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胜回忆激战曲子镇

Admin 发表于2015-12-10 10:53:58
一九三六年夏天,西征的红军进入陇东地区,准备打下环县的曲子镇去迎接二、四方面军,我们二师二团是进攻曲子镇的先头部队。当时,我在二团当参谋长。
这一天,我们在早晨四五点钟就出发了。天没有亮,一股一股的热气已迎面扑来,甘肃真是干啊!在这黄土高原上,举目一望,黄色的山峦和黄色的天空融合在一起,没有一片云,没有一丝风,秃秃的山顶上,更望不到一片绿叶,地里的麦子都枯干了,我们像闷在一个蒸笼里。
一路上,回族老百姓因受了国民党的欺骗宣传,都跑光了。我们既缺乏粮食,也找不到水喝,一个个渴得要命,但为了迎接兄弟部队,同志们忍着饥渴,仍急速地前进。走着,走着,偶尔遇到一汪水,跑过去一看黄得像烟油汤,喝到嘴里,又苦、又咸、又臭,实在喝不下去。身上的汗不住地往下流,擦掉都觉得可瞄。
终于快到达目的地了,我们便在山沟中休息,吃饭。吃的是干饼子,没有水怎么吃得下啊!这时团政委吴文玉同志给部队讲话,他嘴唇干裂声音发哑,用尽全力向同志们说:“同志们!前面就是曲子镇,战斗在等待我们,胜利在等待我们!吃不下也要吃,吃饱了好打胜仗,迎接兄弟部队……打下曲子镇就有水喝。”
同志们听了,不管嘴里干不干,闭着眼硬往下塞干粮,有的呛得直流眼泪,但是为了迎接战斗,流泪还是吃。吃饱了,又向前走。快到曲子镇了,见到从曲子镇逃出来的许多老百姓,他们说,今晨正赶集,突然由庆阳来了许多马队。不用说,是敌人又来了援兵,这回可要大大地干一场了!我们把情况报告给上级,同时把部队分成两路:右路是主力,由团长梁兴初同志率领,沿着山梁进攻曲子镇的北门;我和政委带两个连,由沟中抄近路进攻南门。
爬上一座山,就看见了坐落在大山沟中的曲子镇:高大的厚厚的围墙,四周山头还有许多碉堡;一条小河,绕城流过,河边的树上拴了许多马匹,有的在吃草,有的在饮水。看样子敌人的援兵刚到没多久。从望远镜里还可以看到,敌人赤背露胸,像一群苍蝇似的,在集上乱窜,他们如人无人之境,在抢老百姓赶集丢掉的东西,大吃大喝。我想,这正是攻击敌人的好机会。于是不等主力部队来,便命令部队快冲快跑,打他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敌人看到我们突然从天而降,都吓慌了,有的胡乱射击,有的马也顾不得骑,忙逃回围子里去了。那些马匹听见枪声,围着树乱转,吓得不住嘶嘶长鸣。我们冲过了外壕,占领了围子外的一排平房和最高的阵地。敌人在城墙上打枪,我们就在城外扔手榴弹。乒乒乓乓双方相持不下,打得十分激烈。这时,突然从围墙口跳下来几十个彪形大汉,打着赤膊,袒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挥着雪亮的马刀冲了过来,一边冲一边还怪叫着。原来这是敌人组织的反冲锋的突击队。我们马上端起刺刀,向敌人迎上去。一场血战,把敌人打垮了。打了半小时,敌人没打出来,我们也没打进去,正在着急,从望远镜中看到我们的大个子团长,领着队伍冲向了北门。
不一会儿,北门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敌人的大部分火力都转向北门去了。我们便趁这时机,找了几架长梯子,组织了一个排开始爬围墙。敌人仍拼命的反击,几个同志从梯子上掉下来牺牲了,但一个人倒下,接着就有十个人上去,大家毫不惧怕,一拥而上,终于攻上了城墙,打开了城门,一片杀声,震动了曲子镇,曲子镇霎时变成一片火海。顽固的敌人,拼死命地抵抗,我们刚一进去,他们的大刀队便从烽烟中穿出来,一个个张牙舞爪,披头散发,挥舞着锋利的马刀和梭镖,想把我们逼出围子去。看到这妖怪一般的队伍,同志们都愣住了,由于距离很近,火力施展不开,有的就向后退了几步。我一看这情况不好,站在围门口连声喊叫:“同志们!决不能后退,决不能后退!”
同志们又勇猛地杀上去,刺刀、手枪砸着敌人的马刀、梭镖叮叮当当地响,分不清人和武器,只听见钢铁砸击钢铁,迸发出铿铿的响声,终于又把这批敌人打退了。我们占领了一条街,与主力部队会合了。但是,西山头上敌人的碉堡还在拼命射击,围墙上也到处打枪,火力都集中到街上来了。我们和敌人开始了残酷的巷战和肉搏战,有时,敌人冲过来,夺回了阵地,随后我们马上又冲回去,再把阵地夺过来。砍杀着,厮打着,饥渴与疲劳早已忘到脑后。这样,一来一往,进进退退有三四次,最后把敌人逼到了镇子里一排坚固的窑洞里,他们还是死不投降,敲碎玻璃窗作为射击口,架起机枪和有两条腿的步枪拼命抵抗。
我和战士们一起冲到窑洞跟前,突然,一颗子弹从脸上划过,我用手一摸,摸了一手血,幸好只擦了一条深沟,正是紧要关头,胜利就在眼前,我哪还顾得剧痛,继续指挥部队攻窑洞。
这时,我军后面的队伍也到了,五团派了两个连来支援我们。军团长左权、政治委员聂荣臻及二师师长杨得志、政治委员萧华、政治部主任邓华等首长,都亲临前线指挥。在友军的支援与首长的鼓舞下,我们一鼓作气,炸开了中间的窑洞口,冲进去拖出一个负伤的军官,他缩着头,脸色苍白,装死一样地哼哼着。我们问他:“你是什么官?”他闭着狗眼不搭理。这时旁边一个俘虏兵小声地对我们一个同志说:“他是冶……冶旅长。”好小子,他就是骑兵旅的旅长“冶骡子”,看他打得那么顽强,我还当在活人中找不到他呢!接着,又在一个窑洞里搜出了县长和其他反动头头。
激战四个多小时的战斗,到此结束了。战斗结束后,我们首先喝饱了水,感到万分爽快。城头飘起了红旗,胜利的喜悦烧红了每个同志的脸。曲子镇笼罩在一片浓烟之中,被太阳光一照,显现出一片红霞。两天后,我们又披着征尘南下,迎接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红军三大主力胜利会师的时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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