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七月的一个夜晚,深邃、宁静、漆黑,苏北盐阜地区全被笼罩在浓重的夜幕之中。串肠河尤如一条带子蜿蜒伸向远处。抗大五分校的学员们,在洪学智副校长带领下,分散在人烟稀少的附近草棚、草滩和低洼地里,正抓紧战斗空隙休息。突然,河的上游隐隐约约传来“突、突、突、”的汽艇声,身兼放哨和联络员的我,一跃而起,急忙朝河边奔去,观察情况。是敌人!追踪抗大分校的日本鬼子来了,我将情况告诉领导后,学员们立即秩序井然、悄悄地避开敌人……
一九四一年六月初,从华北抗大总校派来的华中大队,由洪学智同志率领到达苏北盐城之后,在新四军军部直接领导下,组成抗大五分校。我就在这时进五分校,编在第二大队六队学习。五分校的学员是从上海、江西、苏北、皖东地区召来的青年学生,还有不少华侨青年。抗大五分校和其他分校一样,办学宗旨和培养目标,就是把青年学生训练成无产阶级的战士,学校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转变学生的思想。课目设置不多,政治教育是中心环节,教学原则就是让学生们掌握马列主义、克服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思想意识,克服组织上无政府主义和自由主义,培养有纪律性、组织性、注重实际工作的基层干部。
我至今还清楚记得《抗大校歌》中有那么一段话:“同学们!努力学习,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的作风。同学们!积极工作、艰苦奋斗、奋勇牺牲,我们的传统。”每逢我们集合军训或开会活动时,“啦啦队”歌声此起彼伏,歌声嘹亮激昂,整齐雄壮,给人以奋发向上的精神。当时我们经常引吭高歌的有《八路军军歌》《新四军军歌》《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铁军》《黄桥烧饼之歌》等。
当然,抗大五分校战斗生活是极其艰苦的。四一年七月,我刚到五分校学习,就碰到日寇残酷的夏季大扫荡,企图围歼我军领导机关和抗大分校。我们奉命在盐城以东地区“反扫荡”,几乎天天行军,出入草滩,盐碱荒野,和日寇周旋,本文开头场景仅是极平常的一次。当时我们五分校学员在撤出盐城时,担任后卫,掩护军直属队转移,五队排长吴邦东就是在为掩护学员转移进行的一次阻击战中牺牲的。尤其让我终身铭刻在心的是我所在六队的指导员江维,在日寇追击时,为了掩护我们这些新学员撤退,向敌人射击,队伍最终撤下来转移了,可她自己负了重伤,她想爬进青纱帐隐蔽,但被敌军发现了,她在牺牲前仍旧高喊着:“我是共产党员,”“中国人不做亡国奴!”“汉奸可耻!”,
抗大分校的生活,其艰苦程度现在是很难想象的。比如住的方面,晚上睡的是用稻草或麦秸、玉米秸做成的地铺,身上盖得仅是条不足三斤重的薄被,吃的基本上是杂粮,大麦糁子,玉米,山芋于和高梁面等。供应困难时,主要以黑豆为主粮。穿的方面,每逢秋去冬来,棉衣经费筹措无着,往往很难发到。穿鞋全靠自已打草鞋,冬天如能找到破布撕成布条打草鞋,被认为是一种奢侈品。就是在这样生活条件下,大家坚持抗大分校的学习和军训,而上课时没有教室,多半就在露天野外。只有当雪天、雨天,才设法在驻地找大一点屋子挤挤。没有课桌,背包上插双鞋当凳子,在膝盖上记笔记。军事训练也极其严格。举一例可见一斑:每周有半天会操,第一课是跑步,每个学员全副武装,背着步枪、子弹带和背包,有时还加上三斤重米袋,负荷量超过廿斤,要在操场上跑20至30分种。这对刚来校的学员来讲,没有健康的体魄和顽强意志是很不容易坚持下来的。但学员们很少叫苦喊累,都能以饱满的革命激情和顽强意志坚持下去。我在抗大五分校的战斗生活一直到四一年年底。由于抗日根据地不断扩大,急切需要干部开展工作,当时淮海区党委要求五分校调回一批学员参加工作,因此我在十二月底提前毕业。
在抗大五分校这个革命熔炉里八个月的战斗生活,对我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而言,是短暂的一页。但我受到锻炼、教育,尤其指导员江维的英勇牺牲,对自已革命人生观的形成,对自已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信念的坚定,起着极其重要作用。当我在漫长人生道路上碰到坎坎坷坷时,碰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时,碰到委曲,思想闹情绪时,我就会想起她,想起牺牲的烈士,从而不断激励、鞭策自已正确对待,不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