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革命形势的越来越好和祖国大片土地被解放,我们在渤海区已经离前线越来越远,到1949年二三月份,战线已经推到了长江岸边。
为了更快地夺取全国的胜利,中共中央政治局于1948年9月在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村召开政治局会议,重要议题之一讨论了为夺取全国政权准备所需要干部的工作,决定在解放战争第三年内,准备好3至5万下级、中级和高级干部,以便第四年内能够随军前进,能够有秩序地管理大约五千万至一万万人口的解放区。根据中央这一会议决议,华东局于1948年初冬召开会议,部署抽调干部随军南下工作和研究解放大军渡江后华东局及所属各区党委的组织安排问题。会议要求每一个战略区抽调干部各组成一套区党委的机构(包括党政军民各机关)和下属若千个地、县、区各级党政军群领导机关的架子随军南下;要求渤海区除组建一个区党委的架子外,另组建4个地委的架子。被抽调的干部集中学习整训,做好准备,随时随军南下。
渤海区党委认真研究了抽调干部随军南下的问题,并报华东局批准,由我负责筹备组建一个区党委班子,准备随大军过江:宣传部长陈放,秘书长冯乐进,刘冠英副秘书长兼组织部长,李文行署主任,周贯五军区司令员;另外,还抽调干部组建了5个地委班子:一地委书记燕明,后因一地委干部多、比较大,奉丄级指示又分出一个地委,称五地委,地委书记周化南,二地委书记李代耕,三地委书记王乐三,四地委书记彭瑞林;在组建县委班子时,原来按渤海区40个县,每一个县抽调干部组建一个县委班子,后因一地委分成两个地委,又多分出10个县来,所以,渤海区共组建了1个区党委、5个地委、5个分区、5个专员公署、50个县的架子,抽调干部5000多人。按照序列,渤海区南下区党委对外称“华东南下干部纵队渤海三支队”,周贯五任支队长,我任政委。
从1949年3月上旬开始,经过短期集中学习整训的华东南下干部纵队渤海三支队所属二、三、四等大队(其中一大队作为渤海区首批南下干部,先期行动,到华东局党校学习)奉命踏上了南下的征程。当时出发的时候,有两个问题没有考虑好:一个是这么大的一个队伍,5000多人,后勤工作是个大问题,但却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秘书长手里只有10元钱;第二是牲口太少了,每个地委都没有带牲口,区党委也只有我、周贯五同志、李文同志没人一匹牲口,其他负责人都是徒步。整个南下队伍分两批出发,各部先后步行到济南,然后乘火车经泰安、曲阜抵达华东局党校所在地临城以南的沙沟一带,与已先期到达的渤海南下干部三支队一大队会合。
在党校,全体南下干部集中进行了整训学习,学习了《中共中央关于批准华东局关于接管江南城市的指示的指示》、《华东局关于接管江南城市的指示》、《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约法八章)》、《中共中央关于保护工商业问题的指示》、《中共中央关于接受官僚资本主义企业的指示》、《中共中央关于对“自由资产阶级”及“开明士绅”的政策的指示》、《中共中央关于国民党三青团及特务机关的处理办法的决定》、《中共中央关于军事管理问题的指示》、《华东局关于江南新区农村工作的指示》、《人城守则》等文件,还特别注重学习了《中国共产党七届二中全会决议》,饶漱石、刘瑞龙、我和周贯五等同志还给大家作了报告。总之,这次集中学习整训,使广大南下干部提高了政治理论水平和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坚定性、自觉性,坚定了信心,为南下后开展好新解放区工作起了重大作用。
我和周贯五同志是被军区派的四轮卡车送到济南的。在济南我去看望了陈毅同志,见了面他第一句话就问我:
“你给我存的书昵?”
我是给他保存了一批书,见他这么着急,我赶紧回答:“有,都保存得很好。”陈毅同志听了,更加迫不及待,连催我说:“你快写信,我派参谋去取。”我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他的参谋。我知道,这些书是他多年以来积累起来的,他非常爱惜,视如珍宝,以后都取回来,完璧归赵,他一定是会很高兴的。部队继续向南开进,我们乘坐敞篷火车先到滕县,在那里再集中等车。在济南时我们看到有很多的军用品、被服弹药,其中有接收傅作义先生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东北战场缴获的,还有些是我们自己收复的工厂生产出来的,都是从北平、东北用卡车运到济南,再装火车往南运。
到滕县下火车后,我们看到很多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躺在地上,面无人色,一副病态,我向过路的老乡打听道:
“他们这是怎么了?”
老乡以蔑视的口气回答:“他们都是吃白面的,这是上来瘾了。”
“他们不是饿的?”我又问了一句。
老乡说:“他们已顾不得吃了,快要死了!”
真惨哪。看那些人有男有女,且多半都很年轻,有的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最大的也超不过30岁,躺在地上已气息奄奄的有五六个。我们因急着赶路,无法管这么多,也无从管起,因为弄不清真相。
我们从滕县再次登上火车,然后转陇海铁路,过了邳县到一
个叫新安镇的小站下车。这时,华东南下干部纵队一共有四个支队,即鲁中南支队,胶东支队,渤海支队和华东局直属支队,统一由刘少卿和温阳春二同志带队。华东局催着这批约有两万人的干部队伍,要赶紧向长江前进,争取在4月20日夜解放军大部队过江之前赶到江边,以便和大军一同过江。接到命令,我们克服一切困难,不停地沿着向南的一条石子马路疾进,经过沭阳,到达淮阴。淮阴是韩信的家乡,也是韩信被刘邦封侯之地。
韩信是一个大军事家,可惜他不知道在封建社会里应当功成则退,而眷恋禄位,以致遭到刘邦杀害。这个城市也是周恩来总理的第二家乡,可是我们都无心参观这个地方,5000多干部自觉遵守纪律,一股劲儿地只顾行军、赶路,哪一天行军也不下80华里,但同志们无一人叫苦,咬紧牙关,坚持不掉队。特别是那些女同志更是艰苦,既无车辆,又无牲口,无法照顾她们,她们就和男同志一样步行,始终跟着队伍一同走,一直艰苦地坚持走到目的地。
从淮阴继续南行,经过淮安后大概又走了一个星期到十天左右,我们才到达了扬州这座名城,并作暂短停留。距扬州5华里的北面有个瘦西湖,借休息时间,我和周贯五同志跑去绕了一圈儿。湖里面很清秀、很幽雅,但也很冷清,因为刚刚经过战火的洗劫,前一天敌人还盘踞在扬州。在瘦西湖,我们看到了隋炀帝来扬州时观看的萏花观遗址,但萏花已不存在了,只见在长萏花的地方有个牌子作为记号,萏苑观周围的房子也没有了。也难怪,隋炀帝于农历三月被杀于江都即扬州,距今已1000多年了,在这1000多年的历史进程中,变化该有多么大啊。不说远的,就在这近100多年来,中国变化也是非常大的。我们在公园里走马观花地走了一圈,便立即赶回了扬州。
我们刚到扬州时,敌人大概还有一个团留守在那里,但我们的部队只打了一阵子,敌人就退过江去了。4月20日,百万解放大军利用木船、木筏及各种渡江工具已悄悄开始渡江,等敌人发现时所向披靡的解放军勇士们枪炮齐鸣,很快便一举登上岸边,杀得敌人是溃不成军,除被俘虏一大部分外,其余敌军都狼狈地开始往南逃窜。
我们的队伍到达江边后,4月21日这天都在到处寻找过江工具。因为凭已有的几只小木船根本无济于事,仅山东4个支队的南下干部就有两万多人,都着急赶着过江随军建立新区的党政军政权。因地方上不可一日没有政权,人民的事情要有人管,新解放的城乡要有人管,军队的吃住要有人管,地方的散兵游勇也要有人清理,土匪特务还要剿灭肃清,这一切一切都急需我们去办理,所以过江真成了燃眉之急的大事。经过艰辛努力,终于在去镇江方面,我们找到一只约有3000吨的轮船。船上的工人都很好,都乐意帮助我们运输、过江。21日夜,干部渡江开始,等到大部分干部队伍过江时,天已经亮了,正当我们再要登船时,临时纵队政委温阳春同志因怕天亮敌机来了同志们安全无保障,和刘少卿同志发生了争执,不同意白天过江。而刘少卿同志更着急:“白天不过江,就无法赶上大部队,而前方又要干部赶紧去,不过怎么办?”他们两个各执己见,都希望说服对方,后来又都把目光转向了我。
鉴于当时的紧急情况,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战争期间,危险到处都是有的。”温阳春同志见我也同意过江,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意见,下令上船。最后剩下的5000多人都上了船,只是马匹没能上去,留在了后面。渡过长江,我们到了镇江,因刚刚发生过战事,街上的门都紧紧地关闭着,街上冷冷清清,大清早看不到一个行人。看到这冷清萧条景象,我们又不禁想起了在扬州运河中、在长江里,看到漂浮着的许多尸首,男女者P有,赤身裸体,顺流而下,也没有人打捞,真是悲惨极了。
在镇江我们接到命令,要我们开到丹阳,但是几千人还没有吃早饭,需要立即解决早餐问题。这下可忙坏了后勤的同志,他们费尽周折,才找到一些做饭的地方。他们还想仍旧用在老解放区的办法,自己不带锅灶、炊具,不带粮食,走到哪里,借用哪里的老百姓的炊具,吃粮用各村的储备粮,吃完后打一个借条,由政府和管粮秣的同志和村里结算。但现在到了这里,情况有了变化,粮食得到粮店去买,做饭得挨门挨户去求市民帮忙。这里还有个难题,就是城市居民和农村老百姓不一样,不像农民一样,一家一口锅,做饭很快,而是一户户地都使用小饭锅,用这样的小饭锅,做了够一班人吃的是算不错的了,可也没别的办法,只好一锅锅地快做,总算把这顿早饭对付了过去。
吃完早饭,我看还有点儿时间,便约上周贯五同志同到甘露寺去看看。我们从寺前面经过,转了一个大弯,来到甘露寺上面。看到登寺的险路,我不禁感慨道:“真险要,只有前面一条路经台阶上去,如果有兵把守住路口,后面是大江,真不好逃脱。”周贯五同志也深有感触地说:“诸葛亮真了不起,真是高明。”“孔明是用政治工作,联吴反曹,在东吴也是受大多数人所拥护的。”我接着也发表了我的感慨。
触景忆史,联想到这已是三世纪的事情,是距今已经1700多年的历史了。虽然中国封建社会压迫剥削奴役农民是非常残酷可恨的,但是在文化上却留下了很丰富的宝贵遗产,很值得我们批判地接受。
看了一会儿,我们怕队伍吃完早饭后要向丹阳出发,便立即顺来路返回。等我们走下砖台阶时,正好赶上队伍向东开拔。
这时,鲜红的太阳已高悬在天空,放射出万道金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街上的行人也开始多起来,各铺面门市也都开了门。许多市民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一看天下已变了颜色:满街都是身穿军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和红旗,那些横行无忌的国民党官兵们,可恨的宪兵、特务、伪警察们,一夜之间都完蛋了、垮台了。
回想蒋介石政权从1927年四一二政变起,到今天南京国民党政府垮台,苟延残喘存在了22年多,蒋管区人民受尽了欺压,如今人民翻身解放当了主人,扬眉吐气,挺起了腰杆,人人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黑暗的被压迫剥削的日月一去不复返了。但是,革命还未最后成功,蒋介石军队还未全部消灭掉,我们还须继续乘胜前进,奋勇追击,将革命进行到底。正如毛主席在1949年4月所写的《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一诗所描绘的: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毛主席的这首诗词,气势磅礴,意义深远,不但号召我们要坚定信念,将革命坚决进行到底,而且对夺取中国革命胜利,完成民主革命阶段,实行社会主义革命建设充满了信心,从而激励着广大革命军队再接再厉、继续奋斗,去争取更大的胜利!
在我们行军到达淮阴的时候,上级在这里召开会议,由饶漱石宣布,我们干部纵队的大部分人要分配到浙江去工作,在这之前听说我们这个班子是准备分到皖南的,看来是又有了变化。以后中共浙江省委副书记谭启龙和吴宪同志来,接收了一、二、四、五共4个地委班子到浙江去。随后在路上,三地委又有3个县被调到福建。这样,剩下的只是三地委的7个县和行署、区党委直属单位、军区,共计有1000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