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1949年3月您开始南下,请讲讲南下的过程。
崔永进:当时是接到组织命令填表后安排南下,南下干部大队有好多人,其中有县委书记、县长,也有区长等:
采访者:你所在的南下干部大队的一些主要领导后来到哪里去了?
崔永进:都到南昌去了。我们南下大队共有200多人,有的是一般干部,譬如我夫人刘香松,当时南下时已是一名党员,一般的工作人员。
我们从旅大坐火车南下,火车坐到沈阳,苏联红军把我们拦住了,因为火车朝北能到哈尔滨,但朝南最多到沈阳,天津到不了:停留半天后与他们商量,同意火车开到天津。到天津后,刘少奇同志接见了我们,接见的时候我们大队好多人,都去了大礼堂,坐得满满的,估计有七八百人。进礼堂的人一律不能带枪,带了枪的,要把枪放在门口警卫那里,出来时才能给你。刘少奇同志给我们作报告,讲得很鼓舞人心。他鼓励我们先到江南工作,工作一段时间后再把我们调回北京。这次是我第一次见到刘少奇本人。在天津期间,有一部分同志坐火车去北京参观,但是我没去。当时有个同事找我商量事情,等我回到寝室发现一个人也没有,问了后才晓得原来他们都去北京了。我就说:“哎!我没有去北京真是一大损失啊!”我们在天津停留了三五天后,又坐火车到了蚌埠。由于桥被炸断了,火车过不去,就下车走到蚌埠车站,再坐火车到南京,过长江的时候火车是摆渡过去的:我们到南京后住在下关,原是国民党的一个兵营,当时南京
乱得不得了:在下关住了两三天后,刘伯承同志接见了我们,还给我们作了报告。他当时是南京市市长,他讲述了解放军渡江后的大好形势,说国民党军节节败退,人民解放军乘胜前进追击残敌,上海也快解放了。他还说到周恩来同志讲的一句话:战争向前进,生产长一寸。你们接管国民党政权后,要抓生产支前,清除残匪,维持好社会治安。随后,他派了一艘登陆艇把我们直接送到九江市二一路上,国民党的飞机天天轰炸,此时四川、云南、广东等地都还没解放。九江市的同志事先早已把我们
安排妥贴,所以一到九江下了船就直奔各自的工作岗位。
采访者:你们是什么时候到九江的?
崔永进:是1949年5月28日。29日,九江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在九江火车站候车室召开了第一次大会,省委书记陈正人等出席。会上宣布成立中共九江市委,书记杨石人。开始隶属省委,后来隶属九江地委。下辖有九江、永修、德安、瑞昌、武宁、星子、靖安7个县县委和九江市委、庐山党总支。九江地(市)委的首任书记是陈化铮,接任的是史梓铭。采访者:您是什么时候明确到九江市公安局当科长的?
崔永进:在登陆艇上时就已明确,由大队领导宣布的。九江市公安局成立于1949年6月2日,9月11日划归九江专署公安处管辖。九江市的第一任公安局局长叫杨凡(广东人)。他干了没几天,就奉命南下
案子也破了几个。其中有个土匪抢劫案。南昌那边过来的情报说,有一个长着什么模样的人可能是个土匪,包括他坐什么时候的火车到九江,也告诉了我们。于是,我带了七八个便衣到火车站守着,根据情报我们将一名嫌疑人带到车站售票处,对他询问了几句后就带到了局里。审问他之后,很快他交代了曾到九江县的一户人家去抢劫,并且交代出自己还有一支枪,而这支枪在另外一个人家里。我们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到了那户人家,开始那个人还不承认,后来我说:“有人已经说出你这里有一把左轮手枪,你最好放老实点!”最后他交代出自己确实有枪并且交出来了,是一支很漂亮、很新的左轮手枪。后来这把枪给了九江市委冯书记使用。还有一次也是抓土匪,那土匪抢劫商店。我们得到情报,这个土匪叫什么名字,什么时间到哪里抢劫:我们就派人埋伏在那个商店周围,到凌晨两点左右,那个土匪进入商店开始抢劫,我们埋伏的人员紧接着就冲进去把他抓住,带回审讯。此人交代,在安徽某地有两支枪,我们就押着他去取回那两支枪:还有一次是1950年,抓的是瑞昌县原国民党一个区队长。此人住在我们派出所附近的一个旅馆里,正好我们派出所里有一个人认识他,于是就报案,我派人去把那个国民党区队长抓住,然后打电话给瑞昌县公安局,让他们把此人押了回去。瑞昌县公安局正为找不着此人犯急,所以非常感谢我们。
那时候,我们的职责主要是维持治安镇压反革命、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号称“三套锣鼓一起打”。
采访者:下面请您给我们介绍一下您跟老刘(指其夫人刘香松)的情况和你与她从相识到结婚的过程。
崔永进:我和老刘在南下途中还没有认识,是到九江工作后才认识的。老刘家在大连市旅顺口区元宝坊刘家沟(村)。是个大家庭,与祖父母、叔叔、姑妈等住在一起。祖父和父亲都是工科大学附属工厂的工人。由于家住在城乡结合部,家里还种着几亩田,是果园。刘香松姐妹弟兄共有8个,她是老大,下边有5个妹妹、2个弟弟。如今除一个妹妹(老四)因中毒亡故外,其余人都健在。刘香松家当时在市郊,前面是远东第一监狱旅顺监狱。旅大市自1905年日俄战争后一直被日本人占领着,因此刘家周围住的日本人很多:监狱里关的,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她小时候常听到监狱里有人被枪毙。当时住的日本人在市区,比较富,有小洋房、煤气。中国人很穷,所以都住在条件最差的东沟、老虎滩、石道沟、傅家沟、干井子等最穷最苦的山沟里,就跟上海的棚户区一模一样。抗日战争胜利后,从1946年12月开始,苏联红军驻军当局和旅大市民政部门开始遣返日侨。至1949年9月,分成三大批遣派日侨。结果,大批日本侨民都回日本了,总人数达到21万余人。日侨走了,原来日本人住的好房子腾出来了,我们就分给一些穷苦的中国人搬进去住,但起初中国人住不惯,煤气(日本话叫“加四”)不会用,也不讲卫生,随地大小便。
刘香松在老家读书读到高小毕业,学校名叫旅顺公学堂,虽是公办学校,但推行奴化教育,一周只有两节课教汉语,其余全部都用日语教学。她高小毕业后,为了逃避抓劳工,就到一所医院里去做了3个月的临时工,到1945年8月日本就投降了。1945年8月15日,刘香松17岁,到8月22日苏联红军就解放了旅大市。
1948年4月,她20岁,经过考试,到龙塘区英歌石小学去当教师,她自嘲说是小学生教小学生。这所学校的地址就在现在的大连软件园区。在这所小学,名义上是教书,但真正教学的时间并不多,只有几个月,其他时间在忙别的事情。比如出去征粮,整整用去一个冬天,还参加各种学习班,所以书其实教得不多。
1949年3月,老刘正式离开那所小学,到大连集中,参加旅大市南下干部大队集训,准备南下。南下大队分成好几个分队,总人数可能在400人以上,每天进行操练。我们南下时,老刘她也跟着 一块儿分到了江西九江市。到九江市后,她分配在市委秘书处当秘书,后到市妇联工作,还曾在九江市公安局机(关)保(卫)股工作过。那时,我们公安局就在市委办公楼的后面,中间就隔开一个场地。我们当时结婚是有条件的,必须符合“二八七团”才能结婚,就是说年龄必须满28岁,起码有7年党龄,并且是团级以上干部。我当时刚好28岁,其他要求也都符合了。我南下的时候是营级干部,渡江之后给我升了一级到团级。后来组织给我介绍对象,就是老刘,她当时20岁出头一点,当时我说:“那就先接触接触吧。”见过面,接触一段时间后双方都满意,组织上也同意,我们就写了要求结婚的报告。正式结婚的日子是1950年6月18日。
采访者:你们结婚仪式是怎样的?崔永进:那时结婚简单得很,我们就摆了2桌酒席(由食堂代劳),请局里的全体干部聚在一起吃顿饭就算结婚了,没啥其他仪式。
采访者:结婚证有吗?
崔永进:结婚证也没有=跟我同时结婚的还有当时九江市工商局的局长。
采访者:老刘家的老照片有没有?
崔永进:有一张姐妹几个和母亲在一起的合影。采访者:听说组织上给老刘介绍了两个?
崔永进:是的,给她介绍了两个,让她选。另外一个好像是工商局的副局长。后来有一次我开玩笑问她“你为什么选中我?”她说“你人长得好看。”边说边笑了起来。结婚后,约在1951年,她被调到市妇联去工作了。
采访者:您在九江市公安局一直待到什么时候?
崔永进:一直到1952年,1953年我被调到瑞昌市公安局工作。采访者:您去瑞昌市公安局之前好像先到星子县公安局。
崔永进:对。去过星子县公安局,1952年三四月间去的,大概就呆了半年多一点时间。原因是星子县原来的公安局长生病住院了,但是那个地方土改、镇压反革命等任务很重,所以就暂时把我调去,等原来的公安局长病好后,我就被调回瑞昌县公安局去了。采访者:哦!这么说在星子县您是临时代理的公安局局长?崔永进:对!因为星子县委一定要我去,星子县县委书记和县长我们互相都认识,他们原来都是九江市的。所以他们叫我去我就去了,那个时候组织观念强咧,叫你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
采访者:他们的名字您还记得吗?
崔永进:县委书记叫苏求实,原来是九江市委组织部部长。县长叫朱冰,原来是九江市工商局局长。朱冰当星子县县长当到1952年10月。到1955年5月,他被调到九江专员公署担任专员,是中共九江地委的第二书记。
采访者:九江市公安局当时在什么地方?崔永进:在九江市沿江路上。
采访者:星子县公安局在什么地方还记得吗?
崔永进:在星子县城里面,具体在哪里不清楚了(采访者注:经查,是紫阳路东南康府治后)=是单独的一幢楼。星子县1949年5月24日解放,县政府在砚池街。
采访者:县级公安局当时的机构编制怎么样?
崔永进:县公安局当时一般下设治安股、行政股、侦讯股、秘书室(后改秘书股)、供给股.1953年撤去侦讯股后,增设政保股。人员编制:星子县公安局1950年时32人,1951年25人,1954年增至30人;瑞昌县公安局1950年29人,1951年30人,1954年34人。采访者:在星子县公安局期间,对您来说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有吗?
崔永进:那个时候的工作比较紧张,为什么呢?因为那个时候叫做“三套锣鼓一起打”,就是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三件大事同时进行。所以工作就特别忙。我到了那里,主要的工作就是镇压反革命和土地改革。有些地主恶霸民愤大,必须要镇压,于是有的被抓起来,有的被枪毙了。给我深刻印象的事情是星子县的县委书记、县长工作很深人,到农村、到基层,发动群众搞土改。我随他们一起到农村去,跟他们住在一起,他们工作很艰苦、很深入、很细致。在我代理公安局长期间,枪毙了两个恶霸地主。当时我带了一个班七八个人一起下去,住在土改指挥部,一方面是保护指挥部的安全,另一方面是执行一些特殊任务。
采访者:接下来您到了瑞昌县,说说在瑞昌县的事情。
崔永进:瑞昌县公安局和县政府是前后院子。1953年2月至8月,我当了瑞昌县县长,原来的县长当了县委书记。那时候县委没有常委,就只有县委书记、组织部长和公安局长,总共就3个人:凡是县里的大事,我们3个人说了算。
采访者:瑞昌县委书记的名字还记得吗?
崔永进:记得,叫王书枫。我刚去的时候他是县长,后来他当了县委书记,我就接他的班当了县长,调一个区委书记当县公安局长。我当县长时间很短,只有几个月。王书枫是河南洛阳人,他当县委书记到1953年3月,接替他当县委书记的是燕飞。王书枫从瑞昌调到九江,先担任地委秘书长,1955年3月任中共九江地委第一副书记、副书记,一直干到“文化大革命”。后来被调到南昌,曾担任过江西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改革开放初期,我曾和当时担任奉贤县粮食局局长的李新民一起去拜访过他,他见到我很高兴。我们那次去,主要是为县粮食局采购一批木材。王书枫主任明白我们的来意后,特地给吉安地区批了条子,叫他们给予支持解决。后来,我们买回了两车皮的木头,这是老战友、老同事帮的忙。我不当瑞昌县县长后,接替我当县长的是原来的副县长张俊宸。听说他在打倒“四人帮”后,担任过九江市革委会主任、中共九江地委书记、九江市市长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