较高的要求。针对美杨树的特点,他安排大家将它们种植在土层比较厚的地方;还有一种叫青杨,对环境条件要求不高,枝桠较多,春天的嫩叶经过蒸煮晒制,可以作为做“渣豆腐”的主要原料,成为那个年代冬春季节青黄不接时的重要食物补充。淄河两边的滩涂上种的主要就是青杨。青杨树春天发芽,待到叶子长到足够大且还不老时,他就组织林业队员们集中修剪,按每户人口分给村民,将叶子摘下来以备食用。到了秋天,地头堰边、淄河两边滩涂上的树行里,枯叶遍地,在燃料奇缺的农村,这又成为村民重要的燃料来源,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人,基本上都有去树行拾柴火的经历。
杨树、槐树成材后,可以用来做家具、农具、檩条、房梁,而修剪下来的枝桠可以用作木柴、木篱,真的是一举多得。大概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开始,村里盖房子基本上都是用林业队种植、砍伐的木材。林业队在他领导下,一边绿化种树,一边砍伐木材。那时,村委大院里摆满了各种规格的木材,他组织人逐一登记造册,与大家一起议定价格,再用墨笔标注上去,供村民及外来的人们选用。林业队生产的木材,不仅满足了本村村民以及邻近几个村的需要,还远销到博山周边。而他管林业二十余年,从未赚过公家一点便宜。七十年代,他的两个儿子结婚、盖房子,都是按照明码标价付钱用材。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正是对他这样一个老党员为人、做事的写照。
1965年冬天,他利用空闲时间,领着林业队员们在河北岸的沙滩上冒风雪,抗严寒,挖了一道道的壕沟,又从远处挑来土垫在沟里。这样,来年春天就可以赶时间培栽经济价值较高的腊条。
另外,他还根据地理形势,因地制宜发展经济林。村东边南山下的阴沟里,他引进栽上了柳子(编箢子簸箕的原料),建立了柳子田。在田间地头、道路旁边栽上了腊条、棉槐,为村里的条编组提供了原料保障,棉槐的叶子还常常用来沤绿肥。
他又利用农闲时间,发动群众先后建成了场湾、于、岳两陵的苹果园,艾家峪的桃园,金牛山的花椒园等。这些经济林的建设,倾注了他的心血,安置了富余的劳力,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
村的南山上,地头堰边全是棠梨树、柿树、枣树等老经济树。棠梨树,树大、量多、质优,大的有几搂粗,小的也有几扎粗,每至春天开花的时节,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每年到了收获的时节,他都在村里的支持下,抽调劳力,组织家庭妇女,不顾树高危险,集中时间,精心采摘,并尽量减少遗落和“暇破”。棠梨个小,不易采摘,不易收藏,但营养丰富,他通过各种途径与区土产公司及公社供销社联系收购,把这些土特产推销到外地,棠梨成了南沙井村一个重要的山果品牌。
每到山果收获时节,我们村的关帝庙里都会异常热闹,他忙里忙外指挥家庭妇女筛选装筐,过磅记账,忙得不亦乐乎。棠梨、山楂、柿子、红枣,他把这些别人看来不起眼的东西都变成了集体的财富,变成了乡亲们称盐打油的零用钱。山楂采摘后通常不能直接食用,需要到来年春天才能吃,于是他组织人挖地窨,把这些山楂储藏起来,到开春时再取出来,以便买个好价钱。无人要的柿子,他组织人采摘后把好的发动家庭妇女做成柿饼,卖给供销社,把那些“瞎破”柿子组织力量用小车送到淄川酒厂做酒,变废为宝。虽然一斤只有几分钱,采摘有困难,但在他的精心合计下,集腋成裘,一季下来全村棠梨等山果产量不下七八万斤,收入在那时也很可观。
不惟如此。他成立了林业队下属的中药队,利用下河河滩那些贫瘠的沙土薄地,在区药材公司的支持和指导下进行中草药的种植试验。他领导中药队先后引进了南方的木本药材——杜仲,栽到了于、岳二陵的果园周围。还种植了大青叶、黄芪、川穹、生地、芍药、牛樨、苍术等十几种中药材。当他了解到生地加工成熟地售价价格要高出三倍后,为了增加生地的附加值,他克服重重困难在大队(村委)的办公室西侧,建立了烘烤室。为了保证质量,他在六旬之年,身先士卒,日夜守候在烘烤炉前,并亲自进炉,冒着高温翻考生地,唯恐有点差错,让集体蒙受损失。在他的努力下,生地变成了经济附加值高出三倍的——熟地。那一袋袋的个大质优的熟地,那清洗加工后一扎扎的大青叶、黄芪、牛樨、芍药等被源源不断的送往区药材公司。不但保证了药材的供应,而且也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有力的支持了村里的基本建设,促进了教育、医疗等事业的发展。这些成绩受到了上级的表扬,村民的赞誉,他也被公推为村里的公社人大代表。
由于时代的变迁,昔日的果园、药材基地因种种原因,或衰微或湮灭,或有其他取而代之。但是秦宗宜先生当初一心扑到集体上,绞尽脑汁,苦心经营经济林、药材基地的情景,还一直铭记在全村群众的脑海里。那南山、北山、淄河两岸、诸葛井等处的柏林、槐林、杨树林,生机勃勃长大成材,为昔日光秃秃的山体披上了绿衣,成了我村优美环境的重要标志。
前人植树荫后人乘凉。如今,他老人家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每当看到村里满山披绿挂红的优美环境,尤其是在秋天,看到那漫山遍野的似火红叶,我就想起秦宗宜先生等老一辈,为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克服种种困难绿化荒山滩涂的情景,就想起他们那种 “咬住青山不放松”的艰苦奋斗的精神。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村今天优美的环境;没有他们这些革命老前辈的艰苦奋斗,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好日子。
红叶献礼,松柏放歌,杨树庇荫,青山作证。谨以此文缅怀我心仪的长者、老共产党员、百姓的知心人、我村林业的开拓者——秦宗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