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战斗历程(文/刘玉臣)

17055 发表于2019-12-27 20:58:02

    1923年8月,我出生在山东省博山城郊的一户贫苦农民家庭。从儿时记事起,为帮助一家人度日,就到煤矿拣煤渣,15岁那年就到华东公司煤矿当了矿工,因不堪统治阶级的压迫和剥削,我这个刘家的独苗于1944年穿着又破又脏下井时穿的衣服,偷偷地离开了矿井和家庭,投入抗日阵营,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因博山是敌占区,我离家后一直没法和家中通信,母亲想我想得把眼泪流干。1947年、1948年父母相继去世,直到1953年我从朝鲜战场上回来才知道。旧社会,我们家地无一垅、房无一间,过的是吃了上顿无下顿的日子,我从记事那天起直到我当了兵,从来没有穿过一件囫囵衣服,穿的鞋子前头张着嘴,走起路来一走一撒拉。严冬季节,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冒着呼呼的北风,顶着鹅毛大雪,我挎着筐子到渣子堆上拣炭,一不小心就会从几十丈高的渣子堆上滚下来,碰的头破血流。为帮助父亲养家糊口,父母虽疼爱我这个独生子,但也只好让我这个15岁的半大孩子下井当了矿工,那时的矿工是四块石头夹着肉,“埋了没死,死了没埋”,井下巷道狭窄,通风差,劳动条件恶劣。我那时年龄小,体力弱,在井下当“筐头”,光着身子,拖着筐,含着矿灯,拉着一百多斤炭,从掌子面上拖着筐一步一步往前爬,一干就是十二三个小时,干一天的工钱还不够一家人吃顿棒子面的。在井下干活稍一慢就遭工头的打骂,挖的炭不够数,把头就不让你上井,我饿得头昏眼花,也得拼死拼活没命地干。我在井下一干就是6年,吃的是猪狗食,出的是人马力,直到我走进革命阵营,才真正尝到了做人的滋味,懂得了做人的尊严。

    浴血战本溪

    1946年4月1日,我在东北野战军,当时参加了解放本溪的战役。本溪,沈阳丹东(今安东)之间的战略要地,国民党不甘心这一战略要地的失守,不惜一切代价妄图夺回本溪。从4月上旬到6月上旬,曾三次组织重兵向本溪反扑,均被我英勇善战的东北野战军打退。我部奉命在南分火车站以北十里布防,构筑工事,准备迎击敌人。我机炮连和营部在山沟里的2号阵地防守,i连在山顶的3号阵地防守,以达到相互策应支援之目的。6月下旬,敌人向我阵地发起进攻,炮火异常猛烈,炮弹铺天盖地雨点般落在阵地上。营部与三连3号阵地失去了联系,营长命令我带领几名战士上山支援三连阵地。我们顺着山沟往上爬,试图包剿敌人。这时三连已与敌人成混战之势,杀得难解难分。我们就要爬到山顶时,被山上敌人发现。一个敌指挥官大声问道:“你们是哪一部分的?”我答道:“自己人,自己人。”敌人走了以后,我赶紧命令战士们向松树林靠近。敌人发现我们的意图,便一起向我们开火。在树木的掩护下,我们迅速撤回阵地,又补充了二十名战士,组成新的突击队,利用夜幕掩护,向3号阵地上的敌人发起冲锋,勇敢的战士们用刺刀、大刀与敌人展开肉搏,刀光血影,杀声震天,战斗异常惨烈,最终将敌人赶下山去。我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二十几名战士,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回到阵地后,才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不对劲,一摸半边腚上全是血,这时才感觉到痛,我叫卫生员给我将弹片抠出来。卫生员说:“连长,没有麻药怎么抠?”我瞪他一眼,“什么麻药不麻药的,让你抠,你就抠。”卫生员硬是用刀片、钳子一点一点地将我屁股上的弹片取了出来。

    塔山阻击战

    1948年,中国革命发生了历史性的转折,中国人民解放军向蒋家王朝、国民党反动派发起了总攻。10月初,我中国人民解放军吹响了锦州战役的号角:当时我所在的东北野战军四纵十二师三十四团一营负责在塔山打阻击,阻击由锦西向锦州的敌增援部队。10月的北国,已是冰雪盖地,寒气袭人,战士们虽然穿着单薄的军装,但个个热血沸腾,杀敌的决心丝毫未减,我时任一营机炮连连长。战前各班排的请战书像雪片一样飞向营、连部:19日,我们团经过几十里路的急行军,进入了塔山堡前沿阵地,顾不卜休息立即开始挖战壕、筑掩体,准备迎击敌人。塔山堡位于锦州与锦西之间,距锦州30公里,离锦西10公里,是北宁路通往锦州的咽喉要道,东临大海,西面是白台山、红螺岘山,是敌人增援锦州的必经之路。塔山堡地形并不险要,但只要守住塔山堡就切断了敌人增援之路。刚进入阵地,敌人便趁我军立足未稳向我阵地潮水般发起进攻。我军立刻调整战位,向敌人迎头痛击,将敌击退。第二天,敌人集合四个军的兵力,采取两翼策应,中央突破的战术向我方扑来。早晨七点左右,敌人的炮火像雨点一样袭来。敌十四军、六十二军和敌海军舰艇上的炮火,从阵地前沿扫向纵深,又从纵深扫回前沿,地毯式的轰炸。树木燃烧,房屋倒塌,硝烟弥漫。两耳被炮弹的爆炸声震得嗡嗡作响。敌人炮火一停战士们立即从弹坑里爬出来,抖抖身上的泥土,准备迎击敌人。很快,敌人一个团的兵力,从正面和两翼向我阵地包围过来,守卫在塔山堡村口的我一连二排五班的战士个个瞪大布满血丝的两眼,上好刺刀,解下手榴弹,积蓄着愤怒的力量,一声不响地静静地等待冲锋号的号声。敌人见我方阵地寂静一片,错误地以为我方人员受到重创,失去反击能力,便弯着腰端枪包抄上来。三百米、二百米……,当敌人逼近到50米时,我大喊一声“同志们,狠狠地打!”霎那间,机枪、步枪、手枪一齐向敌人开火,手榴弹在敌人群中爆炸,死伤惨重,屁滚尿流地败下阵来。正面的敌人被压了下去,两翼的敌人却趁机扑上来,与我军展开阵地争夺战,眼看着一群敌人冲到了阵地前,五班副班长迟德山和三名战士从泥土中一跃而起,他大声喊“杀呀”,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捅进了敌人的胸膛,喊声、杀声、爆炸声又响成一片。共产党员王光明把最后一颗手榴弹投向敌群,把刺刀捅进敌人的胸膛,刺刀尚未拔出,被敌人一颗飞来的子弹击中头部壮烈牺牲。敌人一次次地反扑被我军一次一次地击退,阵地前留下一片尸体。敌人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又一轮猛烈的炮火轰击,阵地上焦土一片,战斗进行到了紧要关头。此时,纵队政委莫文骅打来电话,询问团长焦玉山战况,并指示“塔山阵地一定要守住,绝不能让敌人通过。”焦团长大声回答“请纵队首长放心,人在阵地在,誓死保卫阵地,决不让敌人一兵一卒通过。”敌人攻入了塔山堡的一排和二排阵地,战士们与敌展开了巷战。房上房下,院内院外,处处是战场,一伙被打散的敌人,被一连连长刘景山带领的八班、九班的战士逼到了村口一个院子里消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另一股敌人又向他们冲来,妄图冲过我塔山阵地。紧要关头,我率领机炮连在塔山后的一个小山包上向敌群猛烈开火。副营长鲍仁川见村口形势危急,便冲我大喊“刘连长,你替我指挥,我带人把村口的敌人赶下去!”鲍副营长带领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冲人敌群,迅速将一连守卫在村口的零星人员组织起来,与敌绞杀在一起。敌机枪手尚未将枪架好,就被送上西天。这时,团政委江民风又带着团预备队杀人敌群,敌人很快被杀退,狼狈逃窜。眼见追击敌人的时机已到,我大喊“同志们,冲呀!”跃出战壕,向敌人横扫,敌人倒下一片。我在高处观察到,在距离100多米处有一凹地,一小股敌人在挖工事,妄图进行顽抗。我命令炮手:“大个子,我给你三发炮弹,把这股敌人消灭掉,做得到吗?”大个子应道“是,连长,三发炮弹消灭不了,你枪毙了我。”他瞄准敌群,轰!轰!轰!三发炮弹像长了眼睛飞人敌群,炸得敌人血肉横飞。这时,纵队的炮兵部队也齐向敌人开火,一发发炮弹在敌群中开花,敌人大乱,溃不成军。国民党的“王牌军”在我战士们英勇的抗击下,彻底被打垮。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落,战士们忘记了饥渴,忘记了疲劳。塔山阵地稳如磐石,牢牢掌握在我军的手中,但我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战士小王枪里最后一颗子弹还没来得及射出,就倒在血泊里;大个子老李的肠子被打出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还把最后一颗手榴弹扔向敌群;战士小张双腿被敌人的炮弹炸伤,无法站立,仍坚持爬着给战士们运送弹药。一连一百七、八十名战士,到晚上撤出阵地时只剩七人。有的战士牺牲时只有十六七岁。

    第二天,也就是10月13日,天刚拂晓,国民党独立十五师、第八师、一五一师、一五七师四个师的兵力,在数十门重炮和飞机、军舰的掩护下,倾其全力向我阵地压来,展开最后的疯狂进攻。在被我军打退后,又增加七个师,整团、整营的兵力向各个阵地冲击。又经过两天的激战,至15日,敌人全线崩溃。敌人妄图打通塔山,增援锦州的美梦彻底破灭。我全体指战员与数十倍之敌浴血奋战6昼夜,为最终解放锦州赢取了宝贵的时间,在解放战争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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