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 徨
我回乡在碾米厂工作的这一阶段,国内外形势发生巨大变化。国际上,在伟大导师列宁领导下,推翻了帝俄统治,建立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为人类民族解放运动开辟了道路。在国内,则是军阀混战,攻城掠地,兵祸连年,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互相勾结。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地主、商入采取增加地租、抬高物价、放高利贷等手段,把一切负担转嫁到农民身上,致使农村经济濒于破产。1921年,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在上海诞生了。它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口号,推动人民革命运动。但那时我在乡下,还一点都不知道。这两年我所在的碾米厂,业务发展很顺利。由于工作关系,我和各方面的接触广泛,识见也逐渐增多,特别是农村经济情况。那个年代,家乡80%土地归极少数地主所有。此外,自耕农占有耕地面积约5%,自己有土地、有劳力、有资本,一般的年成里除留足吃饭米外,还能有些余存。但是,他们也在喊叫负担太重了!一旦他们的家庭发生婚、丧、病等事,就要亏空。再说佃户农,他们不单要向地主交租籽,近年来,地主农具维修等费用都要他们负担。加上苛捐杂税,常年负债,还也还不清!中下农和贫农,秋收后勉强还租还债。以后的日子,就靠寅吃卯粮,借高利贷、吃债米度时光。广大农民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苦悲惨的生活。不少农民携儿带女逃往上海等大城市,到工厂去出卖贱价劳动力,做苦役,把小孩送到工厂做童工,或去拾破旧。他们居住在污水沟旁的小茅棚里,过着人间地狱的生活。
1922年新春,碾米厂和小米店蒸蒸日上,全家十分欣慰。但是,我的内心里却充满了苦恼和不安。想起过去七八年含辛茹苦的学徒和店员生活,是在资本家的剥削下度过的。相隔仅仅两年,我却从一个被剥削者,参与了剥削他人。难道这就是我的人生目标吗?这真太可怕了!生活中我认识到,上海的资本家像老虎,乡下的小资产者也是老虎,同样要吃人。乡间土豪劣绅为非作歹,穷苦人家忍气吞声。社会黑暗,官府腐败,国家前途何在!在这样人吃人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尤其是穷人与富人之间,有什么人情可谈!怎样才能改变这种不合理不平等的社会关系呢?这不免使我深思而彷徨起来。仍旧照老路走下去,那会越踏越深而致陷泥淖不能自拔。我必须寻求新的道路,一条能解决社会现存矛盾、能消灭人剥削人制度的光明道路。
革命之初
这年,我毅然离开我那封建的家庭,走出了碾米厂,到一个鲜肉铺里去写帐,开始了独立生活。这写帐工作很好,从此我有了自由活动的余地。就在这个时候,我和其他几位青年,放开手脚实实在在地为家乡人民做了几件伸张正义、维护农民权益的事。
(一)反对贪污。这年青浦县公款公产办事处拨出大米200石,平粜给当地农民。这本是件好事。然而根据往例,经办人总把它看成是一个有油水可捞的好机会。为防止贪污,我们主动去乡公所要求义务帮助搞平粜。迫于压力他们未便拒绝。我们检验了量器(斗斛),发现不足达8%,就是说每平粜出1石米,实际只有9斗2升。我们把多余下的米分给了真正贫苦的农民。乡公所有些人对此十分不满和怀恨,但我们得到广大群众拥护和赞同。
(二)组织保卫团。在这个时候,东乡小梁山地方出现了一股盗窃耕牛的土匪,他们无恶不做,手段毒辣。诸翟镇上还有个土豪劣绅,狼狈为奸,帮他们出谋策划,幕后指挥。土匪们白天以打鱼为名,走村串户,侦悉到农民家的牛房、畜舍后,晚上就来把牛盗走。即使农民跟从牛脚印,追寻到小梁山,发现了自己耕牛,也不敢牵回,而要到诸翟镇那个劣绅那里,求请帮忙,给他现洋,才能把牛牵回来。耕牛是农民的宝中之宝,农民靠耕牛排涝抗旱,耕田种地。一旦失去,就断了他们的命根子。这股盗牛匪的出现,引起广大农民的极度不安。于是,我在观音堂组织了保卫团,轮流巡防。同时发动群众,和四周农村组织联防。发现盗窃耕牛的土匪进村,就鸣锣报警,共同围捕。夏天的一个晚上,天字圩地方一个钱姓农民,正牵牛驾车,抽水抗旱。附近的土匪蜂拥而上,蒙起他的双眼,塞住嘴巴,捆在牛车棚柱子上。巡逻的保卫团发现后,鸣锣报警,四乡农民齐力围捕。土匪见势不妙,把牛放了,落荒而逃。一个最凶狠的哑巴土匪被农民抓住了,在他顽抗时,被农民戳死。当时,土匪感到群众力量大,未敢前来报复。事后,土匪通过劣绅买通了嘉定县水警,趁钱姓农民到纪王庙镇买菜时,突然上去把他逮捕,带上手铐,带上船。农民们追上轮船,抢回钱姓农民。众怒之下,农民们要火烧轮船。后经劝解,把轮船放走了。钱姓农民回到观音堂保卫团,手铐才被锉开。从此,这股盗牛匪销声匿迹。(三)兴办学校。近十年社会动乱,家乡教育日渐腐败,教学质量下降,学龄儿童失学率逐年增长。有些教职员生活腐化、抽鸦片赌博。为了纠正这一不良倾向,我向县教育局提出了抗议,未得结果。于是,我放弃对这些官老爷寄托的希望。自己动手,动员了顾氏宗祠的力量,因地制宜在宗祠内创办起一所“凤溪小学”。聘请了嘉定县黄渡镇孙蓉镜先生为校长,又选聘了几位品学兼备的教职员。同时,在经济困难和文盲、失学儿童较多的徐家港、北葛等地也办起了农村小学。还募助捐款,帮助贫困儿童代缴书杂等费。以“凤溪小学”为中心,团结附近农村小学互助互帮,共同提高教学质量。经过两年努力,教学成绩遐迩驰名。县教育局在事实面前不得不传令嘉奖,要其他学校以“凤溪小学”为榜样,迎头赶上。在凤溪小学建校两周年的校庆日,礼堂布置庄严肃穆,中间悬挂起孙中山先生遗像。上方有“天下为公”四个大字。两旁书写“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对联。各界来祝贺和参观的人,无不交口称赞,给予很高评价(1927年秋收暴动失败后,我和风溪小学校长被捕。凤溪小学被归并到观音堂小学,本乡的教育事业又走了老路)。
加人国民党
窃国大盗袁世凯死后,英、美、日等帝国主义在中国扶植军阀,作为他们侵略中国的工具。1925年5月,日本人在上海枪杀第七纱厂工人领袖顾正红(中共党员),激起群愤。工人学生举行反帝大游行,这个浪潮也波及到乡下。当时,以曹锟为首的直系军阀,派吴佩孚率重兵进驻湖南、湖北,孙传芳率五省联军坐镇江西,企图阻止广东革命势力北上。1926年5月,北伐战争开始了。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叶挺独立团,向湖南挺进。7月,国民革命军正式出师北伐。8月,在湖北击溃吴佩孚的主力,11月在江西歼灭军阀孙传芳部队,进而占领了福建、浙江。1927年3月进入南京、上海。共产党人在战争中发挥了骨干作用,组织广大工农群众积极支援北伐,革命势力迅速发展到长江流域。
1926年的夏季,我县嵩里小学校长顾达珍从青浦“小教讲习会”学习回来。一天,他和一些头戴草帽,身着夏布长衫,足蹬皮鞋的人(共五人:黄霈泽、戴元虬、姜有方、陆惠人、戴进仁)来到了观音堂镇上。晚上,当他们秘密地正在一家茶馆里开会时(参加会议的有十多人),被巡逻发现,来保卫团报告,我立即前往查看。推开茶馆大门闯进去,这些人慌忙跳窗逃跑。顾达珍未及离开,一眼瞥见我,连忙把已跳出窗外的人喊了回来,对他们说,是自己人。我问他们在这里干什么?达珍说:“我们在开会,详细情况明天再向你讲。”第二天,达珍果然来我这里。他对我说,昨天晚上开的会,是国民党青浦县七区党部第三区分部成立大会。接着,他又郑重地对我说:“我已在会上提出介绍你加入国民党。因为你已是我们应该吸收而已具备入党资格的人。在会上已全体通过了。”说完他给我一张申请表,要我填写。我当时有些踌躇,问达珍:“参加国民党干啥?”他没有回答,把一卷已写好的红绿纸标语塞给我看。上面写的是:“打倒帝国主义!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取消苛捐杂税!”“北伐军到达的地方,耕者有其田!”“实行二五减租!成立农民协会!”“工人增加工资,实行八小时工作制!”等等。我看了这些豪爽、激动人心的标语U号,不禁脱口喊道:“好!好!这样做,才是我伲救星!”然而,昨天在茶馆见到的人中,我认得一个是开南货店的,还有一个开豆腐店的。这两位老板,平日生活腐化,还抽鸦片,在群众中名气很坏。跟这些人一起搞革命,行吗?这不免使我犹豫起来。于是,我把达珍给我的那份入党申请表束之高阁。
那时,北伐军未到上海,国民党仍处于地下状态。由于共产党员参加,国民党的主要倾向是革命的。快到年底,达珍急急催我:“目前不要去计较那些个别人的问题,迫切需要的是:发动群众,迅速发展农民协会。你对农民熟悉,农民对你也信任。只要你站出来,局面就可以打开!”在达珍的启发下,我于1926年冬,加入了国民党,被正式任命为青浦东乡农民协会指导员。
如火如荼的农民运动
早在1926年,北伐军从广州出发时,青浦西乡的小蒸和东乡的观音堂就组织了农民协会。1927年2月,北伐军即将到达上海,青浦农民协会积极进行宣传活动。城乡广泛传闻,北伐军快要到来了,反动分子吓得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县长早已逃之天天,城乡豪绅地主纷纷躲进上海租界。军阀孙传芳部队完全失去抵抗能力,残兵败将经青浦往各地溃逃。由于北伐军的政治主张符合广大农民的要求,农民群众踊跃参加农民协会,盼望北伐军帮助他们打倒土豪劣绅,实行减租减息,翻身作主人。地主和农民这两个对立的阶级,对革命所抱的态度,爱憎非常鲜明。
北伐军从沪宁、沪杭线两路进军上海时,青浦东西两乡农民,兴高采烈地到黄渡、枫泾去欢迎。东乡黄渡镇国民党的负责人黄霈泽等人,在北伐军快要到黄渡时,不敢去火车站迎接。而黄渡镇大地主金西林,抢先派亲信“二爷”黄兴,率领一些人到火车站等候北伐军,并安排了接待和向导。后来人们议论说:“金西林投机成功,黄霈泽灵魂肮脏。”
北伐军进驻青浦城后,西乡小蒸的陆铨生同志率领农民协会会员300多人,各携单刀、鸭舌头枪、扁担以及步枪和鸟枪,浩浩荡荡奔赴练塘镇,捉拿群众所痛恨的恶霸地主,然后又整队去朱家角镇逮捕恶霸地主武举人徐福如父子二人。徐福如仗其封建势力,强夺农民的荡田,民愤极大。农民把徐福如父子抓住后,先在青浦城内游街示众,后在体育场召开公审大会,押送县政府,要求枪毙徐福如。由于徐福如女婿等人的奔走活动,县政府仅判处罚款1万元,把徐福如父子放了。农民群众还去抓青浦城内的五大豪绅,他们已闻风逃跑,愤怒的群众把他们的家砸了。
东乡的农民运动也有大的发展。3月下旬,国民党第七区党部和驻军二十六军共同召开军民联欢大会。会后,举行游行示威。农民协会原来决定,大会后立即惩罚劣绅金西林和钱步曾。可是黄霈泽等人却想方设法保护他们。愤怒的农民砸了钱步曾家,黄霈泽等对此很不满意,责怪“农民行动过火了”。这样,在对待地主豪绅的问题上,七区国民党部就形成了两派,一派以黄霈泽为首,代表地主阶级说话;另外是以我和顾达珍为首,为农民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上级派夏采曦同志到黄渡工作。黄渡旅外学生都知道夏同志在上海搞学生运动,曾代表上海学生去广州参加孙中山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学生代表大会,所以对他非常尊重,他在黄渡七区党部内威信很高。
不久,七区党部常委马家振担任青浦县国民党部常委,他要夏采曦同志去任县党部秘书长。那时,夏采曦实际上是中共青浦县委书记。由于夏采曦同志认真细致的工作,在短期内建立起青浦县总工会、学生会、妇女会、教育会等群众团体,加上东西乡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把革命的群众运动推向高潮。“四·一二”后,青浦县西乡练塘的吴开光叛变革命,投靠蒋介石。他唆使上海共进会流氓武装袭击青浦国民党县党部、练塘的五区党部和黄渡的七区党部,把夏采曦等四个共产党员逮捕入狱。西乡的农民协会被迫停止活动。豪绅地主及其走狗乘机活动,吕发章、金谦诚等组织了反动的国民党县党部和清党委员会。农民痛骂蒋介石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这个时候,徐昂同志被阶级敌人暗杀了。国民党头面人物黄麟书投靠特务分子戴笠,叶昌贻也当了特务,还无耻地说:“我参加革命是为了做官,捞油水。有奶就是娘。”不少国民党员逃往上海躲了起来。革命一时处于极度困难的阶段。
东乡农民和城厢职工,非常怀念在狱中的夏采曦同志。东乡农民协会和县总工会组织了果断行动。东乡的农民进城,城厢的职工罢工,共同举行示威,捣毁了反动派设在公园凝和堂内的清党委员会,迫使县政府释放了夏采曦等共产党员。夏采曦获释后,在城厢职工的保护下,由松江去上海向省委汇报。
1927年8月,中共江苏省委为了领导秋收起义,决定调杭果人、严朴、陈云、顾归龙等五同志组织了淞浦特委,领导上海周围十个县的秋收起义,并具体指挥崇明、泥城、庄行、枫泾、小蒸、观音堂、外岗等地区的秋收暴动。
陈云回乡部署秋收
暴动,我成为“大学生’’
1927年8月26日,夏采曦同志通知我到黄渡镇他家里开会。参加这次会议的有黄渡方面的黄霈泽、陆惠人、戴迪仁、戴元虬、姜有方等人,观音堂方面的有我和顾达珍等8人。中共淞浦特委负责人陈云同志亲来参加会议,并在会上传达了中共“八七会议”精神。会议着重讨论了青浦东乡地区开展秋收斗争,保卫农民利益的问题。陈云同志从小父母双亡,跟随舅父长大。舅舅姓廖,所以他当时叫廖陈云。会上,他认真地分析了青浦斗争的形势,他说:“从地理上看,青浦地区处于上海、苏州、嘉兴三角点的中心。青浦东乡的农运如果能和嘉定外岗地区联成一片,可以切断沪宁铁路,支援苏锡地区。青浦西乡和松江打成一片,可以阻断沪杭铁路,支援浙江及浦东地区。青浦的斗争进一步可和上海的工人运动配合起来。所以青浦地区的秋收起义很重要。这个地区农民运动发展比较早,农民的阶级斗争觉悟比较高,这是有利的条件。不利的是,靠近上海,国民党反动派的基础较强,要铲除这些恶势力比较艰苦,我们必须下把劲”。会议最后决定,根据青东地区的特点,利用秋收季节,坚决要求实行“二五减租”,这是国民党北伐提出的口号。如果国民党反动派自食前言,地主不肯减租,那我们就坚决抗租。如果国民党反动派用武力镇压,我们就组织革命武装,开展武装斗争。
那次会议实际是中共青浦县委扩大会议。当时,我还不是中共党员。记得会议开始时,陈云同志严肃地问我:“蒋介石叛变了,你跟国民党还是跟共产党走?”我没犹豫,说:“跟共产党走!”他和夏采曦会意地笑了。夏站起来说:“我代表中共县委,批准顾复生为中共正式党员,”还风趣地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大学生,了!”会议结束时,陈云同志再次讲话,鼓励大家努力工作。为了加强秋收斗争的领导,县委派姜有方去观音堂,和顾复生、顾达珍三人组成东乡秋收斗争领导小组,指定姜有方为组长,由夏采曦领导。县委扩大会议后,队伍出现了严重分化。大地主出身的黄霈泽表示,革命革到自己头上,不干了,要县委以后开会不必再通知他。为此,县委开除了他的党籍。白鹤港的戴元虬,会后逃得不知去向。姜有方由我设法安排在观音堂小学做教员。但他吓得不敢出校门,不久也跑回老家去了。因此,东乡的秋收斗争由夏采曦同志亲自领导,日常具体的工作,由我和顾达珍负责。 .
那次会后,我们就紧张地开展秋收起义准备工作:(一)向党员和骨干传达县委扩大会议精神,并在各乡农协中认真讨论,进一步发动农民群众。(二)做好各乡的农民团结工作,消除历史上的不团结的因素,提倡顾全大局。为了共同的切身利益,团结起来夺取胜利。(三)认真研究具体的减租措施,提出了十大要求。(四)充实农民协会,选出了区农民协会的五个执行委员蒋秋华(区农协常委)、康松山、程端臣、康顺卿、姜林甫。这五个人都是贫下中农,让农民自己起来领导秋收斗争。东乡农民反复讨论了减租的十大要求,情绪非常热烈。因为动员比较深入,又是经全区农协代表大会讨论后作出的决定,所以各乡农协都坚决执行。十大要求是:(一)遵照北伐军出发时的政治主张,坚决实行“二五减租”。(二)废除板租制,改为花租制。根据每年农作物收成情况,决定租额数量。(三)退还农民的押租金。佃租契约上原来没有押租金,是地主以后强加给农民的。实际上是先预缴一年租金。(四)取消历年尾欠的陈租。(五)按照佃契规定,交实物,不交现金,以减少农民在折价时增加的额外负担。(六)农民远道送租要给足工资,取消过去地主规定的送租一石,只给两个铜元的不合理规定。(七)不许用大的衡器和量器及大口径的量器收租。(八)取消限租制。地主规定“三限交租”。头限正当农忙紧张季节,农民实际无力交租,而二、三限交租地主就要加码。(九)取消一切陋规。(十)对不遵守“十大要求”、破坏减租运动的人,严厉惩处。区农协宣布十大要求后,各方面的人都认为合情合理。但反动政府和地主听了却急得双脚直跳,他们喊叫什么“土地是地主的,农民能作主吗?”农民驳斥说:“土地是农民垦出来的,被你们夺去,你们吃了饭不劳动,哪里会有土地?我们祖祖辈辈做奴隶,现在我们就要作主。”反动县政府害怕地主收不到租,不肯缴纳田赋,也着了慌。一面发限单催地主缴纳田赋,一面派遣衙役官吏,压迫各乡地保逼催威吓农民交租。地主唆使走狗,威吓欺骗农民说:“减租是共产党干的,要杀头。他们可以逃跑,你们有家有眷,有老有小,跑不开,不要跟共产党走。”“快去交租,或者可以得些便宜,否则地主和县长老爷发起火来,那可不得了呀!”在地主分子的欺骗下,个别老实的农民思想有些动摇,害怕明年被地主割佃,没有田种。
在同一时期,西乡小蒸的农民运动在吴志禧、陆铨生二同志的领导下,也逐步恢复和发展。西乡农民除“二五减租”外,他们还要夺回被豪绅抢夺去的荡田,砸垮压在他们头上的地主武装。他们对陆铨生同志很信任,对吴志禧同志则有些怀疑。9月间陈云同志到达小蒸。陆铨生同志通知原农协的曹兴达、曹象波、徐秋松、何秀青四人到他家开会。陆铨生同志介绍说,这位是我说过的淞浦特委负责人廖陈云同志。那一位是吴志禧同志,他是本县练塘人,曾由党派到黄埔军校学习。四位同志恍然大悟,转忧为喜,诉说道:一四·一二’蒋介石叛变革命,可把我们闷死了呀!地主走狗张牙舞爪,我们憋了一肚子气。”陈云同志插话说:“为了翻身必须要革命,革命的斗争生活,确实是艰苦的。过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把它改一下:吃得苦中苦,才能得翻身。这个道理你们懂不懂?”曹象波等答道:a我们都懂。为了子孙后代,我们应该吃苦。不和敌人苦斗,我们永远翻不了身。”陈云同志深入浅出地分析形势,提出任务:“大家可以看清了嘛!‘四·一二’前,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都逃跑了。蒋介石叛变了革命,他们有了靠山又凶起来了。所以我们要打倒地主,夺回被抢去的土地,必须打倒他们的后台老板——蒋介石。”大家纷纷表示:“我们穷苦人革命要有骨气。我们可能会挨饿受冻,也可能被敌人打断几根骨头,但我们穷苦人的革命志气不能丢。”陈云同志听了很高兴,说:“我听了你们的话,很受教育。我们革命者,就是要有革命的志气,我们一定能翻身作主人,胜利有希望。”四个人兴奋极了,连夜分别传达。陈云同志来的消息很快传开了。陈云同志和吴志禧等人,一起住在小蒸河南街的一个农民家里。他们三人四处串联找积极分子谈话、开会,宣传秋收斗争的意义。经过他们认真的教育培养,吸收了12个农民同志参加了共产党,建立了青浦西乡第一个基层党支部。党支部成立时,陈云同志讲了话。他说:“中国共产党是由中国工人阶级的先进分子所组成,它有先进的思想,有远大的革命斗争目标,就是要铲除一切剥削阶级,取消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制度。北伐军出发时,对农民宣布了政治主张,现在反动派不认帐了。我们为了切身利益,要起来和他们斗争,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过去太平天国,东乡的周立春、周秀英‘红头反’失败了,是由于没有先进政党的领导。现在我们有中国共产党,革命一定会胜利。共产党员要不怕苦,不怕死,团结广大群众争取胜利。”西乡农民最关心是土地。在那些日子里,陈云同志因势利导,启发大家:“远的不说,谈近的吧!你们的父亲和祖父为了吃饱肚子,在河荡浅滩里一铲一铲挖土,终年水里来泥里去,不断开垦,几十年才慢慢成为一块稻田。可是大地主金剑花等人,利用封建势力,组织利青公司,勾结贪官污吏林贞一(县长),把它夺了去。回过头来却要农民以10元或12元(合当时米价3石大米)的价钱,向利青公司去购买土地。否则就要向利青公司交租米。今天农民组织起来了,同地主算帐,夺回土地是合情合理的。谁反对,谁就代表了强盗利益,我们就要把他打倒。蒋介石是强盗的头子,我们要打倒蒋介石。”
农民群众很快发动和组织起来了。秋收暴动的惊雷就要炸响!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东乡农民协会公布“十大”要求后,革命农民态度很明朗:你不肯减租,我就不还租。地主分子惶恐万分,千方百计破坏减租运动。黄渡镇上的大地主,采取愿意交租的减些租米的办法,诱骗附近的农民深夜偷偷去还租,或秘密去缴现金租。针对这种情况,区农民协会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了几条紧急措施:(一)再次动员大家坚持十大要求。(二)除少量饭米之外,一律停止稻谷脱粒。(三)组织农民纠察队,在水陆交通要道上站岗放哨,劝阻还租的农民。这下,反动县政府及地主更恐慌了,斗争也更尖锐,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西乡小蒸组织了农民军,吴志禧同志为司令。农历十月初一那天,农民迎神祭坛,陈云、吴志禧、陆铨生三同志向2000多农民进行了宣传。还计划收缴小蒸附近地主武装民团和武装警察巡逻船上的枪械。但由于泄露了机密,枪船逃跑了。农民军奋力追击,船上的水警携枪涉水逃跑了。枪虽没有缴到,却大长了农民军的士气。这就是小蒸农民最高兴谈论“打枪船”的故事。
与此同时,松江县枫泾地区的农民,由松江县委书记袁世钊同志和松江县农民军司令员陆龙飞同志领导,在枫泾地区收缴地主武装。青浦、松江两县共收到步枪50多支,短枪30多支。这下子吓坏了两个县的县长,他们雪片似地飞报江苏省政府,请求派兵镇压。青浦县政府还下令悬赏通缉夏采曦、吴志禧、陆铨生、顾复生、顾达珍等,宣称“如敢抵抗,格杀勿论。”
东乡观音堂农民运动声势浩大,城镇豪绅地主谈虎色变,坐卧不安,扬言要武装抢粮,对农民下毒手。东乡农民协会决定稻子不脱粒,使反动派无法抢粮。同时把积极分子组织起来,成立近千人的农民纠察队,在水陆要道站岗放哨,以鸟枪、刀叉、鸭舌头枪武装自己。厉兵秣马,准备决战!
正在这个紧急关头,陈云同志由夏采曦陪同又一次来到观音堂。他俩是从上海经沪西的北新泾,步行几十里路来的。风尘仆仆,满身尘土。晚饭后,陈云同志听说今晚要召开农民纠察队骨干会议,不顾疲劳,坚决要去。于是,我们一同出发,去观音堂西边几里路的徐家桥村程端臣家。我们边走边谈,陈云同志不仅健谈,而且很风趣。他说:“我一直在上海搞工人运动做工会工作,上海工人三次起义的时候,我带着工人纠察队在宝山路及北火车站,和奉军华庶澄部队较量过,工人把他们的枪缴了。你们学习工人老大哥的革命精神,在农村搞农民纠察队,这很好!所以我一定要去看看。”这次陈云和夏采曦来青浦,事先我们不知道,更没想到他俩,步行了一整天,还要参加会议。
观音堂地区农民开起会来有个特点,有些老公公、老婆婆、妇女积极分子,尽管事先没有通知,他们也会主动来。没有凳子坐,他们就站着,屋内实在挤不下,就站在屋外。如果不让他们参加,那意见可大啦!批评我们说:“旧的官僚还没有打倒,新的官僚又来了。”所以一开群众大会,室内室外总是挤满了人。
那天的会场,汽油灯高高挂起,亮彻内外。有人向室内喊道“老顾和阿达来了!”又有人喊道:“夏先生也来啦!”顿时室内外轰动起来,议论着“陌生的是啥人”!我连忙站起说:“同志们,今天晚上开会,有件很高兴的事告诉你们,前面坐着的就是淞浦特委的负责人廖陈云同志。”人们听后,都踮起了脚跟要看个清楚。这时,陈云同志站起来和大家一起鼓掌欢笑。
夏采曦同志在骨干分子汇报情况后,提议请陈云同志作指示。陈云同志爽朗地笑着说:“我不是外地人,是青浦人。我也是在农村出生长大的,我的父母同你们一样都是种田的。地主和资本家是怎样剥削农民的?县里的瘟官和差人是怎样勾结豪绅地主欺侮我们农民的?我都晓得。我从小到上海商务印书馆去做学徒,后来搞工会工作,所以我对农村的新情况不太熟悉。听说你们在这里开会,我代表中共淞浦特委前来慰问,我个人是来向你们学习的。”陈云同志又说:“农民纠察队和工人纠察队是兄弟,要互相支援,团结一致和国民党反动派作坚决的斗争。”他还指出:“现在情况很紧张。北伐军出发时曾有规定:凡北伐军所到之处,实行‘二五减租,。可是现在他们不认帐了。我们一定要实行‘二五减租,。”接着,陈云同志提出了一系列的启发性问题:“如果反动派和地主不肯减租,大家说怎么办?”群众齐声答:“我们抗租!”陈云同志问:“反动派帮地主来镇压我们怎么办?”大家愤怒地高喊:“我们和他斗!”陈云同志又问:“我们枪不多怎么办?”大家很坚定地说:“从敌人手里缴!”陈云同志听了,笑容满面地说:“大家要我讲话,我想讲的,你们自己都讲了。希望大家把刀磨磨快,枪擦擦亮,和敌人斗争手不能软。乡亲们,英勇战斗吧!祝你们斗争胜利。”
东乡从抗租到武装暴动
地主为了破坏农民的抗租斗争,一面请兵镇压,一面威胁农民秘密缴租。恶霸地主王兆桂勾结富农曹步峰,威逼贫农谢凤梧、谢岳松兄弟二人秘密去青浦城内三元桥,向大地主盛祖江缴租。王兆桂对他俩说:“你们如果现在就去缴租,盛家老爷可以给你们一些便宜。否则明年割佃,不给你们田种。弄不好送去吃官司。”富农曹步峰说:“你们稻子没脱粒,如果没有钱,我借给你们,明年三四月还我稻子就是了。”这实际上是进行高利贷剥削。谢氏兄弟没法,就随他俩秘密缴了租。地主富农的破坏活动被农民纠察队觉察,向区农协作了报告。当晚我在嵩子庙召开各乡农协代表紧急会议,商讨如何处理这件事。会上谢凤梧揭发了王兆桂、曹步峰逼迫向盛祖江缴租的经过,引起极大愤怒。大家认为:谢凤梧、谢岳松仍是我们农协的好会员,罪人是大地主盛祖江和他的狗腿子王兆桂、曹步峰。根据十大要求的第十条规定,必须对这三个人严加处罚。我决定第二天在火烧庙召开区农民大会,宣布他们的罪状。当夜,就把会议决定传达到各村农民协会。
第二天,天刚亮,火烧庙的旗杆上,区农民协会大旗子已经高高挂起,各村农协会员整队出发,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火烧庙前面田里。夏采曦同志出席了大会。我宣布了地主盛祖江的罪状,要大家提高警惕,防止敌人进一步破坏。这件事激起农民群众的无比愤怒。夏采曦同志讲话完毕,许多农民呼喊着要去捉拿曹步峰。蔡家巷的蔡里庭和共产党员张鸣高,把农民协会的旗子高高举起,高喊“跟我来”,农民拥向前去。曹步峰早已逃得不知去处,愤怒的群众把它的房屋砸了。群众又整队拥到观音堂去捉王兆桂,王逃到乡公所请求乡董金雪渔保护。愤怒的农民冲进去,把王兆桂从乡公