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郯城东北禹王城村人。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突发,抗日烽火燃遍华北大地。全国人民义愤填膺,仁人志士,热血青年,风起云涌踏上抗日征途。当日寇铁蹄将要迈过黄河,踏进齐鲁境界之际,我和九个受过我地下党的思想影响,不愿作亡国奴的青年人,密商决定投奔延安参加革命。当时我决心很大,但又忧虑重重,一怕暴露出去,遭到国民党的迫害及反动势力的阻挠;二怕家中贫寒,没有路费,寸步难行;三怕父母只有我一个独生子,不肯放行。反复考虑,仍以国家兴亡、民族大义为重,即回去乞求家长支持。1937年12月一个严寒的冬天,我从临沂师范,徒步行走四十五里回到家中。刚进家门,父亲板起了面孔问:“还没有放假,怎么回来了?”我惴惴不安地吐露出打算去延安的意图。没有想到,父亲喜逐颜开,拉着我的手说:“来,坐下,你要去延安,这是个好主意,比在家里好,上个月刚从济南反省院释放的你三叔,他也准备去延安。”“他走了吗?”“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们临沂师范的十个同学商量,决定今天回家筹措路费,后天一早回校,十个人到齐就走,爹!路费有吗?”我爹皱眉思索有顷,然后笑笑说:“儿,你放心,倾家荡产,东借西讨,也要想办法,让你远走高飞,为国效力;好!我现在就出去借钱,你好好歇着。”说完,转身就走,我奶奶走过来,听说我要出远门,不舍得我离开,因为我三岁死了娘,她一手把我拉扯大,简直象掌上明珠,怎能舍得我离开她呢?两个晚上,她守了我两个通宵。我爹叫我跪下,向她保证打败鬼子回来孝敬她……,终于她勉强答允放我走了。父亲把借来的五块银元,递到我的手中,这时,奶奶抱头大哭,我的继母劝慰说:“打败鬼子,他会回来的。”我泪流满面,叫了几声“奶奶”,又叫了一声“娘”,向父亲说:“打败了鬼子,再见。”走出大门,我父亲推着早已打足气的自行车,一定要骑车送我到临沂去。我再三推辞,要自己步行,父亲命令说:“快走吧!昨天庄北头那个大地主老乡长‘三绿眼’问我:‘听说你独生子要到延安去真的吗?’我回答说:‘不知道。’他胡言乱语,骂共产党共产共妻,千万不能去,我冷笑了笑,没有言语,就回来了,怕他告发出事,别耽误了时间。”我只好顺从地坐在车后,我爹一边使足力蹬车,一边说:“你三叔讲:他因被国民党逮捕,蹲了反省院,断了线,他想去延安寻找党的关系。你去延安后,要努力争取参加党啊。”我回答说:“一定,一定”。我为有这样开明的父亲感到自豪。在蒙蒙细雨和凛冽的寒风中,黎明前到达古城临沂。
天刚蒙蒙亮,九个同学都已站在校门口等我,看见我爹亲自骑车把我送来,一齐伸出大拇指,高声赞扬说:“老大爷,您亲自骑车送子去革命,真是难能可贵呵!“”不,这是应当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我爹向大家笑一笑说:“好,路上要小心,祝你们一路顺风。”摆摆手,转身骑车而去。
我和那九位同学,凝视我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然后,整理行装,分散走出城门,开始了长途跋涉。通过无数次的盘查恐吓,经过八路军西安办事处的介绍,终于到达陕甘宁边区陇东分区。在陕北公学36队学习,通过学习提高了我的政治觉悟。1938年9月18日,光荣入党。以后分配在荣誉军人学校工作,不久,即调军政学院学习。
我在延安,学习、工作、战斗了八个春秋。1946年调回山东,分配在省公安局工作。一天,领导决定让我带着侦察组,去临、郯边沿区,侦察敌人的动态。侦察队的队长问我说:“老马,你老家在哪里?”我如实回答说:“在郯城东北禹王城村。”他笑着说:“你这次带领侦察组去的地方,离你家不远,正是临郯边界,你离开老家八年了,正好可以瞅空回家看看老少乡亲。”这话正说到我心坎上,我听了喜出望外。大约是11月29日的傍晚,我把侦察组的工作安排好,叫副组长主持日常工作,穿上便衣,怀揣匣子枪,踏上回家的路途。经过李家庄,我想先到我妹夫家探听情况,不料,由于鬼子扫荡,蒋匪劫杀,村里残垣断壁,一片废墟,妹夫已家破人亡。
在回家的路上,我边走边想,离家八年,思念之情,不知从何说起,反复思索,首先要告知家人,我已参加了伟大光荣的共产党,让老父为我高兴。天未亮,我走进村内,寂静无人。当我敲响家门,奶奶听出我的声音,起床开门,并叫醒西屋的继母。住在隔壁的亲戚闻声陆续来了许许多多,和我握手问好,济济一堂,但仍未见爹的踪影。我问:“俺爹呢?”刹时,死一般的沉寂,我奶奶拉着我的双手,嚎啕大哭说:“你爹被活埋了,活埋了,……”全家人齐声痛哭,我顿时惊恐倒地。嗣后,我伯父家的大哥告诉了我父亲参加革命斗争的经历——
1938年初春,日本鬼子占领临沂。曾任过中、小学校长的卫平斋(我爹喊他大舅,我称他舅老爷),振臂疾呼,高举抗日大旗,号召有枪出枪,有力出力,动员广大青年参加抗日义勇军。我舅老爷的独生子卫天泽(我叫他表叔,天津南开大学毕业,参加过喜峰口保卫战),他动员我父亲一同参加青年救国团,集中一百五十余人,进行了军事训练,手持土枪大刀,在敌后开展了游击战。以后,我115师东进支队,成立苍马办事处,由办事处主任邓月楼,亲手授予战功显赫的卫天泽为东进支队第七营少校营长职衔,授予父亲马景峰为第七营上尉副官。1940年9月(农历八月十五前夕),由卫天泽带领,扮作小商小贩,去商品集散地马头镇做生意,购销商品,了解敌情动态。不料,在走出马头北门外十几里的马家港口,被流窜到此的顽固派伪县长梁仲亭(外号梁麻子)的卫队抓获,从卫天泽带的斗笠(俗称席夹子)边缝中,搜出任命状,不由分说,即将我方七名游击队员,双手捆绑,押赴一片野草丛生的坟地,挖坑活埋。此案,有亲手屠杀烈士的刽子手,以后混进我解放军的柏玉法(已依法处理)坦白交代证实:当时,挖了七个一米多深的坑,一边填土埋人,一边审问:“你们到马头干什么?”卫天泽回答:“买东西,做生意”,“你们是不是八路军的探子?”卫天泽回答:“不是!”柏玉法狡猾地笑了笑问“卫天泽,你席夹子里的任命状是谁发给你的?”“席夹子是买的,不晓得”。柏玉法下令:“不说实话,死路一条,活埋!活埋!”泥土快填到脖子时,七人齐声高呼:“打倒汉奸!打倒卖国贼!打倒反动派!打倒梁麻子!……”柏玉法疯狂地高喊“放天花”,喝令挖坑的丘八,高举铁铲向七个战士头上猛击,血从头顶喷出。卫天泽、马景峰、朱二…等七同志壮烈牺牲。苍马办事处闻讯后,派兵营救已迟,只能组织民兵用木船将挖出的遗体运回,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
我听了大哥的叙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悲愤交加。
父亲等七人被活埋,壮烈牺牲,英勇就义的浩然正气,永远鼓舞我为党、为人民、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事业而奉献自己的一切,奋斗不息。
为国捐躯留芳名,浩然正气万代崇。
百年之后天堂会,同拜马列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