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志芳回忆长征时的一名红军指导员

Admin 发表于2015-12-10 10:46:27
一九三六年春,红军东征的时候,我在十五军团兵站医院当看护。那时我才十四岁,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军作战。
记得我们是在延水关过的黄河。河东是山西省的永和地区。这里到处都是石山,道路非常难走,加上人们不习惯这里的水土,所以,不但同志们的脚上都打满了血泡,而且大半都闹起病来了。我大概是当时卫生所中病得最厉害的一个,浑身发烧,鼻子止不住地流血,有时昏昏沉沉的,真是一步也动弹不了啦。所长和指导员为了照顾我,决定把我安置在当地一家老乡家里休养,等病好以后再赶队。
当我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就大声号哭起来了。因为我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部队,不愿离开我的那些亲爱的同志们,更怕将来病好以后再找不到自己的部队了。所以,我坚决不愿留在老乡家里,不管指导员怎样给我解释,我一直抱住他的腿哭着不放。“好吧!”指导员带着慈爱的微笑说,“小鬼,不要哭了,把那匹马骑上吧。”我听了这句话真是喜出望外,眼泪还在脸上流着,却高兴地笑起来了。但我立刻又想到,指导员的腿已经在战斗中残废了,上级为了照顾他才给他发了匹马,同时他这两天因为水土不服,也在闹肚子,我怎么能去骑他的牲口呢?我马上回绝了指导员:“我不骑马。”同时,我摇撼着指导员的腿说:“我能走,叫管理班长扶着点我,就能走。”指导员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就命令说:“快上马吧,不要捣蛋啦!”于是饲养员、管理班长和指导员就七手八脚地把我硬扶上了马。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已走了五十多里路。指导员拖着他残废的腿,不知疲倦地在队伍的前后跑着,给走累的同志们讲故事,有时还扯起嗓子唱江西苏区妇女们常唱的山歌:“哎呀嘞,大家同志在这里,报告一个好消息,红军哥哥打胜仗,缴获了许多机关枪,呜——”于是同志们又有了精神,前呼后拥地继续前进。在过一个小岗子的时候,牲口猛一跑,把我摔下来了,当时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赶我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就溜走了,一片漆黑笼罩着整个大地,队伍也已经走得不见影子了。在我跟前,只有指导员和一个年岁比我稍大点的“小交通”,也就是通信员。“咱们的队伍呢?”我醒来后惊惶地问。“他们已经走了。”顿了一下,指导员又说,“马也跟着队伍走了。你好点了?来,我背着你吧。”夜黑得像锅底一样,也很寂静,只有天边上几颗星星闪烁着寒光,飒飒的冷风一阵阵掠过背脊,使我这正在发着高烧的病人,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意,但我觉得指导员的头上却在冒汗。他背着我,吃力地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走着,步子放得很慢,像盲人走路一样,用脚尖探好了前面的虚实,才敢迈出步去。石子儿被脚踢得叭叭作响,有的滚下山去,撞击着山腰里别的石头,发出乓乓的响声,正在甜睡的山鸡也被惊得飞了起来。
我的前胸紧贴着指导员的后背,脸侧贴在他的肩上,很清楚地听到他那喘气的声音,气是那样的粗,那样急促,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脏也在剧烈地跳,“指导员一定很累了。”我这样想着,“他的腿被国民党罪恶的子弹打残废了,现在自己也正病着,可在这样黑的夜里,在这样难走的路上,他却背着我……”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非常激动,一下想起很多,我想到我的父母,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穷困得死去了,所以我不大知道父母的爱是怎样的。我的哥哥从小和我一块儿,他抚养着我,但我此刻觉得指导员对我的爱比我哥哥对我的爱还要强十倍。想到这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了。“不行!”我突然嚷叫起来,“把我放下来,把我放下来吧!”指导员立即止住了步子,把我放下:“怎么,难过得厉害吗?”他一面关心地问我,一面就从“小交通”身上取过水壶来,打算给我喝水。
显然指导员没有了解我的意思。“不。”我说,“我要自己走。”说着,我就要挣扎着站起来。“为什么?”指导员按住了我问,“是不是嫌背上颠得慌?”“不是,”我说,“你太……我可以走了。”“我来背一会儿。”“小交通”说着,就要抢过来背我。“哈哈!”指导员笑了,用手拦住“小交通”逗他说,“你不要人背就是好的!”接着把自己的枪交给了“小交通”,
“你把我的枪背上就行了。”说完,又背起我就走。这样又摸黑走了大约二十多里路,才到了宿营地,这时天上的三星都已经西斜了。
这件小事,到今天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我却时常耿耿在怀。我那时小,没记住指导员的名字,不过我深信,红军时代的他,今天一定还活在解放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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