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兵工生产的回忆( 孙明勋口述/于书淦朱树森整理)

小观坦埠 发表于2020-01-20 18:08:23

    我叫孙明勋,文登县小观镇坦埠村人,自幼家境贫寒。为了生计,17岁闯关东,在工厂学徒干钳工,鞭子下的学徒生活我就不想再提起了。1946年下半年就回到了家乡。1947年初,军区决定加强第六兵工厂的生产,按前方要求,第六兵工厂每月要生产出步枪1000支,我就是在这时参军的,与我们村的孙金泮、孙相云结伴来到第六兵工厂。我们原先闯关东时都是学钳工的,因为我们有技术基础,一进厂就是技术骨干。

    当时第六兵工厂设在葛家镇生格庄村。北面有昆嵛山环围,便于防空,南有桃威公路,交通便利。这里有六厂自己买的厂房49间,厂部也设在这里,下设三个直属组:木工组、炉工组和钳工组。我在钳工组。我们的政教员叫于增仁,很会做思想鼓动工作,在全厂开展“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的生产竞赛运动。我们一进厂就赶上了热火朝天的“比、学、赶、超”活动。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发挥自己的技术专长,改进工具,千方百计节约材料,帮助新工人从基本钳工动作学起,不断提高技术素质。战友们的口号是:虚心学习,尊重技术工人,服从分配,多干勤杂工作,减轻技术工人的疲劳,使他们能集中精力研究,改进工具。战友们热心教,耐心学,关系很密切。由于我在生产竞赛中超额完成任务,表现突出,被军区记三等功,全厂开会,隆重地颁发了证书。

    钳工的功夫在锉刀上,基本姿势是前腿弓、后腿蹬的弓字步,走锉有力,回锉抬起,这功夫到家了,既可提高工作效率,又能减轻锉刀的损耗,但连续重复着这个动作,是很累的。我往往一站在工作台的虎钳前,就埋头苦干四五个小时,连一分钟都舍不得停下。我锉的工件是四五式大盖枪的步枪机座,这个件形状复杂,要求精度高,加工难度大,我干得格外上心。尽管累得腿麻、腰酸、膀子疼,汗流浃背,也不叫苦。那时脑子里想得是前线在枪林弹雨中浴血奋战的战士,耳边响得是政教员关于开展“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的动员报告,担心的是自己可不能落在同志的后面。

    我们那时的艰苦工作环境是现在的年轻人无法想象到的。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摸着黑起来穿衣裳出早操。我们没有操场,是围着村子跑步,或在老乡的场上做操。我们没有整齐统一的军装,老同志穿着新旧不一的有的还是补丁加补丁的1日军装,新同志有的还穿着从家里来时的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同志们思想是统一的,行动是统一的。

    1947年9月,国民党调集大批军队对胶东进行重点进攻。这时,我被调到机械处,主要工作是管理枪炮弹药。军区为了保全兵工厂免遭国民党军队的破坏,对人员进行了有组织地疏散,便于隐蔽和重新组织生产。对设备进行拆卸掩藏,这是机械处的任务。我们白天到野外去寻找不易被敌人发现的掩藏的地点,沟里夼里,湾里地里,我们认为哪里安全就选那里。这项工作是秘密进行的,因为敌特已经渗透到解放区来了,地主武装、还乡团有的也潜回来了,我们必须高度警惕,不能一时疏忽,让兵工厂遭到敌人的破坏。所选择的掩藏地有专人绘成图,记下便于辨认的地物,以便战后来取。

    当年兵工厂的设备很多,很笨重,有动力机、发电机、车床、铣床等,我们白天进行拆卸、标记、包装,夜深人静后,全靠人力抬到所选的掩藏地点进行挖坑掩埋。有的选在荒草夼里,埋藏好后,上面还要覆盖上草坯伪装成原样,大型机械选在老乡的秋收后地里,挖大坑深埋后,平整土层,用耙耙平,免得被敌人发现。用锉刀工作的手,偶然扬掀抡镢挖大坑,我还真有点干不习惯,手上磨得不是硬茧子就是水泡血泡。但我顾不得休息,那是战争年代,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时间就是胜利,我必须咬紧牙关,坚持下去,赶在敌人扑过来之前,将兵工厂的设备掩藏好。不是亲临其境是体会不到战争的威胁,体会不到当时环境的艰苦的。我当时年轻,干什么事都不肯落在别人的后面,白天晚上连续十几个钟头地拆卸机器、包装机件,累得大汗直流,衣服只剩下两个衣角没湿了,我又和战友将包装防水的机件抬到湾里沉下掩藏,一身汗被凉水一淬,我在当时没有感觉的情况下,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任务完成了,我却住进了医院,双腿落下了残疾,但我不后悔。每逢阴雨天,腿关节痛的要命,我总是咬牙忍着。腿的痛,使我想到自己也曾为共和国的建立出过微薄之力,心里就欣慰多了。

    1948年济南战役打响前半个月,我突然接到命令,调我去济南接收工厂。我们兵工六厂有20多人被派到济南做接收工作。领导给我们做了简单的出发前动员,我们就集结起来,在一个战斗排的护送下轻装出发了。当时济南战役还没有打响,国民党的散兵流寇不时袭击我们,我们只好在夜间隐蔽行军,每天大约行军80多里,这对于患有严重关节炎的我,是非常困难的。那是战争时期,别说是我们,就是作战部队也没有汽车可坐,行军全靠两条腿,战友们调侃说:  “我们坐的是11号大卡车。”

    在行军中,有的战友牺牲在敌人袭击的冷枪下,我命大,虽然吃了不少腿关节炎的苦,总算到达集结地——博山的四十亩地。济南城里的地下党组织派来了地下工作者,给我们介绍济南的城市情况、工厂状况和分布,介绍党的城市政策,为接收工厂做准备。

    济南刚解放,枪声还没有完全停下来,我们就在地下党组织的引导下,到达济南城里的接管地点。我参加接管的工厂就是现在的济南第一机床厂,原是王耀武亲自控制的国民党兵工厂。一进入工厂,我们就忙碌地清理旧档案,清点工厂的物资,了解工人状况。我被济南市政府任命为供销科科长。

    在我们紧张的工作中,漏网的敌人放冷枪干扰,闹得工人人心惶惶。敌人的飞机也频繁飞来轰炸,每天多达三四次,新成化工厂、洛河桥都在敌机的轰炸下严重受损。

    济南第一机床厂工作走上正轨后,我被市政府调到市机械局任科长。由于我在战争年代双腿受寒得了关节炎,不能正常工作了,不得不提前离休回村。

    我的一生虽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伟业,为革命工作仅起到一个螺丝钉的作用,但回顾往事,也无愧于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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