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杨家横(文/孙维贵)

南域城de 发表于2019-12-20 12:06:15

    杨家横(当地方言,也叫杨家空或杨家吭)是位于莱芜城东北方向的一个小山村,靠近博莱边境。1940年夏初,我们四支队二团在这里与日军进行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战。

    1940年中国的抗日战争已进行到了第4个年头,也是战争的“爬坡时期”——抗日战争的相持阶段。这一年,日伪政权更加疯狂地“扫荡”我鲁中敌后抗日根据地,妄图用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把我敌后抗日根据地吃掉。频繁的“扫荡”和日、伪军对我敌后抗日根据地的长期经济封锁,使我们的生活非常困难。也就是在这一年,我们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纵队(对外称八路军山东纵队)完成了第五次整军,纵队所属第四支队的抗日游击先遣大队整编为四支队二团,这时我任二团二营五连七班班长。记得那时的战斗特别频繁和激烈,有时得连续作战。闻名鲁中的“杨家横战斗”,就是其中的一战。 

    敌变我变,从准备打博山城变为设伏杨家横,在杨家横预设战场伏击日军有一个演变的过程。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在杨家横打日军的,日军也没有傻到那种自取灭亡的程度。刚开始本来是想打博山城,没想到敌情变化太大、太快,只能“顺着”日军的意图,牵着将其往杨家横这个大口袋里拉。

    5月中旬,我们四支队与第一军分区主力部队,除留一部坚守莱芜西北山区敌后抗日根据地外,其余都进入了莱芜城东北第六区所属的常庄、文字现(当地方言也念懈)一带。当时准备拿一个团的兵力打博山城,以钳制济南和胶济路之敌,配合其他敌后抗日根据地部队的夏季反“扫荡”斗争。

    5月18日,我们突然接到博山城地方情报站报告:近日,日军由济南开出1000余人(约1个大队)已进入博山城。几乎同时也接到莱芜城地方情报站的报告:由泰安城出动日军100余人已进入莱芜城。两站的报告最后都有这样一句话:“敌有出动之势,望部队注意。”我们侦察小组带回来的情况与地方情报站报告基本一致。

    根据所得情报,四支队司令员廖容标、政委胡奇才,立即在常庄召开紧急会议,并请地委刘莱夫书记及军分区负责同志共商对敌之策。会议一致认为:一是敌人企图向我军进攻,目的是阻止我军攻打博山城;二是敌出动博山、莱芜之兵力约1000多人,目标是常庄、文字现一带的我军。

    最后,廖容标司令员决定:支队司令部率机关进驻徐家店子(后方指挥所);军分区和地委、专署机关进驻马峪;二团进驻杨家横及该庄的北山与东南山(因为考虑到杨家横是敌必经之地,且该庄坐落在常庄西南、徐家店子东北的一个大山沟的沟口处,东、北两侧是山地,地形有利于我打击敌人);军分区二、三营在敌出动时,首先阻止敌人前进,之后边打边撤,诱敌向东南进入杨家横;二团则以全力歼灭之。地方部队的任务是:博山县大队进驻下庄以西山地,以监视南、北博山及八陡之敌动向,并袭扰钳制经该地之敌。令留驻莱芜西北山区的部队迅速向范镇、黄前一带活动,注意泰安城之敌动向,并令该部速派侦察人员进入济南市,侦察敌变动情况。

    19日早两点左右,廖司令员突然接到紧急报告:“博山城、莱芜城的日军已出动。”“有多少?是否有‘三本’(当地方言,意指汉奸、伪军)?”廖司令员问。“鬼子就有千余人,另有部分‘三本’。”报告人肯定地回答。“分几路?”司令员又问。“分3路,博山之敌两路已进至苗山以东高坡地带。”从敌人扑来的阵势看,是攻打我常庄、文字现部队的。廖司令员立即命令:“迅速通知各部队,按原作战方案行动。”

    日军听招呼,进了“口袋阵”

    5月19日拂晓,枪声、炮声打破了黎明前的沉静。进至崮山前、常庄、古德范一带的日军遭到我军阻击,顿时,机枪声、山炮声响成一片。常庄东南侧之敌,此时也遭到我主力部队和地方部队的阻击。我阻击部队按照廖司令员的部署,在和日军短暂接触后,即边打边撤,牵着日军钻向杨家横这个大口袋。

    上午10时左右,日军终于“顺利”占领了常庄、文字现、古德范等庄,在伪军的引导下,到处翻箱倒柜地抢财物、逮鸡、宰猪,准备中午的“美餐”……正午时分,还没有享受“美餐”的日伪军,又被牵着向“口袋阵”挺进。日伪军十分听从廖司令员的指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下午l点左右,我们就发现黄压压的敌人正大摇大摆地向杨家横方向运动。于是,团长吴瑞林、政委李伯秋再次周密部署了部队。我们紧握武器已等待敌人很久了!大约过了半小时的样子,敌人进了杨家横。因为敌人进庄时连我们的影子也没有找到,就感到太平无事了。我们埋伏在庄内的部队只听到鬼子“咕噜噜”地叫喊了一阵后,就原地休息。他们躺的躺,歪的歪,有伸胳膊撂腿的,也有东张西望的。看来,他们是累了,想舒舒服服地休息休息。

    日军钻粮囤,差点开了瓢

    歼敌机会难得!就在这时,日军背后传来“砰砰”两声枪响。我军指挥员发出了“开火”的命令,我们埋伏于庄内庄外的指战员一跃而起,向日军发起猛烈攻击!各种武器一齐开火,打得鬼子措手不及,晕头转向。有的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伸腿了”;有的被打得像丢失了洞穴的老鼠,东一头,西一头的乱窜,可是撞来撞去怎么也冲不出村子;还有的像受了伤的恶狼一样“嗷嗷”嚎叫起来。被打晕了的日军稍微冷静立即组织反扑,应该承认日军的战斗力是很强的,装备也比我们好得多。虽然我们组织了几次猛攻,并打死了100多名日军,但他们仍很顽固。我指战员越战越勇,并加紧时间缩小包围圈对其实施最后歼灭。

    战斗打到最激烈的时候就与日军展开了白刃战。有的用刺刀捅,有的用枪托砸,有的甚至脱掉褂子抡起大刀猛劈日军。每个院子,每间房子和每一个隐蔽物,都要经过反复地争夺。有些日军固守在房屋里不出来,战士们就把墙挖通,向里投手榴弹和炸药包,把日军炸得血肉横飞;没有丧命的日军吓得鬼哭狼嚎。最后将日军压在几个院子里展开了政治攻势,一起喊话:“缴枪不杀,八路军优待俘虏”等等。可是,我们的喊话日军听不懂,喊了大半天,他们就是不知我们喊什么,就更加恐慌,乱成一团。我带着几个战士趴在房上喊,虽不见起什么作用,却发现不少日军手里捧着“小铜佛”,嘴里喃喃地好像念什么咒语,大概是求“天皇保佑”吧。这时别说是求远在日本的“天皇”了,就是近在中国的“玉皇大帝”又有什么用呢?对这些不投降的家伙没有好办法,只有干掉。我就告诉战士们:“听到院子哪个地方有念咒的声音,就向哪个地方投弹”,随着几声手榴弹的爆炸声,院子里就再也没有念咒的了。个别自作聪明的口军见从天上落下手榴弹,就赶快躲到屋子里逃命。我带领战士,从房子上跳到院子里与日军展开逐间房屋争夺。当时年轻、身体也壮,脚一落地我就向一间可能藏有日军的房间扑去。山区的房子多数没有后窗,那时一般的老乡家里也没有钱买白灰刷墙,屋子里光线特别暗,我从光线刺眼的房顶瞬间扑到昏暗的屋子里,眼睛难以适应。只听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有拉枪栓的声音,当我立即将身子向下一蹲、一扭头时,枪就响了。我只觉得头皮一热,脑袋像被揍了一巴掌一样,差点栽了个跟头。顺着枪响的地方一看,只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只见一个口军为了逃命,竟然钻到一个老乡的粮囤里了,并被卡在里面。这个身子忒短,还忒粗的日军,既无法出来跟我拼刺,又不能使那支“三八大盖”正确瞄准目标,好不容易才放了一枪还没打准。他气急败坏地瞪着两只大眼,带着大粮囤在房子里跳来跳去,还边蹦边嚎,我也听不懂他咋呼的是啥。待我逐步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也感到头上流下了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一摸才知道是血,这个该死的日本兵把我的头打破了。我看着这个嘴巴一刻不闲地“嗷嗷”瞎叫、到处蹦跳的小丑,打算着如何抓他作俘虏。日本兵好像也猜到了我的意图,正蹦跳着调整角度、拉枪栓向我射击;摸着头上的血,面对着这个死硬的东西,我也不想抓他作俘虏了。于是,在他还没有蹦哒着调整好角度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一枪,让他蹦哒回老家去了。我的脑袋上至今还留着一条深深的凹槽。当时医生说:“颅骨被子弹给耕了条沟,啃掉了三分之一,如果再向下几个毫米就开瓢了,幸亏你命大。”不过当时也没觉得疼,只是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包了包,就跟日军又干上了。

    割掉脑袋逃跑,日军队长自杀

    枪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战斗已打到了下午。战士们从凌晨开始就一口饭也没吃,一口水也没喝,有的弹药早已打光了,但共产党员、共青团员都个个发誓:就是剩下一个人也要打到底,彻底消灭这些该死的日本兵!这时头上传来一阵阵“嗡嗡”声,我还认为脑袋受伤后的错觉,抬头一看是一架敌机在杨家横村的上空瞎转悠,也就一袋烟的工夫,就朝西北方向飞去了。听吴团长讲,敌机是来侦察的,随后鬼子就会派出增援部队来为杨家横解围,要快打!争取增援的日军到来以前结束战斗。被我包围的日军看到飞机后也活跃了起来,日军军官摇晃着手里的“膏药”旗和指挥刀,嘴里“哇啦哇啦”直叫。重新组织反扑,并开始烧(火化)那些被击毙的日军尸体,这是在做突围前的准备。廖司令员在发出“组织所有力量、强攻被围之敌!”的命令后,带着警卫班前来亲自参战。见到廖司令员亲临战场,我们也受到极大鼓舞!

    正当廖司令员亲自组织对日军进行围歼的时候,侦察员领着一位老大娘前来报告“十万火急”的情况。老人急促地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见她从衣服里掏出一封贴着三根鸡毛的“鸡毛信”(标明十万火急需要连夜送到的急件)。廖司令员拆信一看:“敌增援杨家横的先头部队已到常庄!兵力近1500人。”情况十分紧急。廖司令员立即命令担负打援任务的军分区部队迅速抢占有利地形,奋力阻击敌人。又命二团除留一营监视敌人外,另两个营撤出战斗,在庄外隐蔽,待机打击撤退之敌。黄昏时分,敌增援部队与杨家横残敌会合后,随即撤出战场。日军慌忙败退,未烧完的尸体无法全部拉走,只好割下首级,用草包装起来,背回博山的四十亩地(日军驻博山的总部所在地)火化,那里有一个日军的火葬场。战死的汉奸、伪军他们既不拉走,也不割头,连管也没有管,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我们二营奉命撤到村外准备伏击敌人。当撤到村外时才发现村后的一座小山已被增援和负责断后的日军占领,还在山上的梯田里抠出了简单的工事(石头山他们挖不下去),惊慌失措的日军已无心恋战,更不敢打夜战、近战。这一晚可能是农历月半,天上高挂着明晃晃的月亮。我们隐蔽在山下的阴影里,日军从上往下观察很难发现我们。但日军的一举一动我们透过观察看得清清楚楚,等看好以后就扔手榴弹,炸得日军们哇哇乱叫。在这个小山上日军又留下了连脑袋也没来得及割走的二十多具尸体,可见败退之慌乱。日军一边逃跑一边还击,我们紧跟其后,穷追猛打。这时我们班一名姓苏的小战士在追击时中了日军的冷枪,被击中了胸膛,当场就牺牲在我的跟前。他那么年轻,那么可爱,我永远怀念他。

    这次以杨家横为中心的围歼战,以我军的胜利而结束。这一仗,我们打死日军100多、击伤150多人、俘3人;击毁日军步兵炮2门,缴获“九二式”重机枪3挺、歪把子机枪5挺、掷弹筒3具、步枪100余支、电台1部、望远镜6具、“洋马”1匹及其他物品等。

    日军的残兵败将撤回博山后,我地下情报站随即传出消息:“日军败回博山时抬着100多个伤兵;第二天上午,日军队长剖腹自杀。”


作者简介:

    孙维贵,1921年出生于山东省博山县南域城村。1958年4月参加八路军,历任山东纵队第四支队班长、排长、副连长、连长、副营长等职务。曾先后转战苏鲁豫皖四省,参加了百团大战、济南战役、鲁西南战役、淮海战役等著名战役、战斗。离休前任淄博瓷厂行政科科长兼办公室主任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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