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家族唯他尊(文/秦克厚)

卧游斋主 发表于2019-12-19 09:55:42

秦氏家族唯他尊

秦克厚

宗宜大叔离开我们已经20多年了,他比我大20几岁,每逢提起他为家族和乡亲们不辞劳苦办事的桩桩件件,总让我记忆犹新。

在我们农村,千百年来,莫不以姓氏为族,以族为亲。族内以每家每户为单位生活,免不了会有矛盾,这时候就需要有个德高望重的热心人出面调解。遇有族内婚丧嫁娶等大事,往往也需要同族相帮,需要有个知书达理的人挑头为大家服务。同一个村中,族与族之间,有时也会产生一些矛盾,大多涉及各方利益,处理不好就可能酿成族群之间的冲突,这时候就需要相关族群推出自己的代表,协商解决。族长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生活中自然产生的。族长不需要选举,也不需要任命,但需要族内公认。在农村,没有一个能干的族长,这个族就可能成为一盘散沙。

在我们南沙井村秦氏家族中,宗宜大叔无论是人品,还是威望,都是族长的不二人选。虽然他活着时,从没有人这样称呼,但他就是秦氏家族中公认的族长。

家庭和谐是社会和谐的基础。家庭内部,一个锅里摸勺子,磕磕碰碰的事是常有的。在我们南沙井村秦氏家族内部,不论哪家有个兄弟纠纷、爷俩不合,只要大叔听说了或者有人请他出面,他总是有求必应、一请就到,每次他都苦口婆心,好言相劝,讲事理、明是非,事事以团结为重。所以,只要他出面,基本上没有不给他面子的。

在南沙井村,秦姓占第三位,三百多口人,每年婚丧嫁娶总要有十几桩。按风俗,这类丧亡喜事,也是以族为单位,各自操办。大叔豁达睿智,懂事多,办事利落,特别是他对传统的婚丧嫁娶礼仪烂熟于心,秦氏家族哪家有婚丧嫁娶,都自然会想到请大叔出面,而大叔也总是第一个跑前跑后,操心帮忙,不计辛劳。大家都说大叔是我们秦氏家族的好族长,全村都说秦氏家族办事公道、礼节周到。

在农村,传统的影响很深,讲究、忌讳特别多,办丧事更是如此,这大概也是一种民间丧俗文化吧。

通常,哪家的老人去世了,总要扎上个灵棚,两边写上挽联,吊丧的客人来了上前叩拜,要先击鼓为号,以通知在棚下行孝的孝子,然后孝子手拄丧仗出门迎接。特别是女性长辈去世,他的娘家人来,称做母族客(娘家客),母族客人进灵堂拜祭死者,行孝者要请三遍,为了表示尊敬客人,要三拜九叩。这些习俗,只有大叔是最熟悉,他是我们村第一位办丧事的好师长。

我和大叔在我们族间是老搭档,记得有一年,本家有一位曾祖父去世了,大叔耐心地教我怎样拜叩和请客。比如,灵堂处理停当,丧事开始,叫做“开丧”,需先请至亲,再请乡亲,后请族人。“闭丧”时,要先请族人,后请乡亲,再请至亲,最后请母族。这些个事,大叔是最认真的,唯恐让外人看出破绽来,这大概是对客人和死者的尊重吧。大叔办丧事的认真劲儿,不懂礼数的人可能会觉得好笑,但我觉得这是一种民间传统礼仪,也是一种文化,应该一代一代传下去。

大叔主持办丧事讲究庄重、肃穆、严谨,办喜事讲究喜庆、祥和、量力而行。

记得一九六三年,正值国家经济困难恢复时期,家家户户虽然勉强吃饱了肚子,但如果一个家庭遇到丧喜大事就成了一大困难。

记得这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还没吃完晚饭,就听门外有人说,“他大哥,咱今晚到你克珍弟家商议喜事”,等我出门时,人已经走了。晚上八点左右,我们族侄几人到克珍家商量。

克珍的家庭情况是,他们母子二人,母亲常年有病,经常卧床不起,光靠克珍一人在队里干活,靠每天十分工维持生活,况且,口粮不足,经济十分困难,结婚用品就只有一床草席,一床薄棉被,一床褥子。。在这样的家庭,娶媳妇、办喜事只有从简操办,但按照风俗再简单招待客人也是必须的。

大叔抽着旱烟,思绪万千,这样的家庭情况怎么办?如何才能将这喜事办好呢?斟酌再三,大叔说,“我看大家出出主意,我叫着大家来,就是让大家想想办法,咱们十人帮一人好帮嘛。虽然咱都困难,但是只要咱们发扬团结互助的精神,有钱的借点钱,无钱的出些粮票、布票、油票或者青菜都行。”

在大叔的倡导下,几位叔侄都慷慨解囊,各尽所能,当晚就解决了现金的困难。最让我难忘的是,大叔把准备给孩子做棉衣的六尺布票和20元钱全部捐给了克珍母子。

当晚的被褥、衣服、酒席采办等事宜,大叔都一一作了细致安排。

离克珍结婚的日期只有三天了,那天一大早,大叔手里提着二斤清漆,带着几张红纸,约我一块到克珍家贴对联、油门窗。那天,天特别冷,大叔不顾寒冷,一面打扫卫生,一面贴对联,并在贴好的对联上又上了清漆。整理一新的门窗显得格外明亮、新鲜,真有点“喜气盈门”的滋味。

中午吃饭时,大娘执意让我们在他们家吃,但却被大叔拒绝了。

大叔说:“嫂子,我们帮忙是应该的,你的心意我们收了,等生活好了,好好吃个大酒席补上”。

明天就是婚期,冬天的夜格外冷,屋子里烧不起煤炉,只有一个小小的火盆,大家围在火盆旁各抒己见。11点了,饱经风霜的大叔,消瘦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倦意,不时地打着哈欠,他看了看大家又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大叔是在为大娘家的婚事发愁,还是在分享结婚的喜悦。几个哈欠过后,他才一一安排吩咐,从早起的行人(娶媳妇的队伍)、锣鼓队,到白天的酒席操办、厨师打理、杯、盘、酒具,到各个礼节的安排,直到深夜1点多才回家休息。

一九六三年的农村,生活十分困难,粮食、蔬菜都很贵、很缺,猪肉一斤5元钱,还得凭票供应,所以根本吃不起肉,布票每口人一年才三尺三寸,三斤地瓜干换一斤沂源白酒,在这样的条件下办酒席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但在大叔的操持下,我们只逮了两只兔子,用了二斤猪肉,加上大家凑的青菜就招待了四桌酒席,本族兄弟每人只吃一个馒头,其余全是个人回家吃饭。想想我们和大叔用白萝卜切片再抠上眼充当鲜藕(因藕太贵买不起,用白萝卜代替),真是让人好笑而又心酸。

喜事过后,大娘含着泪说,你宗宜叔总是把族间的事比当成自己的事还上心,他真是咱秦家的主心骨啊!

遇到秦氏家族与其他家族之间出现矛盾,大叔总是不偏不倚,秉持公道,以理服人。比如,谁家和谁家的宅基出现了矛盾,找到大叔。大叔就让大家各自拿出“房契”,看看各自的“四至”,再同着大家的面,去实地看看,也就几句话,事情就解决了,但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大叔接下来还要再去做做各自的工作,使大家相互体谅,握手言和,别留什么“后遗症”。

农村分田到户以后,大的地块往往被分成若干小块,一家一块。时间一长,界线就不那么清楚了。今年这家多种了一趟玉米,明年那家多耕了一梨,一来二去,就会出现矛盾。怎么办?这时候,大叔就会找上村里的干部,让他们拿出分地的明细,同着大家到实地去看看。一丈量,你分的时候是500平方,现在是600平方,还说啥,还给人家就行了。还有啊,地头上分地的时候留下的记号还在那里哪。

当然,也有的时候会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但基本上都是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都是误传的“闲话”惹的。这时候,大叔就会各自做工作,说说事情的原委,让大家各自找找自己的问题。误解解除了,大家走到一块,相互认个错、道个歉,有什么事当面说情。从此,好朋友还是好朋友,好邻居还是好邻居。

一九六一年,我们秦氏家族第一次创修族谱。大叔在这次创修族谱中,既是发起人,又是参与者,可以说功不可没。他多次跑济南,到秦琼故居、秦家祠堂考察,还带领我们到山头、莱芜的文字现等地调查访问。不但如此,他还抽出时间认真写了创修族谱序言。最近一次重修族谱,大家一致意见,要把大叔创修族谱的序言放在最前头,这也是后来者对大叔的一种纪念方式。

顺便说一件小事儿,那是宗宜大叔的小发明。

1983年秋是淄博地区分田到户的第一个年头。这年秋上,玉米大丰收,家家户户院里院外都挂满了金黄色的玉米。

过去,我们北博山地区的老百姓晒玉米都是用谷草和玉米皮将玉米三四个、三四个地编成辫子,每辫三米长左右,然后再上架晒干。上架时,要用梯子,最少要三、四个棒劳力才能完成,身体弱的根本干不了这活。

这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明月高照,大叔来我家串门。大叔来时,我们一家老少正在忙着扒玉米、编玉米辫子,准备把编好的玉米辫子上架。大叔坐下,一边帮我们扒玉米,一边说,“你们这样晒玉米太费劲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弄根5、6米长的铁丝,挂到玉米架子上,从铁丝的两端将玉米三五个、三五个的摞在铁丝上,这样又省时、又省力。”当晚,我们就按照大叔的说法,做了实验,结果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就这样,以后我家晾晒玉米改变了老办法,并将这办法传给了邻居们。后来,这办法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全村。时至今日,整个北博山地区的老百姓都使用这个办法来晾晒玉米。

抚今忆昔,谁都忘不了,“摞”玉米的办法是宗宜大叔发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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