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季沛怀,家住青云镇曹岭村。我16岁入伍当兵打鬼子,和鬼子那是真刀真枪的干,上山下水,鬼子把我恨得“牙根疼”。我也吃过鬼子的亏,攻打鬼子据点,鬼子使诈,壕沟里埋竹签,直接穿透了我的脚踝。从此以后刮风下雨,脚踝疼痛难忍。回想起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战场上尸横遍野,野狗去舔舐那一摊摊的鲜血,我看到后情不自禁流泪。
出没在山野密林 打得鬼子神经衰弱
1929年我出生在临沭曹岭村一个农家小院内,那个年代兵荒马乱,老百姓一方面要忍受地主的剥削,另一方面也得小心各路军阀的迫害,更要命得是鬼子,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老百姓活着实在是不容易。但是八路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打鬼子、打土豪、分田地,让贫苦人当家做主。就为这,我16岁就参军老四团。
刚入伍那会,上级安排我到游击队,任务是在临沭县城周围打鬼子。那时候,哪里需要支援,我们游击队就奔赴哪里。为了不暴露目标,我们一般都在夜晚行军。特殊情况,需要白天行军的,我们就选择山路或者偏僻小路,一夜间往往要步行百余里。到达目的地时,脚上的血泡磨出水,和袜子都粘到一块了。空闲时,洗洗脚,刺心的疼。每次我都咬得牙“咯咯”响,要不是怕人笑话,我真想哭出声。
虽然苦,但是我们游击队也渐渐总结出了经验。打仗要讲究战略战术的,游击战就是打的了就打,打不了就跑。咱们武器装备和鬼子不能比,不能硬拼,只能智取。打仗地形很关键,我们天天在丛林和山里行走,哪里能战,哪里能冲,哪里能退,哪里高,哪里低,我们可都摸得清清楚楚!
“游击战、麻雀战,神出鬼没的地道战。假如鬼子来扫荡,咱们就来个地雷战。”对付鬼子,我们武工队有的是法子。咱们是沂蒙山区,地形复杂,最适合麻雀战的打法,这也是咱们民兵常用的以弱胜强的游击战法。由民兵组成战斗小组,忽来忽去,忽聚忽散,主动灵活,神出鬼没地打击敌人。游击队员时而三三两两,时而成群结队,出没在山野密林,狭谷隘口,地道暗洞,青纱帐里,像麻雀啄食那样,东一枪、西一枪,出敌不意,乘隙而入,扭住敌人,一阵猛打。敌人反击时,就立即撤离,隐蔽得无影无踪。敌人撤退时,就呼啸而来,枪声四起,杀声遍野。使敌人打又打不着,追又追不上,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香。鬼子都被我们打得心神不宁,狼狈不堪。
为民除害 成了武工队队长
打鬼子杀汉奸那得真刀实枪的干,子弹是不长眼的。要想杀鬼子,杀汉奸,首先自己得有本事。为练枪法,我可是下了不少力气。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我打枪可有准头啦,战友们都夸我是“神枪手”,我可是不敢当这个称号,可是还是流传开了。
小鬼子侵略咱们中国,烧杀抢夺,祸害百姓,可还是有人当了汉奸,提起汉奸我就恨得牙根痒。当时,我们临沭的县长王其深(音译),卖国投敌,当了汉奸,老百姓深恶痛绝。上级命令我们游击队想办法除掉他,我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为了寻找机会,我化妆成老百姓,跟踪了他好几天,对他的基本情况有了了解。一天夜里,我翻墙进入了他的住所,趁其未觉察,踹开其房门,一枪击毙。随后,我偷偷跑到了山里。为了躲开其下属的“报复”,我声东击西。今晚在张庄住宿,我就散布谣言说在李庄留宿。让那些汉奸走狗摸不着猜不透。五六天后,我就回到了游击队。
我枪法好、胆大,打仗还有点“小聪明”,为民除害,打死汉奸,战友们一致推选我担任游击队队长。那一年,我才16岁。年轻意气风发,当时还是蛮骄傲的。
竹签穿透脚踝 左腿比右腿细一半
我每天都穿军装,脑子里每天都在放电影,那些生死之战历历在目。老百姓为啥叫日本兵“鬼子”?就因为鬼子心眼太多了,太狡猾了!
在临沭县城有个鬼子的据点,一天上级要求我们游击队配合部队“拿下”据点。接到命令后,我们提前一天到达了鬼子据点周围。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原地待命。第二天,战斗打响了。为了尽快拿下据点,部队首长命令我们手榴弹集中投掷,一时间手榴弹满天飞,轰隆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鬼子也毫不示弱,机关枪、手榴弹同时上阵,疯狗一样的反扑。我们的武器就是步枪,与鬼子的武器比起来毫无优势。子弹就像雨点一样呼呼飞过来,一些同志倒在了血泊中。
为减少伤亡,部队首长命令部分战友匍匐前进,在离鬼子据点较近的地方投掷手榴弹。战友们一个个冲去,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替上去。就这样,几声巨响,鬼子据点里浓烟滚滚。
冲锋号吹响,我就飞奔着冲向了鬼子的据点。没想到鬼子在离据点不远处挖了一条壕沟,我跳了过去,没想到壕沟太宽,我的一条腿没有迈过壕沟,随即我感到了钻心的疼痛。我侧身一看,两支竹签插在了我的脚踝处,鲜血直流。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壕沟里竟然插满了竹签。我大声呼喊:“沟里有竹签,小心!”但是还有一部分战友不幸掉进了壕沟内,有的被竹签插进了胸,有的被插了腿,鲜血似乎瞬间染红了沟。看着死去的战友,我的心就像被撕成了碎片。那个鲜血满沟的场面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血流完了,我也昏迷了,醒来时我躺在西南医院的病床上。护士说是战友把我从死人堆里扛出来的。鬼子的据点“拿下”了,部队又转战其他地方。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是哪一位战友救了我。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我康复出院。由于流血过度,导致我的左腿比右腿细一半。
多年过去了,我每天都在想那次战斗中死去的战友。如果竹签当时插进了我的肚子里,如果战友们活着,或许他们也会想我吧。他们在“那边”还好吗?逢年过节,我都会往地上洒几盅,请老战友们喝个酒,告诉他们,我们大家伙没有忘记他们。只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你才知道什么最可贵。
围困山中18天 吃树叶野菜
出院后,我辗转找到了部队。6月份,金黄的麦子丰收了,部队命令我们排帮助群众抢收麦子。我们一夜行军156公里,早上5 点多钟就赶到了。行军了多少,我都不记得了。唯独这一次记得清清楚楚,为啥啊?我的左腿比右腿细一半,所以行军时老是拖大家的“后腿”,我觉得很对不起战友。
当天,我们帮老乡们把麦子都收回了家,并帮他们藏了起来,以防鬼子来扫荡抢夺。在行至蒙阴县南北岱崮路上时,正好遇到了大队鬼子,敌多我少,我们肯定不是鬼子的对手。排长命令我们往山上撤离。或许鬼子不擅山路,他们留下近一个团的兵力开始围困我们。
饿了我就在山上挖野菜吃,渴了就到山涧处找水喝。刚开始的两三天,我们还可以勉强度日。30余人,吃饭是个大问题,我们周围的野菜都被我们挖没了,实在没什么吃了,大家就开始吃树叶。野菜的滋味苦,可树叶的滋味不仅苦,还发涩。部分战友吃了吐,吐了吃,实在没有法子啊!不能饿死啊!到第十天时,我们好像就成了“野人”。有的战友出现了腹胀、疼痛,为了减少疼痛,他们开始吃土。最终,有2个战友饿死了。第18天时,鬼子实在熬不住撤离了,我们从山上下来了。因此我落下终身的胃病。
赶上了好日子 可是我走不出过去
赶跑了鬼子,我参加了淮海战役,1949年新中国成立,我激动地一夜没睡,人民终于当家做主了!1950年,我从部队转业回老家青云镇曹岭村,之后娶妻生子。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他们有的上班,有的做生意,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在城里买了房,开上了小汽车。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种地有补贴,看病给报销,政策好了,老百姓腰包鼓了。国家对我们这些抗战老兵也都很照顾,日子比蜜甜。
儿女们对我都很孝顺,啥都不缺。他们接我到城里住,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可是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坚持跑回老家住。故土难离啊,关键是我的好多战友都死在了这片土地上。现在我天天穿着军装,看看我的军功章,战场上的一幕一幕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好像又活回去了!
如果战友们还活着,那该多好啊!我们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甚至可以一起打个架。可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守在这里,我想他们啊.......
口述:季沛怀 整理:赵思齐 姜曼 摄影: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