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父亲带着我骑马过河,母亲则带着弟弟坐马车过河。父亲把我抱上马背后他也跨上马背,父亲左手搂住我的腰,右手拉着缰绳,马开始过河了。看着河里的流水和马蹄溅起的水花,感受到马一颠一跛地行走,我立刻紧张起来,先前的新鲜感一扫而光。我不由自主地上身往前倾,双手在马背上摸索,想用双手抓住马背,可老也抓不住。父亲俯下身来轻声地说:“嘉嘉不要怕,有爸爸在不会有问题,你抬头看前面,不要低头看河水。”我便抬起头,向远处看,紧紧依偎在父亲温暖的怀里,随着马蹄的一起一落,我觉得像在摇篮里一样惬意。很快就到岸边了,马儿再跨一步就要上岸了, 父亲把左手抽回,他准备下马了。可这时,马儿却意外地低头喝起水来了,我就像坐在梭梭板上一样一下子就顺着马脖子滑了下去,吓得我尖叫起来。出于本能我立刻用双手抱住了马的脖子,才没有掉进河里,父亲立即用手拽住我的衣服,把我拉回来了。父亲俯下身来,一个劲地夸奖我,“嘉嘉真勇敢,嘉嘉真机灵,以后碰见危急情况就要这样办。”我正想张开嘴大哭一场发泄我的惊恐和委曲,由于父亲的“解救”和对我的夸奖,我没有哭。我懵懵懂懂地知道了遇见危机情况要机智应对,哭是没有用的。
有一天晚上要演话剧,可是母亲有事不能带我去,母亲说她有办法让我看戏。吃了晚饭,母亲带我来到露天戏台。戏台前的一片空地里,已经放了成排的木头长条凳,这就是观众席。靠近观众席入口处,有一排民房,墙边堆放了一摞劈好的木柴,母亲把我抱起来放在木柴堆上,对我说:“爸爸在机关吃了晚饭,就会来看戏。他路过这里时,一定会看见你的,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等爸爸来接你”。安顿好我后,母亲就走了。我就在木柴堆上,瞪大眼睛看那些陆续入场的人。来看戏的人渐渐地越来越多,我心里开始着急了,伸长脖子焦急地向远处望去。父亲那又高又瘦的身影终于在人群中出现了,我才松了一口气,父亲也看见我了,他好奇地问“嘉嘉,你怎么会坐在这里?”我告诉他这是母亲的主意,父亲笑着说:“你妈妈真聪明,真会想办法。”
父亲带着我坐在观众席里,他还去老乡家借了两个麦草编的蒲团放在长凳上,让我坐上去,这样我就不会被前面的观众挡住了。
大幕拉开了,戏台出现了几个穿深灰色军装的八路军在争论着什么,我就问:“爸爸,他们是八路军吗?”父亲说:“是。”我又问:“他们的衣服怎么那么新呢?你们的衣服颜色都掉了,没有他们的好看。”父亲说:“我们的衣服新的时候也是深灰色的,洗了几次后就掉色了”。父亲还告诉我:“演戏时演员穿得就要比实际生活中穿得好一点,还要化妆,这样坐在下面看戏的观众才会觉得好看。”在一场戏中,枪声砰地一响,有人应声而倒在地上,我立即惊叫起来:“哎呀,打死人了!”引起了一片笑声,坐在我们前面的叔叔阿姨都回头对着我笑。爸爸对我说:“不会的,那枪是道具,没有装子弹,只会发声,就像过年的鞭炮一样,不会打死人,不用害怕”。戏台上出现了一棵大树,我就问:“是不是把树砍下来搬到了戏台上?”爸爸说:“不是,那树是假的,是用纸板和木板做的,再涂上颜色。如果是真树砍下来就会干死了,多可惜啊。一棵假树可以用很长时间,搬运也方便。”随后我又提了几个很幼稚很可笑的问题,父亲很耐心地轻言细语地解答了我所有的问题。现在回想起来,坐在我周围的叔叔阿姨们真好,他们用爱心和善意的笑声包容了童心的幼稚和无知,我问完了所有的问题后,便安静地看“戏”了。我仔细地看布景、道具、衣服装。看那一会儿白天,一会儿是晚上的奇妙变化。人们安静看戏的氛围无形中感染了我。当我有所“发现”时,我轻轻地拉拉爸爸的衣服,小声而兴奋地说:“爸爸,我看出来了,那棵树是假的,还有那个房子也是假的。”爸爸微笑着对我点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和鼓励的意味,这使我很兴奋而得意,随后我便一直兴致勃勃地观看那些布景和造具,一直到剧终。
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话剧,尽管我什么也没看懂。但是我始终兴奋不已,感到很快乐,很幸福。几十年过去了,依偎在父亲身边初次看话剧的快乐感、幸福感一直珍藏在我的心中。每当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一股暖流充溢在我全身,这是我童年生活中最珍贵、最值得记忆的片断。
作者:杜心源长女,1944年6月出生于神府县贺家川口120师医院,1949年随父母南下入川。
杜心源:曾任晋绥行署民政教育处长、晋绥分局二地委书记,1949年南下入川,任四川省委书记、省政协主席、省人大常委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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