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驻在甘肃正宁以东离盘克原百余里地的一个村庄里,住室是一个约有二十平方米的窑洞。一天,贾团长、马政委和我围坐在摆有一张小长方炕桌的一个热炕上,讨论着保卫苏区扩大苏区的问题。“老马、老钟!过去我们对敌人步兵作战,倒有足够的经验,可是,我们这儿是一片大平原,敌人进攻我们常常是用骑兵!”贾团长把“骑兵”两个字说得特别沉重,显然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提到“骑兵”,我陡地想起十月间我们遭到马鸿逵骑兵突袭的情景,那是十月间的一个下午,大约是四点钟的时候,我们红一方面军第三军团在走向陕甘苏区的路上,我在后面担任十二团的收容工作。当我们到达甘肃何家湾、铁脚城一带时,敌马鸿逵的骑兵出乎意料地追上了我们收容队。部队已经走到前面好远了,团收容队虽是武装部队,可大都是一些各部队掉队落伍的伤员和病号,哪里有什么抵抗力呢?这时真把我急坏了,派人去与前面部队联络吗?远水救不了近火。跑吗?我们两条腿,哪能跑过敌人四条腿呢?在这无法可想的时候,我只得号召大家:“有枪的同志一律参加战斗,没有枪的迅速帮助伤病员转移!”这时,五六个有枪的伤病员和我们一起奋勇地投入了战斗。
虽然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阻击了敌人,大部分同志也脱了险,但是敌人的骑兵还是快速地冲入了我们的队伍,当场即有三四人阵亡,还有一些来不及撤走的伤病过重的同志被俘。“骑兵的滋味我也尝过。”听完我的讲述,政委发言了,“不过那是藏区的骑兵。情况是这样的:由于过去国民党反动派历来对少数民族进行欺压,并且曾经对黑水、芦花、卓克基等地区的藏民进行过烧、杀、抢的政策,因此藏民对汉族曾怀有特殊的反感。
六月间,我们红一方面军一军团经过川西北卓克基东北的草地时,当地土司、喇嘛纠合了大批骑兵向我们突袭,虽然我们曾利用通司向他们喊话,也没能解除他们的疑虑,结果,在我们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他们提着细长的大刀冲人我们的部队,不少同志就这样无辜地牺牲了。幸好我还眼快,正面有匹马冲过来时,我一翻身滚了个卧式,它的前蹄正好踏在我的腰旁,虽然把我身上穿的列宁服踏破一大块,我总算免于一死。”
政委轻松地嘘了一口气,接着说,“要不我哪还有今天呢?”团长说:“是啊!骑兵这玩意儿就是有点不大好对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时候真是叫人干着急!”“我们要有自己的骑兵多好啊!”我满怀希望地说。“我们总有一天会有的!”政委肯定地回答。
很快,我们接到情报:敌何柱国骑兵军第七师有一个前哨连孤零零地驻在马兰川一个村子里的三个大院中,离我们约有一百二三十里路。团长详细问清情况后,果断提出消灭敌人这个连的意见,我和政委当然也一致同意。我们研究了一下敌情与作战计划,接着就召开连以上的干部会议。团长刚把战斗方案讲完,一连长就抢着发言,要求担任偷袭敌人主要住院的任务,二、三连和少年先锋连的连长也不示弱,都要求担任同样的任务,在争执不下的时候,团长走下炕来,命令道:“一连消灭第一个院和第二个院内的敌人,二连消灭第三个院内的敌人,三连阻击可能增援的敌人,少年先锋连作团预备队。”各连把战斗任务传达了以后,我到一连去一看,好家伙!战士们一个个都乐得合不上嘴,大家一边忙着擦拭武器准备干粮,一边还在逗乐咧!“伙计们!准备骑马吧!”“他妈的!老子非缴获一匹最好的马来骑上不可!”“你们倒行!我个子这么小,过去又没骑过马,咋办?”一个年轻的小战士显然有些焦虑。“放心吧!我给你牵,保险叫你骑得稳稳当当的!”班长安慰着他。“可别光顾骑马,我们的枪也该换啦!”一个战士一面擦着他那支破旧的老套筒,一面大声地提醒大家。
下午四点钟左右,部队出发了。我们行走在正宁到盘克原去的一块块的平原和一道道干河沟上。这儿是陕甘交界地区,在宽阔的平原上,纵横着一条条的河沟,宽的有一二里,窄的也将近里把,由河沟分开的一块块的大平地当地叫做“原”,盘克原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河沟差不多终年是干涸的,这里老百姓的住宅大都是顺着沟沿挖进去的一排排的窑洞,讲究点的还在外面围上一道墙,形成一个院落。也有的老百姓在“原”上挖下去数十平方米的一个坑,在坑的四周打上窑洞,只有市镇才在“原”的上面盖着一排排的平房。晚上一点钟左右,我们到达了离敌人约莫还有两三里路的地方停下了。部队原地休息了一下,各连就各自走向预定作战的地点。
马兰川这个村有五六十户人家,都是在沟的边沿上打着的窑洞,敌人住的三个院正在沿沟的一条弯曲的线上,第一个院和第二个院相距一百米左右,第二个院距第三个院足有二百米。一连走到离敌人第一个院子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止了前进。天漆黑,一排长带领两个战士一直摸到敌人的住所跟前,侧耳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动静,刚想从院落的门口进去,却看见一个阴影在对面十多步的地方游动,定睛一看时,才发现是敌人的哨兵。一排长和两个战士连忙躲到围墙的背后,敌哨还若无其事地朝他们走来,刚走到围墙的拐角处,大个子一排长猛一摸就把敌人抱住了,一个战士马上用一条毛巾塞住了敌人的口。把活捉的敌人押回来审问,知道窑洞里的敌人正在熟睡,于是连长当即命令敌哨兵作向导,带领一排迅速地冲进了敌人的院落。当我们进入窑洞时,敌人有的还在打着鼾。我们把靠立在墙上的枪支全部收起来,一个战士气势汹汹地命令道:~决点起来!你们现在已经当了俘虏!”这时,敌人才从梦中惊醒,知道红军进入了他们的室内。有一个睡得很死的敌兵,我们战士拉他起来时,他还很不耐烦地发脾气:“开什么玩笑!半夜三更?”另一个战士用枪托在他屁股上砸了一下,鄙视地喝道:“当了俘虏啦还在做梦!快点起来!”他爬起来擦了擦眼睛,一看我们是红军,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喊饶命。
当一连另外的两个排去消灭第二个院内的敌人时,迎面碰上了敌人的游动哨,敌人看见半夜三更来了那么多左臂扎白毛巾的人,就慌张地喊了一声口令,见我们不回答又老向前冲,就放了几枪,回头就跑。一连战士猛追到敌人住院门口,敌人仓促起来应战,向我开枪射击。战士们连续投入几颗手榴弹,并趁势越墙而人,敌人只好乖乖投降了。第三个院内的敌人发现连部方向的枪声和手榴弹声,就有了准备,因此,二连经过十几分钟的战斗才消灭了企图顽抗的敌人。枪声停息了,部队按规定到达了指定地点集合。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也从密密的云层中钻出来了,似乎是要给我们凑凑热闹。在银色的月光下一看,我们的装备已经焕然一新了:缴获敌人的马步枪在闪闪发光,特别威武的是那四十余匹高大的战马,它们驯服地与我们一起奔驰在胜利的归途中,从它们轻松而有节奏的步伐中,从它们“咴一咴一”的嘶鸣中,好像它们也已经意识到,它们已经回到了人民自己的怀抱里。“老马!这回咱们该成立骑兵连了吧?”团长一边走一边向政委说。“你会让谁当连长?”政委反问着。“看你!我们还没有请示分区司令部,就忙着在挑选连长了,还不知上级准不准哩!”“那还用说,用缴获来的装备成立骑兵连,分区首长保险没二话!何况我们常常是与敌人的骑兵打交道的呢!”我赶忙帮政委分辩着。
天亮了,我们从沿途的村庄经过时,人们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我们,特别是村里的小孩一看见我们有那么多的马,便跟在我们后边一面跑一面“嗬吃嗬吃”地吆喝着马,一直等到他们落在我们后面很远很远了,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回家去。团部驻地的空场上,用四台大车搭成个临时台子。
队伍早已齐集在广场上,场上不时传来战士们洪亮的歌声和阵阵的欢笑声。祝捷大会开始了,马政委郑重地向大家宣布:“同志们!分区已经批准我团成立关中地区第一个骑兵连了!”话音未落,场上爆发了雷一样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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