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潜在的饥荒在五九年底已经初见端倪。家家粮食紧张,户户烧柴奇缺。全家都是农村户口又有劳动力的人家还好过一些,像俺家这样,只有一人在外挣钱,拉家带小,没有工分,分不到粮食的,困难可想而知。
二月初四,老三克铸在这饥荒之年出生。按照过去的说法,多子多福。父亲三个儿子,福却没增加多少。老三的出生,更是愁坏了母亲。没东西吃,喝点糊涂也喝不饱,哪儿有奶水啊!俺母亲只好把玉米面罗了又罗,打成补给(给音ji,浆糊状)喂给这生不逢时的小儿子。
那年,老大正在盆泉完小读六年级,老二在本村读四年级,干不了也顾不上挣工分。母亲伺候着三个在外面的老小,也不能到生产队里干活。由于没有劳动力,在生产队分不到粮食。为了度过饥荒,生产队把翻下的地瓜秧分给社员。当母亲抱着嗷嗷待哺的老三去分地瓜秧时,生产队队长拿起一根地瓜秧,缠了缠,扔到母亲身上,“一个干活的也没有,分什么地瓜秧?!”。
晚上,父亲下班回来了。母亲委屈地抱着老三哭得死去活来。父亲明白,仅凭自己的微薄工资,二十几元钱,27斤半粮食,无论如何是养活不了全家人了。怎么办?经过痛苦地抉择,父亲决定申请退职。公社党委书记翟慎祥再三挽留父亲。见父亲决心已下,翟书记建议父亲申请“病退”,并亲自去区上做工作。就这样,为全家人的生存,父亲放弃了革命、奋斗了几十年的事业前程,申办了退职手续,回到了南沙井。
孤掌难鸣啊。母亲硬逼着父亲让刚刚考上十三中的老大克新和刚刚考上盆泉高小的老二克明一起辍了学。
说实话,挨饿上学的滋味不好受,老大虽然想读完初中投考艺专,也只得遵照父亲的安排,与学校不辞而别。老二考入高小后,去盆泉高小报上到,分了班,开学的时候,也不得不遵照父亲、母亲的决定忍痛辍学。
天灾人祸,造成生活困难。南沙井村村民大多营养不良,但也不像后来宣传的那样饿死了多少多少人。据父亲回忆,南沙井村因饥饿而死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崔凤山,一个是苏西明。究其原因,两个人身高力壮,家里人口多,粮食少,不够吃,没啥吃,以致营养不良而饿死。
没啥吃,瓜菜代是比较好的。还有在大食堂吃的那“增量发”,虽然不大打饥困,却还都是粮食。到了要瓜没有瓜,要菜没有菜的时候,树皮也成了好东西。因为,树叶早就被饥饿的人们捋光了。没办法,人们把蜀黍骨头——玉米芯,烤干了,在石碾上一遍一遍的碾,再用细罗子罗,然后掺上一丁点儿粮食,蒸成窝窝头。这种窝窝头倒是不难吃,可就是吃了拉不下屎来。老大亲眼看见,二弟因为大便干结,母亲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用头上的簪子一点一点的从老二的肛门里往外拨拉。一边拨拉,一边流泪:“二孩子啊,咱这是受得些啥罪啊!”
为了补充粮食的欠缺,杨树叶在春天就成了最好的野菜。全村统一修理杨树,扳下的树枝按户分配。还有,地瓜秧、红萝卜缨子、白萝卜缨子,这些都是按人口或者按户分配。
那时候,三叔还没有成家,但从分了家以后就开始一个人过。没人做饭,他就请母亲替他做饭。一个人过,粮食宽余些,三叔一是为了感谢老嫂子帮忙做饭,二是为了新生的小侄子,每每从摊好的煎饼和做好的糊涂中留出一些来让母亲喂孩子。这就是亲情,这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俺爷仨这一年就打了个翻身仗。往年,不但是分不了几个粮食,分的这点粮食也没有钱买,还欠着队里的钱。到了六一年,俺家就缓过来了。
三年困难的头一年,就这样熬过去了。
一九六二年,村上成立了新的党支部,黄振田任书记,秦宗堂任管委会主任暨大队长,栾尚同任主管会计。党支部根据上级指示研究决定:收回备荒地,有集体统一管理、耕种。
由于生活困难,长病生恙的不少,求医问药成了困难。早些时候,俺们村苏荫坤还开着药铺,给人把个脉,开几副草药。由于他年纪大了,又没有接班的,所以也就倒了号。
不过,老姑峪的王丙纯和西沙井的焦海峰还有药铺,在周围乡村也有一点儿名气。但是,得有人去请。
鉴于父老乡亲看病的困难,俺村党支部、管委会把学校的西院子里腾出两间,成立了南沙井诊所。淄博工校(中专)肄业回乡的秦克厚成了俺村第一个乡村大夫。从此,大家有个头疼脑热、小病小恙的就不用出村了。
再以后,在淄博二中卫生所工作的医生于太宝携全家回乡,正儿八经坐起了门诊。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军医苏佑铭也回乡落户,又给卫生室增加了新的力量。
可别小看这小小的卫生所啊!它曾一度发展到六七个人,还专门培养了彭荣花为护士兼接生员。从这个卫生所走出了两个工农兵大学生,后来都成了淄博市、博山区卫生系统的领导。
在俺村,秦家是个较大的姓氏。全村二十多户,家族人口二百多口,占全村总人口的近五分之一。为了寻根问祖,给后代一个说法,在秦玉庆等人的建议下,由父亲主持,带领秦克信、秦克厚、老大克新等先后走访了博山山头、坞子、莱芜文字现等有秦氏居住的地方,走访了若干家,访问了若干人,头一回创修了建国以来——也是秦氏定居南沙井以来的《秦氏族谱》。这次创修的《秦氏族谱》,比较严谨,考证较全,为以后的研究和重修奠定了基础。
十五
二叔从小脾气不好,结婚后,时不时的和俺婶子拌几句嘴,有时,俺婶子也会挨上几拳头,挨上几鞋底,但是,日子还得好好过。这时候,他们两口子已经添了三个孩子。
二叔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当过兵的他,干活却是好样儿的。也是有了家庭,有了责任,二叔一个人拉巴着四五口人,都没什么困难。
可是,麻烦不期而至——他肩胛上有颗子弹没有取出,在繁重的劳动中,伤口发炎,急需检查医治。
荣誉军人啊,他们为祖国的解放事业流过血,祖国和人民忘不了他们。当时,任村党支部书记的黄振田,跑前跑后,跑了区里跑县上,和民政部门联系。
在黄振田叔的支持下,俺父亲和二叔又上博山医院看。博山医院看不了,又和二叔商量到窑光秦宗贤大叔家求助,准备上济南治疗。宗贤大叔一口答应。当晚,宗贤大叔用马车把俺父亲和二叔送往济南医院住下后连夜赶回。
住下院后,父亲拿着村里的介绍信跑前跑后找大夫、找院长领导,说明二叔是老八路、老革命,三八年参军,四一年入党,多次负伤,四九年从连长任上复员,胳膊内的子弹就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留下的。院领导立即组织专家大夫会诊,研究治疗方案,因那时治疗水平差,手术难度很大,残留在胳膊内的子弹靠近颈大动脉,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会诊结果是,由于左胳膊已经坏死,无法保留,必须立即截肢,以保全生命。
接下来便是打针服药、输液,等待手术。医生郑重地向陪护——也是伤员亲属的俺父亲说:这个手术难度很大,有手术台上下不来的可能,请准备后事。
听了大夫的话,父亲感到非常地郁闷和无助。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有合眼,寝食不安。他心里着急啊。他着急的是,如果俺二叔稍有不测,那一大家子人咋办啊 。
第二天上午,医院查房,不让陪床的在病房里,父亲只得出去在街上遛逛。在泺水桥北段西侧秦琼故地剪子巷旁,父亲看见有人下棋。父亲棋艺娴熟,一会儿就和棋友们混熟了。之后,只要医院查房,父亲就来这里看下棋。当时,父亲看见墙上有一张选民告示,红纸上竟然有秦氏本家。父亲非常高兴,经询问,有一老者知其秦家所在,并引导前往。
进得门来,经老者介绍是秦氏本家,那秦氏一家异常热情。原来,这本家叫秦荣刚,那年四十岁。交谈中,秦荣刚对父亲这个本家钦佩不已。热汤热水招待以后,父亲鼓了鼓勇气说:
“我是和俺二弟来检查病的,医生说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说到这里,父亲眼睛湿了。
“别急,别急。千万莫伤心,有啥事不是还有我嘛!”秦荣刚非常慷慨而仗义地说。
父亲感激涕零:
“有你帮忙那敢情好。我愁得就是一旦人不济了,我怎么把他的尸骨弄回去啊。”说完,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秦荣刚安慰说:“大哥,不要着急。咱家有马车,啥时候用都可以。”俺父亲千恩万谢,告辞秦荣刚,回到医院。天下还是好人多啊,虽然是本家,毕竟是萍水相逢啊。人家出手相帮,那是多大的情分呀!
经父亲、二叔同意后,父亲代表家人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在把俺二叔送往手术室的过道上,他老弟兄俩两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互相鼓励。
“哥,打了这么多仗,都没要了我的命,你不用担心!”二叔倒是很洒脱。
“兄弟,我不担心,你能挺过去的,我等着你,孩子他婶子也等着你哪!”
手术用的是全身麻醉、半身冰冻的方法。
在大家惴惴不安、度日如年的心情中,手术整整进行了十二个小时。医生家属各自送来饭菜,也都在门外翘首相望,焦急的等待。因为手术期间不能吃饭,医生家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见手术之艰难,亲情之感人。
俺父亲在手术室门口等了十二个小时,滴水未进。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不料,主刀医生刚出门就晕倒了,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连累带饿呀。院长急忙招呼:“快冲红糖水来!”
手术后过了二十四小时,二叔才醒过来。医生高兴地大声呼喊:
“手术成功了!”
直到这个时候,父亲才觉得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由衷的向天拱手作揖:
“苍天有眼,祖上有德!”
继而,又转向医生:“谢谢医生,感谢您救了我的弟弟!”说着,就要下跪,医护人员急忙把俺父亲拉了起来:
“大爷,不用这样,这都是俺应该做的。你兄弟手术成功,也是他的福气啊!”
二叔的手术成功了——子弹取出,炎症消除,伤口痊愈。然而,却失去了左臂。
住院期间,村支部书记黄振田代表父老乡亲专程前去探望慰问,使俺二叔和俺父亲非常感动。
二叔出院,和父亲一块回到家。一见到那根空空的左袖子,俺婶子就扑上来,扭住俺父亲不算了:
“你赔俺的人,你赔俺的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咋就少了一根胳膊?”
父亲体谅弟妇的苦衷,一语不发。还是二叔沉不住气了:
“闹啥?要不是咱哥哥,我早没命了。这些天,咱哥哥陪着我,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求爷爷告奶奶,操了多少心啊!”二叔动情地说着,不禁泪水流了下来:
“进门你们连个感谢的话也没说,还找算他,你们还是人吗?!”
二叔这掏心窝子的几句话,平息了俺婶子的怒火,也感动了俺父亲:“这就算有良心啊!”
回来后,在村委支部的支持下,父亲三番五次跑区里、县里为二叔办理残废军人证。父亲带着村里的介绍信、济南医院的证明和二叔的复员证,常常天不明就走。那时,交通不方便,没有车就凭两腿走,来回上百里路,步行去,步行回。父亲找区民政局、市民政局费了很多周折,才把二叔的残废军人二等甲证办下来,使二叔至今享受着残废军人待遇。回忆往事,父亲身为兄长,为二叔的事尽了心、尽了力,而且,跑前跑后都是自己掏的腰包,那时候家庭生活是何等的艰难困苦?母亲和父亲毫无怨言,他们的高尚品质是何等的伟大!
这以后,为了肢体上的好看,父亲又和二叔去了几趟济南假肢医院,为二叔安上了假肢。后来二叔嫌戴着不方便,干脆不戴了。你别说,由于二叔的刚强和拗劲儿,只用右手什么都能干,博得乡亲们的好评。
十六
粮食仍然不够吃的。为了讨还粮食,让一家人吃饱,父亲想尽了一切法子。最先想到的是,买榨了油的花生饼,俗称麻糁。花生饼有两种,一种是生的带花生皮的,这一种非常坚硬,得用锤子或者砍刀劈开,才能吃;另一种,是炒熟了的花生轧过油的,这一种饼儿薄,也好吃。
毕竟顶不了粮食。还得想别的办法。多亏了父亲有几个博山的老朋友,想法从一个厂里搞到了一部分电石桶。这些桶,是盛了电石的,不能再使用了。父亲联系好后,领着老大和秦克信,在大雪天上博山往家推桶。原来,父亲是个有心人,他发现庄户人家非常缺乏盛粮食的家什。这些桶刷巴干净,用来盛粮食再好不过。一来不大占地方,二来结实耐用,最大的好处是老鼠咬不透。
就这样,父亲领着老大和秦克信,推着桶到邻近的村庄里换粮食。当时,一只桶可以换二十斤到二十五斤玉米。能够有粮食换桶的大多是莱芜地的老姑峪、张家台,还有更远的苗山等地。
这个以物换粮的法子让俺家度过了困难的一九六二年春荒。
六二年入秋后,鲁山周围地区突降大雨。雨量最大的时候十分钟降水二百毫米。雨后统计,博山地区浸倒房屋三百七十七间,冲毁田地一万八千八百九十亩,冲垮地堰一万五千条、桥墩六座、公路二十五处,死四人,伤七人,冲走牛猪各一头,雷击死羊五十只。
为了度过荒年,机关事业单位干部、工作人员征得生产队同意,划给部分耕地,自己动手种庄稼,以补充当时因农业欠收而导致的生活不足部分。这个决策收到了极好的效果,凡是有了地自己动手种庄稼的人家,基本解决了粮食问题。
三年自然灾害,总算过去了。
一九六三年二月,中共中央召开工作会议,决定在农村开展以四清( 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清经济)为主要内容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场运动持续了四年。运动期间,中央领导亲自挂帅,指导"四清",数百万干部下乡下厂,开展运动,广大工人和农民参与其中,积极响应,"四不清"干部纷纷检讨,"洗手洗澡",从而上演了共和国历史上特殊的一幕。
父亲退职回乡以后,尽管村里领导人多次邀请他出山,但父亲一直婉言拒绝。虽然父亲不愿再担任村里的领导职务,但是村里历届领导,无论遇到什么事,却总是往俺家里跑,请父亲出主意,帮着决策。于是乎,村里的绿化荒山、植树造林、挖塘修渠、筑堰防洪,父亲的建议屡屡被村领导班子采纳。不过,父亲有个原则,你们可以找我,我也可以提建议,但是,绝不干扰村领导和支部的正常思路,这也益发博得他人尊重。
这一年,在开展忆苦思甜回忆对比大会后,社员们要求修建村史,支部书记黄振田同意、支持发起整修村史。当时,黄丰年、秦克厚、黄庆年为主笔,于永清与黄星五分别撰写了《序言》与《后记》,其他编辑成员还有苏言铭、崔孝武等,现在这部村史虽有文革时期的印记,但却是记载和研究南沙井村历史难得的第一手材料。
十七
十个指头不一般齐,年景一样发展不一样。六三年,俺们这里已经基本度过困难,但是,黄河以北的地方却时有逃荒要饭的来到俺庄。
有一天,于永德媳妇的娘家来了一个亲戚,是她的一个姑姑。她姑姑还带来了自己抚养的孤女外甥——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其实,后来听说才十五岁)。她姑姑的意思是,老家生活困难,这闺女又没爹没娘,她作为亲姨,现在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给外甥在这里找个主嫁出去,也算是给她找一条生路。
于永德媳妇找到父亲、母亲商量,能否给她表妹找个人家。俺父亲说:
“侄媳妇,这好办,俺给你找好了一个。”
“找好了一个,谁呀?”
“你三叔呀!他虽然年纪比你表妹大几岁,但是这几年他一直一个人过,也积攒了一些粮食。你表妹跟着他,不会受委屈。”
三叔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没找上媳妇一直是父亲的心病。这个机会,父亲绝不能放过。
来说媒的于永德媳妇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比较稳妥。回去跟她姑以及表妹商量了一下,事情就定下来了。
大男小女,双方同意,三叔给对方的姑姑称上了五十斤玉米,权作答谢,也是帮亲戚度过困难——这可不是买卖婚姻啊。其实,当事人与乡亲们心知肚明,那年月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呗。
三叔的婚事,也是俺父亲一手操办的。
三叔结婚,那些和他一般大的伙伴,晚上都一齐来闹房。毕竟是大龄结婚找媳妇,三叔,人家叫咋着就咋着,俺那新三婶子人老实,但是不腼腆。尽管闹房的人出了一些令人难堪的点子,但是,两人一一照办。使得闹房的人兴趣大减,一会儿就走没人了。
这一年,因生活所累,从北边的惠民、桓台等地嫁到俺村的还有于圣甲、于太安、赵炳耀之妻。
在这同一年里,父亲还张罗着为赵炳焘的儿子赵宝增说了一门亲事。
俺大娘没意见,大家都说郎才女貌是一门好亲事。
没想到,宝增哥不同意。好说歹说也不顶用,只得作罢。
过了不久,赵宝增就领回了一个落落大方、模样俊俏的姑娘——蒲秀兰。看样子两人在单位早就认识了,怪不得宝增哥不同意家里说的这一个呢。后来才知道,俺这个嫂子,不仅人长得漂亮,也和俺宝增哥一样爱好文艺,跳舞、表演那是一绝。宝增哥说,她可以模仿电影《追鱼》里的女演员做那蜕鳞时的高难度动作。他俩这才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说到这里,老大克新至今还是念念不忘宝增哥两口子给与他的音乐影响。宝增哥自幼聪慧,自学笛子、二胡,几年以前就教老大;蒲秀兰知道他这个小叔子爱好唱歌,便在工作之余,抄写了很多当时流行的好歌寄回来。像《洪湖水,浪打浪》啦,《珊瑚颂》啦,《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啦,等等。老大拿到乐谱如获至宝,自己唱会了,再去教其他人。在那相对闭塞的年代,收音机都很缺乏,这些在小城市才得以流传的歌曲,竟在俺这小山村流传开来。
直到今天,每逢谈起对音乐的执着,老大克新还是心怀感激,他常说,是宝增哥和秀兰嫂子给了他以启迪和帮助。
就在这六三年,为了人尽其才,也鉴于老大这几年在村里、队里的表现,大队提议让老大克新做了民办教师。你别说,老大虽然只念了六年半书,但教个小学还是绰绰有余。一开始他担任的是一年级班主任,语文、数学一块儿教。另外,全校的唱歌课,都是老大任课。
老大自幼在父亲和母亲的熏陶下,非常爱好音乐。半年的初中,开阔了他的眼界。在高小的时候他就会识简谱,初中的那半年,他还代老师教过歌呢。当了民办教师,他如鱼得水,积极性更高了。他经常从收音机的“每周一歌”记下歌词和曲谱,然后再教学生唱。晚上,又在夜校教青年男女唱。当时的《打靶归来》、《学习雷锋好榜样》、《李双双小唱》等都是这样教唱的。由于老大的专长,俺村的男女青年会唱的歌曲很多。在公社举办的歌咏比赛中,不论是集体,还是个人,俺村都取得了好成绩,这令其他村刮目相看。
从这一年开始,及至整个六十年代,父亲担任南沙井村的林业队长。在父亲担任南沙井村林业队长期间,俺村先后绿化了淄河两岸三百亩,山前南北岭三百亩,艾家峪至万年坡二百亩,黄土岭至赶羊路南至洞子峪七十五亩,北封山以东至台后三百亩。河滩上种植了小叶杨树,其他地方种上了经济林木——槐树。
到了七十年代,这些树大都成才。在全国木材短缺的情况下,俺村的木材由于木质好,成了远近闻名的抢手货。那时候,连博山一些知名企业和有钱的村庄都烦情说面、想方设法到俺村买木头,沙井杨树成了一个叫得响的品牌。
林业,那是俺南沙井的骄傲啊!谁都知道,取得这样的成绩,父亲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谁也不会否认父亲对南沙井林业的贡献!
抗日战争期间,见到过日本鬼子的飞机,解放战争中,见到过蒋匪军的飞机,一九六三年十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又见到了飞得很低的、咱们自己的飞机。原来,这是山东民航局派遣飞机,到石马水库上空投放鲢鱼苗。两天两次共成功投放了二十万尾。
这年冬天,南沙井村利用农闲时间,冒严寒,战风雪,奋战六十天,打石头四千一百方,从北山头运往淄河南岸,为修淄河南岸护村堰备料。同时,配合兄弟大队修建北石公路。在这些工程实施过程中,父亲既是这些工程的策划者,也是这些工程的参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