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班长张华山(张华山口述/宫慧芳整理)

小台村 发表于2020-01-20 16:47:28

  一心要抗日

    我叫张华山,1924年12月生于文登大水泊镇小台村。从小我就参加了“青少先”,  “高梁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炸火药库,后占北大营。”这是我10多岁时学的歌。

    我家老辈人口多,俺哥在给地主老财扛活,我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个弟弟和妹妹。我只念了一年的书,赶到第二年书都领到手了,没能去念,因为老爹病了,没法干活,庄稼地儿的活就得我干。那时正赶上日本大“扫荡”,记得那天下着鹅毛般的大雪,我出来扫雪,突然发现了日本兵在大街上的西头。他们准备在荣家店子住一宿。可能看错了地图,在我村停下来了,在高梁地里休整。我一看,大事不好,就拿着扫帚假装扫雪就向村后街走,走到没鬼子的地方,我撒腿就向后村跑。妈呀!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啊?那雪地都让日本鬼子扑落了。我巧妙地躲开了敌人的岗哨,顺着他们扑落的道儿,经过了荣家店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后村我姥姥家跑去。我一进门,就看见我姥姥的头上缠着布带,因为年轻的都跑了,就剩下老弱病残,行走不便的人了。于是,我就问姥姥她的头是怎么回事?姥姥说叫日本鬼子打的,我一听,气得怒火胸中烧!就想一定要去当兵,为姥姥报仇雪恨!当时因为我参加了“青少先”,俺村的张守坤因为在文荣威联中知道很多抗战的故事,就回村向我们宣传抗日,再加上地方政府的动员,我感觉在家真的没滋味儿,我真正地体会到只有当兵,才是出路。不久,我得知乡政府那里招兵。于是,我就和俺村的鞠子民组织了四个人,偷着跑去报了名。我们先在乡分队,后来升级到区中队。每人就发了两颗手榴弹,没有枪。秋天时候下着霜,连双鞋都没有穿的,我们就赤着脚地跑来跑去。我们四个人的其中两个人因为老爹都在外面扛活,让他大伯都找回去了。当我妈听说后,就叫我爹出去把我找回来,可俺爹不去,于是俺妈就去找我。我偷着藏起来,她的小脚也走不远路,没有找到我,就失望地回家了,坐在炕上偷偷地抹眼泪。正当我们在山上转悠时,突然看见原来被家人找回的那个大个子在河东沿地里摘菜豆,他要回来一起去打鬼子。我问他菜蓝子怎么办?他二话没说,就把菜篮子朝着菜豆地里一撂,我们一起手拉着手跑了。到了文登独立营,这个大个子被留在部队,而我俩因为个子太矮被减了下来。他叫张书民,后来攻打昆嵛山,在房子顶遭到了枪击摔了下来,落了个三等残废。

    光荣参军

    1940年,我因为个子矮,分量也不够而被文登独立营裁减了下来,一直在家里种田。1945年的正月,我们这又兴起参军热潮,我连忙联系了我村的毕庶绅、鞠顺子和张书信报名参加革命队伍。当时,村里人欢喜地奔走相告,欢送我们去参军。整个村子里热闹非凡,敲锣打鼓地欢送新兵奔赴前线。学生们欢呼着,雀跃着向我们献花;大娘们从篮子里拿着煮好的鸡蛋硬往我们兜里塞;嫂子们把做好的鞋子,鞋垫给我们换上。我们四人穿着崭新的衣服,牵着高头大马,披着红彩,胸前戴着大红花,不停地向家乡人挥手道别。乡政府的干部一人发给了我们一个学习本子和一支笔。老爹和老妈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舍得放下。我刚结婚的媳妇更是恋恋不舍,她含着泪的双眼充满了爱恋和期待。我们四个人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个躬,跨上了战马,跟上了队伍,奔赴前线。当年11月,我也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参加孟良崮战役

    参军后,我先到了文登独立营,后来到了荣成石岛,又转战到了威海。解放战争初期,我所在的部队补充到从淮北转战来的新四军,后来被编在华东野战军一纵(二十军的前身),1947年5月参加了孟良崮战役。我在攻打孟良崮时右手受了伤,大拇指至今还是僵硬的伸不开。

    孟良崮四面没有山。记得那是一个昏暗的天气,敌机黑压压在空中盘旋。我们部队都趴在麦田里潜伏着,一点声音也不敢出。那时正赶上麦子绣穗时。我们三天三夜没吃东西,都饿得眼睛发花。这时,一个参谋长在巡视,发现了一个生地瓜干仓子,就让每个班打发一人去装一书包分着吃。我们趴在麦地里偷着吃。那地瓜干吃起来真是又甜又香。因为饿得狼吞虎咽再加上打仗上火,我们都被噎着了。于是就用个茶缸子偷偷地到河沿上舀水。我们弯着腰,回到麦地里一人一口地喝,一点动静也不敢出,生怕被敌人发现目标。当时国民党排以上的干部都是受过美国训练。他们的装备都是美式的。师长张灵甫更是嚣张,他调了三个师围在他的周围保护着他。他扬言国民党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假如共产党要能消灭他的74师,就能消灭国民党。毛主席得知这一消息立刻传达命令,攥足干劲,千方百计把他消灭掉。于是上级下达了任务,从营到连,连到排,排到班,一定要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

    孟良崮的地势很特别,周围没有山,空旷荒凉一片,连个村子都看不见。我们接到上级指示,就把张灵甫的军队牵引到孟良崮,甩掉了增援他的三个师。我军居中,兵分两路,一部分往外打阻击,不让敌人的增援部队上来,一部分往里打,围歼敌74师,这样把74师围困在山上。敌人也是断绝了粮食,士气不足。他们丢盔弃甲,一片散沙。等到攻到敌74师部的时候,走到山坡时,看到整个山坡上到处是尸首。当然,我军也牺牲了不少的同志。敌我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山坡上只听到小马“嘀嘀嘀”的凄惨的叫声,因为它们的娘都死掉了。我们部队在师长的带领下严阵待命。俺的师长

是参加长征的老红军,他和我们当兵的一样,拄着拐棍往山上爬。当时咱部队下的命令,谁完不成任务,就销掉谁部队的藩号。

  所以,我们在师长的带领下,和敌人展开了生死较量。战场上,敌人的大炮猛烈地轰炸,烟雾翻滚。机枪不停地扫射,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我们勇敢地冲向了敌人。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接着冲。我们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勇往直前。我们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敌人彻底干净地消灭掉,完成作战任务!当时,敌我伤亡都很大。我们部队在向前行进,每脚都要踩着死人和死马,因为尸首满山遍野。走起路来也很困难,再加上又累又饿,真的是浑身一点气力也没有,像散架了一样。我们一个指导员带着一队人,找到我们牺牲的战友后,在他们的小口袋里找到他们的党证记下来,就用挖战壕的短把小铁锨和镐在地上划个小渠把它埋好。我们掩埋了烈士,又奔跑着参加另一个战斗。

    荣升机枪班长

    因为我在石岛和威海受过机枪射击的专门训练,打起枪来一般没有掳秃的。我们背上都背着转盘带,一个人背着六个梭子,打仗时射手往上压。一挺机枪三四十斤,三个人轮流着扛着,一个连一挺机枪,一个掷弹筒,一门迫击炮。机枪班有13多个人,我由于表现突出,荣升为机枪班班长,打仗的时候那机枪我说了算。我也爱好打枪,一般没有掳秃的。

    我们整天马不停蹄地一个接着一个地战斗。1948年6月,豫东战役打响了。我们首先做好战前准备。全体官兵一起挖工事。这一带的地势和别处的很不一样。我们用尖尖的铁锨和镐挖战壕。我们挖了个大坑,挖出的部分出来了水,然后我们把泥翻了出来,做围墙。我们当时打的是阻击战,想方设法不让敌人攻上来。这场战役是陈毅指挥的。陈毅指挥的作战方案就是专打凹心战,就是拱进敌人的心脏往外打,战役屡屡获胜。

    记得那天,天刚蒙蒙亮,敌人就开始出动了。那时敌人的工事布置得相当的周密。我们营防守西门,一营防守东门。我坚守在西门。那时我看得特别得仔细,前面是一个平川地。突然,只见敌人在一个平坦的地方就象糊粑粑一样,隔不多远,一个挨着一个,端着枪向前跑。只听一个连长拿着匣子枪在队伍的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喊:  “冲啊!给我冲啊!”我一看敌人这局势,连忙把正射手推到了一边,从他手中抢过机枪,说:  “拿给我!”我目视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敌人的中心。敌人很集中,正好在我们修的工事前,因为我们就估计敌人会从这里朝上冲,他们就从这过来了,而且正好撞上了我的枪眼。我来来回回地猛烈扫射,只听“哒哒哒”激烈的枪击声,我一口气扫了四五梭子。霎时,敌人死的死伤的伤,一点动静也没有了。突然,我们这边也一点声音没有了。正在我纳闷的时候,只见营长从北面跑过来,大喊一声“撤!”我在想,我打得正过瘾,怎么说撤就撤呢?营长话音刚落,战士们都撤离了阵地。一刹那,只见一辆坦克从北面开进来了,离工事就有一间房子那么远。哦,我恍然大悟,多亏我出来了啊!我如果不出来就完了。因为一营没把守住东门,坦克从东门开进来了。西门我们营把住了,没攻得了。坦克直逼西门。坦克一靠上,我们就掐脖子了。坦克对我们来说,我们占它的优势。因为坦克只能打远处,而打不到近处。打仗是靠步兵解决战斗的。坦克一直在我们的后面追,只听“轰、轰”地放空炮,追了一段时间,坦克慢慢地停下了,像个甲壳虫似的在原地团团转。这次战斗,我荣立了三等功。

    参加淮海战役

    1948年11月,淮海战役打响了。我们坚守的阵地硝烟弥漫,敌人象饿狼似地直扑过来,攻占了一个山头,敌人修的工事大炮轻重机枪一齐开火。一天夜里,连长带领我们向山上冲去,攻到山半腰时,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连长的心脏。他不幸地倒下了,临终前,他断断续续地对我们说:  “一定,一定要占领山头……”在连长英勇无畏精神的激励下,我们冒着枪林弹雨地向上攻。子弹在我们头顶上“嗖嗖”地响,擦过了耳边。这个时候,我们哪顾个人的安危啊!心里只有一个目标,一定要拿下山头,为连长报仇,为死去的战友们报仇!我看到身旁一个个的战友倒下了,心中更增添了仇恨的怒火。当时敌人用的武器很厉害。大炮“轰轰”地放,在地面炸开了花。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敌人的火力实在是太猛了,我们的机枪根本无法封锁住,我们处于被动状态,抬不起头来。不巧,我们机枪子弹没有了,敌人的火力更凶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自告奋勇地说:  “那我下去望望!”我一个纵身跳了下来,找到了两个子弹袋子和一挺机枪,扛着往后跑。这时,四连跟进部队上来了,向敌人发起了进攻。一个警卫员跑了过来,大声冲我喊:  “前边就是敌人,你怎么不冲啊?”我对他吼道:  “你懂个么啊?我们前面还有一个连,你靠不上去,不能冲锋!等我把敌人的枪口给封住了,你们再冲锋!”我如果不下去找机枪子弹,他们会把一箱子手榴弹全扔光了,再遇到地堡,就没有手榴弹用了。这时,敌人不断地向我们投手榴弹,我突然感到右手臂像谁扔了个泥了块打在上面,一阵发软。敌人的照明弹也“啾啾”地横飞,照得和白天一样。我顾不得受伤,拿起机枪向敌人扫射,压住了突破口敌人的火力。火驾着打了一阵后,我感觉右胳膊一点力气也没有,怎么抬也抬不起来。我知道我挂彩了,想把机枪给正射手,可正射手已不在了,也不知道是牺牲了还是挂彩了,我就把机枪交给副射手了。副射手接过机枪,继续向敌人射去。就在这时,冲锋号响了。战士们勇猛地冲向了敌人,夺取了山头,完成了任务。这只是淮海战役中的一个胜利,淮海战役那可是大捷啊。在淮海战役中,我荣立二等功。

    死里逃生

    我把机枪给了副射手后,就一骨碌地滚下来了,滚到一椭椤岚子里。再往下一看,一道深深的沟,我闭着眼睛,心一横,一下子跳了下去。待我睁开眼时,正好看到我们的人,我疼得昏厥过去。当我苏醒过来时,看到两位战友在我眼前,其中一个战友关切地问我“你有没有裹伤包呀?”我告诉他们有。再一看,我的头正好在两个小石块之间,才没使头部受伤,幸免留了一条命。我又一次地昏厥过去。等我再清醒过来时,我的一条腿跪了起来,

另一条腿根本抬不起来。只听到敌人的炮声轰隆,那时也不敢抬头,一抬头,敌人的轻重机枪一齐开火。这时,我的胳膊“耷拉”一下掉了下来。部队当时每一位战士身上都有个襄伤包,就是一条纱布袋子里面有药,这药是泡出来的,捆在裤带上。他给我拿下来缠在我的胳膊上。我的棉袄都被打渣了,鲜血流得满胳膊都是,并且胳膊上的血都已经地凝固粘在了皮  肤上。里面穿的一件衬衣流着血也紧贴在身上。我疼痛难忍,就问他有没有担架?他告诉我这里是敌人的封锁线,咱们就从这儿运兵,所以敌人就把这儿紧紧封起来。担架又上不来,你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否则就要死在这里。我一听,真急眼了啊。让他把我拉起来,看看是否可以站起来。他用力地把我拉了起来,我用尽浑身力气站了起来。于是我就闭着眼睛使劲地往前跑,两眼直冒金花。我当时是身上的火驾的,一口气跑到了敌人封锁线。正当我弯着腰要穿过敌人的封锁线时,敌人的照明灯一直不断地照着。我一口气跑了三四里的路。敌人的炮弹还一刻不停地往那儿撂。等我跑过封锁线,一个战友又用绷带给我包扎好。这时正好我们的担架上不去,撤了回来。战友们把我抬到了担架上。到了担架上的时候,我已不省人事了。等到走到底下一趟沟,敌人一个炮弹“轰”的一声打了过来。我一下子被惊醒了,浑身也不能动弹,只感觉浑身“煞”了一下子,以为自己这下子可完了。等了一会儿,我摇摇头,感觉满脸的泥土,哦,我还没死啊!再一看,抬担架的也没有了,自己心里想,这下子真的死定了。我绝望地闭上眼睛,随即又昏迷过去。等我再醒过来睁开眼睛时,两位抬担架的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欣慰地闭上了眼睛,心想,我真的是有命啊!这么一次次地在生死边沿线上挣扎的人,竟还能死里逃生幸存下来啊!

    抬担架的不知跑了多远的路,把我送到了医院。我睁开眼一看,满屋子白白的布子。那时的条件相当艰苦。医生们用老百姓织的那白色的布子围起来了,算是做手术室。医生马上给我开刀做手术。那时候也没有麻药,就用盐水洗了洗伤口算是消毒。那胳膊上的骨头都被抽去了。浑身只感到疼痛,这只胳膊成了三节骨,用石膏打得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一一当年的伤洞,现在已结成了硬硬的痂。

    甘洒余热

    淮海战役取得了胜利,接着我军渡江南下。由于我在淮海战役身负重伤而不能再参加战斗。上级指示,凡重伤一律下放回家。我很不情愿地回家后,就在村青年团任书记,后来在乡里任团总支书记。干了好多年,由于不识字,最后回到村里任党支部书记。干了几年,老了不能干了。人家都是六十多岁退休,而我七十多岁才退了下来。去年的时候我还陪着俺村的女支书上山去逛,告诉她山上的具体情况。村子的规划,路面的硬化等等,我都帮扶着。看看俺村子现在确实建设得不错,整齐的房子,街道也硬化了,整整齐齐的。   (宫慧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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