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女人一葛家镇赤金泊村老党员于元芝采访印象(邱洪章)

金泊村 发表于2020-01-20 16:08:52

    想象中的老人

    那天跟约好去葛家采访,原想一天跑完。上午先到“赤家”,“赤家”就是赤金泊,村子原名赤家泊,是大村富村,有上千户人家。到村委会议室采访,这跟去家里不同。我不知采访对象愿不愿来,就问她身体怎样,镇干部说没问题。村委会没有暖气,进去有股凉意。我们怕冻坏老人,就挪到外间有空调的办公室。

    在闲聊中等于元芝到来,我想象着老人,用母亲一样的老党员来勾勒形象,但也只是猜想而已。一个87岁高龄的老党员,还能来接受采访,一定不同寻常。至少,她该是身体健康、思维清晰、说话没问题的老人。

    人来了,果然如此。她身穿深紫色羽绒服,个子不高,一进门就面带笑容;岁月的刀笔在脸上留下不容拒绝的印痕,但看上去她不算老;牙齿洁白整齐,应该是镶的。

    一开口说话,就是那种质朴文登方言:  “说它作么,都这么大岁数了。”

    但开起头,她就很愉快地聊起来。

    王家的娃娃亲

    她是赤金泊村的,9岁就跟村里王姓人家定亲。也不知有什么彩礼,那时大人说句话,也就能把终身大事定了。也许,王家给于家的彩礼还在后头。

    胶东文、荣、牟、海地区农民曾大规模爆发“一一·四”暴动,隔年冬天,又举行天福山起义,这些都有巨大影响,穷苦人坚信:要翻身,就得跟共产党走!

    等日本兵占据文城,村里就有共产党的抗日自卫团,于元芝的准公公是村里的团长。也许,这就是王家给于家的一份厚礼!

    在王家看来,这个未来的儿媳,确实不错,人还不高,但会慢慢长。最讨人喜欢的是,她活泼灵秀,眉眼又好,见人又总带着笑。

    王家多想把儿媳早些娶进家,但女孩子不愿意。

    有天,王团长问她爹:  “亲家,么时把闺女送过门?”

    “那你得问她,民主政府有规定,父母不能包办婚姻。”话不淡不成。

    王团长心里啷当一下:听亲家这话,该不是在悔婚吧?

    那时,她远不到20岁。记得《新儿女英雄传》开首有句话:“牛大水二十一了,还没有娶媳妇。”那年头,女子十七八,通嫩通嫩的,含苞如花,却很多早就是“孩子的妈”。

    王团长当然心里急,就想找本人问,几次要开口,都把话咽回去。他怕正在忙活织布、染布的于元芝不愿意,弄得自己没面子,可那次他终于问了。

    答复是:  “等以后再说。”又是不冷不热。

    青妇队班长

    整天织布,染布,家里用得着那么多吗?她16岁就会干这些事。村里有染坊,家家户户织的布,都来染色。棉线是手摇纺车一根根拉长的,要织布得先找人“牵脉”。

    牵脉,就是把线按机杼长短拉经线,拉好经线还要刷浆。幅宽1尺3,布长按“脉”算,1脉8尺,8脉是1机布子;要是线不多,就先牵4脉,4脉是半机布子。

    织布机是原始的脚踏式,牵好脉就一梭一梭来回织。人坐在机前,脚踩踏板撑起杼子;再一手拿梭子,一手或推或拉杼子。推拉一下,就穿一梭子;穿一梭子,就踩一下,机杼就咔哒轧下来。

    这很能使人想起“木兰当户织”的情景,只是没有“唧唧复唧唧”的叹息,却能听见哼歌声:  “八路军独立营,谁参加谁光荣……”轻柔悦耳,欢乐飘逸。

    就这样一丝一丝,寸寸累积,尺尺沿长,没几天就织好一匹。

    布子织成后染色,八九分干就得轧碾子。布料放在跟土布一样宽窄的专用碾道上,人推动石碾子来回碾轧,直到平展。那碾磙子比人高,像竖起的大碾盘,中心穿木杠做轴,人把住木轴推转就行了。这也许是平整布料最原始的方法,但也正是这土布加染色加土法平整,才支撑起伟大的人民战争。

    那时,于元芝跟村里年轻妇女整天都在忙这些事。每当收布料时,她们就挨家挨户走,问嫂子大婶布织出来没有,说织好就赶快去染,胡格庄那边服装厂要等着用。

    布料还要依据做被子或衣裤需要,按尺码铰成不同长短的料子。然后打包送到许家埠,那里有部队的仓库,服装厂往这送成品被服,并领取布料,部队也从这里领走被服。

    负责人李仓长见她来了,总会笑着说:  “又是你们赤家女人,可真能干!”

    “当然啦,要不咋就都争着娶赤家女人?”于元芝笑着说。

    李仓长故意逗他:  “是嫁不出吧,要不然青妇队班长咋会从小就号个婆家?”

    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中,她们领来用布料换回的苞米,装好车往回赶。那时没有钱,就用粮食抵,半个布子50斤苞米。那些用不着粮食的,就去换成棉花继续纺线织布。

    当然她们也做别的,拥军优属,帮干各种活儿,有时代耕,有时帮做饭,泡豆、濯菜、推豆粕、做菜渣;有时也帮织布,白天黑夜在别人家织,吃饭才回家。

    可有次去送布料却少了块被面布,这可急坏青妇队。

    布料怎么丢的,谁也不知道。于元芝她们思来想去就觉得是被偷了。

    李仓长送个台阶,就当着她们的面说:  “你们都是赤金的,做女人也挺难的。人有时糊涂就会做错事,错了能改就好。要白天不好意思送,就晚上悄悄把布送回去。”

    于元芝她们想弄个水落石出,于是就派人白天黑夜监视被怀疑的人,连着几天也没结果,也只好不了了之。

    未婚夫与小叔子参军

    连着几年,她都是织布,染布,送布,直到部队不用土布做服装。闲了她们也做别的,春天区中队在村外开荒种苞米,她们就去给战士洗衣服;夏天有麦秸,她们就给民兵扎扇子;秋天帮没劳力的收庄稼,冬天就给烈军属推磨、轧碾、做家务,家里事她们顾不上。因为表现突出,于元芝在1946年秋入党,年底转正。可过年时,村里都在议论征兵的事:

    “鬼子都投降了,还打仗!这不安生的日子么时是个头儿?”“都是国民党闹的,不好好过日子,就知道跟共产党打!”“参军吧,再不去当兵,胜利果实咱就保不住啦!”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说这话的是个青年,“枪子儿不长眼,俺怕去了回不来。”

    “落后分子,你敢不去?不去就打断你的腿!”当爹的很生气。“党员不去,俺也不去;党员家的人去俺就去!”儿子还想犟嘴,却改了说法。

    这年征兵数量大,任务很重。这里是老解放区,县里也派工作组到各村,区上杨教导员也来到赤金泊,他要于元芝在会上发言表态。那天,动员会上,一张八仙桌围坐着工作组和村干部。

    杨教导员站在桌旁,他先讲形势:国民党要抢占胶东,到现在为止,先后调来3个军9个师,他们要消灭解放军,消灭共产党,不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咱能等着挨打吗?他把手擎起来用力一挥:“不能I”

    于元芝到前面发言,她说:  “现在当兵不要女的,要是也征女兵,我就去!俺跟王济财从小就定了亲,定了亲就是他媳妇,俺都商量好了,他去参军!”    台下一片掌声,青年人高喊:  “参军去!参军去!”

    于元芝又说:  “要是桂香能去,俺公公说了,他也不留。俺弟才18岁,个子还没长高,就怕体检过不了关。”桂香是王济贵的小名。众人一听王家送俩儿子去参军,就踊跃报名。对那些父母想不通或个人有顾虑的,于元芝就东跑西走去做工作,一下子就带起五六个。参军那天是二月二,家里人都到东孙疃送行,乡里在村南河滩设体检站。轮到王济贵时,他怕身高不够被刷下来,就故意把脚下的沙垫高,征兵的也没注意,他顺利通过。

    因征兵工作表现突出,于元芝荣立一等功。兔子与野鸡的算术1948年冬天,天有些冷。王济贵打济南牺牲,公公好些天都没有笑脸。小姑子随军南下,于元芝也想去,可父母不同意,公公也劝:“在哪儿不革命?”

    转眼又一年,县里、区里动员干部南下,她还想去,可未婚的丈夫从前方来信:  “你动员我当兵,现在你又要出来,那就等我牺牲你再走!”

    她没拿过枪,要开会,就在腰间挂3颗手榴弹。可现在她想走,路太远雪太大,胆子再大也没法去县驻地汪瞳镇转组织关系,事情就耽搁了。

    村里缺财粮会计,要从青年中选,就用那道传统数学题:兔子野鸡四十三,一百条腿上南山;问,兔子野鸡各多少?很快两人算出:一个于元芝,一个林基恒。

    于元芝管财粮,工作顺手。可后来当妇女大队长或妇女主任却不轻松,那不是算兔子与野鸡多少的问题。

    平安嫂生孩子,丈夫在抗美援朝,家没人伺候月子。于元芝就当起“月嫂”来,睡在产妇家。可最难的是计划生育动员做结扎,那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要听,什么难看的脸子都得看,谁叫你是妇女干部?

    有天平安嫂哭啼啼找她,说那个没良心的在上海做了官就想离婚,要当陈世美。于元芝和老妇女主任去开导她,劝她说话别太难听,要往好处想,并凑钱给她当路费去上海化解矛盾。看吧,大闺女竞能断家务事!

    时间已晚,只好改变采访两人计划。跟老人一块离开村委会,下楼梯时,我想扶她,可站在后面的妇女主任却说:  “叫她自己走,俺妈没事。”

    两代妇女主任,竟是母女俩!女儿已50多岁,跟她母亲一样看不出实际年龄,真的如赤金一样,从内质到外在,都经得住血与火的历练。

    看来,村名改叫赤金泊是对的,这才有赤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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